玉颜昭说到这里又环视了一圈在座的诸位,方道:“这些年,凡是官府有事,无论是大小官员,娶妻纳妾,开个酒楼都人我盐帮来摊银子,行,官府让盐帮摊银子。盐帮来摊!晒盐煮盐运盐托盐扛盐的都来摊,勒紧裤带来摊,卖了妻儿来摊!可是我们摊了,我们花了,我们也送了,到头来呢。
盐帮有事,自已抗,兄弟们有事,自已抗,漕盐相争,还是两边自已抗,兄弟们想想,漕走河,盐走旱,都是苦哈哈的穷汉子,为了一口吃穿,怎么就到了以命相驳的地步。
江湖道路多宽广,大家各走各的,一根柱子撑不了天,天下这么大不止一个盐帮,人人上街横着走?天下不是除了漕帮就是盐,除了盐帮就是漕,红黄蓝白黑,山里花也不是一种嘛,大家开,大家发!兄弟们少了械斗,妻儿老小少了担心,到了拿银子的时候,白花花的银子尽管往家里拿,孝敬老的,养着小的,就是那窑子里的姑娘,喜欢的就自已领了去,出门求财,可是财再好总没有命好,只有留得命了,财才是自已的,不然那就是别人的,我,玉颜昭,不敢保证别的,可我不敢说视富贵荣华如浮云,可我会为千千万万苦汉子们谋福祉,身许盐帮,身献盐帮,无论何时何地,我记得自已是盐帮人,我对从位兄弟只有一句话:盐民海井小若无,兄弟同心始不辜。今生留得仁义在,来生携手走江湖。”
一席话说的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不只是盐帮的那些汉子们,就是吴情与十五都感觉到那从体内散发出来的激愤,吴情心理暗赞:此人若真能领袖盐帮,必是一代枭雄。
吴情是一个旁观者,并不能真切的去体会这些盐帮汉子的心声,谁不想有个安稳的日子过,谁不想天天晚上回家搂着媳妇睡个安稳觉,谁不想每天早上起来都能跟兄弟们笑闹一声,可是真要是抡着棍棒打起来的时候,谁又能真的放心把后背交给对方,玉颜昭这一席话,不只是自已的心声,也是这些兄弟们的心声,此刻,有那些曾经身边的兄弟在械斗中受伤,甚至死亡的人的兄弟们,一个个不禁眼发酸,耳发热。就连刚才叫得欢的陈七和马六等人也都红了眼眶。
严老二最先收回了情绪,给了下面的兄弟们打了个眼色,陈七和马六就带着头的嚷了起来,举着手唤着:“盐民海井小若无,兄弟同心始不辜。今生留得仁义在,来生携手走江湖。二当家,二当家。”
一时那些小堂主们也都跟着喝了起来,整个大堂都回响着二当家的名号。还有刚才玉颜昭最后就的那句话:盐民海井小若无,兄弟同心始不辜。今生留得仁义在,来生携手走江湖。
群情激愤也不过如此,吴情瞧着场中那一身白衣的男子,脸上未变半点颜色,反倒是那些长老们还有那个青衣掌堂脸色铁青,红白相间,煞是好看。
盐帮长老见拿捏不住玉颜昭,就把目标转移到了老帮主身上,还是刚才那个挑刺的长老冲着老帮主道:“帮主,咱们兄弟都是跟着你苦海里泡大的,不说于盐帮有汗马功劳,可是也不能让一个小儿这般作贱,以后让我等还如何在盐帮立足,如何有脸面面对盐帮的众兄弟们。”
盐帮老帮主被问到这里,若是再不说话,可就真过不去了,老帮主先是安抚了几位长老,然后才长叹一声,看着帮众道:“老朽这些年身感力不从心,早就想卸下这帮主重担,只是帮里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所以老朽才一直撑着,老朽一生无儿无女,身献盐帮,从我入帮至今,不能说没有过一点私心,可是那也都是为了盐帮的长久,如今是江山代有人才出,一代新人换旧人。”
说到这,顿了一下,老帮主把目光转向了玉颜昭,慈爱的笑容在脸上绽开,笑道:“颜昭,当初你远走他乡,义父曾答应过你,只要你能把盐帮的基业扩大,带领我盐帮的汉子们打下一片天下,我就将盐帮交给你,如今,你能这样回来,义父很高兴,至少证明当年义父没有看错人,如今是义父应该履行承诺的时候了。”
老帮主此话一出,吴情就见众堂上长老都变了脸色,连着那青衣掌堂都是一脸不忿的看着老帮主叫道:“帮主这话不只是对二当家说过,当初我当上这盐帮掌堂的时候,老帮主也对我说过这话,老帮主都忘了吗?”
刚才起刺的那个长老也是激动的老脸通红,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指着老帮主道:“老帮主,这些年的兄弟情谊你都不顾了吗,你可别忘了,有些事咱们可是说好的。”
这话多少有要挟之嫌,老帮主却是像下了某种决定一般,只是笑着回道:“有人星夜赶考,有人天明辞官,天下事难说的很呐。更何况长老说的都那般久远了,恕我年岁大了记性不好,若是长老还能记得一二,不若当着众兄弟的面说出来,大家也好一块参详参详。”说完便直视着那个长老,一双眼睛去了刚才的慈眉,竟是带着冷冽,到底在盐帮当了多年的帮主,慈祥和蔼不过是表像罢了。
那长老一听,气得抬起手颤抖的指着老帮主,说了半天的“你……你……你”的也没有下文。
玉颜昭一个冷眼扫了过去,那个长老顿时就噤了声,吴情低笑,十五贴在吴情的耳边小声道:“这个二当家不是个简单的角色,怕是这些长老的把柄都在他的手里了。”
吴情点了点头,道:“只怕是各有肮脏事,不能他人听啊,一会听听可有咱们能有用处的。”
十五点了点头,贴着吴情的耳边小声道:“姑娘一会小心些,瞧着这架势,怕是少不得有一场好架要打。”
吴情嬉笑道:“反正有你在,我怕什么,实在不行让他们见识见识你的真功夫。”
十五无语,哼道:“我总算明白姑娘说的那句话了。”
吴情一怔,笑道:“哪句话,没想到十五对我的话记的这般深呢,我还不知道我说的哪句至理明言让我们十五这般记忆犹新。”
十五撇撇嘴,心道,这样的场景,也就姑娘还有心思开玩笑吧,十五闷声道:“我看姑娘就是看热闹的不怕事大。”
这边的小动作并没有影响场上现在的气氛,严老二这会儿率先起身冲着长老和老帮主还有一众帮中兄弟抱拳道:“众位长老,兄弟,大伙都知道,当初二当家被老帮主收做义子的时候就是作为帮主的接班人选培养的。
当初要不是长老们不同意,说二当家的缺少历练,非要让二当家的做出点成绩来,二当家的也不至于远走各地。
如今二当家的回来了,还带回了长庐盐,奉天盐,山东盐,两淮盐,浙江盐,福建盐,广东盐,云南盐,四川盐,河东盐,还有陕甘盐,全国十一个盐场兄弟们的情谊,为咱们青州盐帮又开了一条路子,如此一个深明大义的汉子,又不失领袖风范;为盐帮出生入死,肝脑涂地;以兄弟苦为苦,为兄弟乐而乐,如何不让我盐帮兄弟心悦诚服,甘其左右,任其领导。
兄弟之情,犹如咸盐,烈日之下晒出来,煎熬之中煮出来。二当家能为兄弟两肋插刀,咱们盐帮兄弟也不是孬种,我严老二别的不敢说,在这高攀咱们二当家的一声知己,严老二在此立誓,为酬知己,万死不辞。”
严老二话音刚落,院中那些盐帮汉子们都纷纷的喊道:“为酬知己,万死不辞。为酬知己,万死不辞!为酬知己,万死不辞!”
一时间群情激昂,豪气云天,若是此刻还有人说二当家的不能服众,只怕这人也是太不会看脸色了。
当然,无论在哪里都有被富贵荣华迷住了双眼的,青衣掌堂见严老二如此煽动兄弟们,一个不服,直接劈手就砍,严老二早就防着他了,倾身一躲,随即两人就交起手来,你来我往,两人就在院子里打了起来,那些长老本来就对玉颜昭不忿,如今严老二明显与玉颜昭是一伙的,这些长老自然是更看不过眼,都恨不得青衣掌堂能多打他几下,老帮主虽然有心想拦,却被那长老中最有威望的一位定住了,偷偷对着他摇了摇头。
吴情不关注场中的局势,她正看着上面人的反应,这会一瞧,见是刚才那位稍有些德望的长老,而且刚才那位长老分明把目光看向了玉颜昭,似乎料定了玉颜昭能出手一般,吴情低头一想,也猜了个大概,只怕这位长老想让玉颜昭以此立威吧,文人以诗书定输赢,草莽以功夫定天下,既然是能者居之,自然要拿出些本事。
十五低声在吴情耳边道:“严老二不是这个盐帮掌堂的对手,不出五招必败。”
吴情于这些不懂,只能说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这会听了十五的话也向场中看去,见严老二确实只有招架之功,却无还手之力,看来这盐帮掌堂到也不是空有其名的。
突然横空劈来一掌,严老二险象环生,一袭白衣飘然而至,轻松巧妙的把严老二带离了掌下,回手就接迎了青衣掌堂这一掌,回身落地,纹丝未动,那青衣掌堂却是连退了三步方才站定。
青衣掌堂此刻怒目相睁,瞪着眼睛看着玉颜昭,叫道:“玉颜昭,你总算是肯下场了,盐帮规矩,从来都是能者居之,既然今儿是咱们争这帮主这位,也不必相让,自然手上见真章。”
说完也不与玉颜昭多废话,直接出手就占了主位,吴情虽然不懂这些招式路数,架不住身边有个解说的,十五小声道:“这个二当家的还真是刀枪棍棒里闯过来的,玩的都是实战的招式,若不是手下留情,怕是这个掌堂走不上三招。”
吴情一皱眉,问道:“真有这么厉害,我瞧着刚才那个掌堂也是不弱的。”
十五哼道:“不弱却都是花架子,跟这种与人搏过命的,在生死堆里爬出来的人自然是不一样,这个二当家的招招都是致其要害,讲究的是快准狠,不浪费一丝力气,一年就不是那种玩花架子逗着人玩的,这样的人,定是打过大阵仗,没有功夫与耐心与你磨蹭,而且这样的人,最是心狠。”
两人正小声说着话,吴情一个回头的功夫,只见一个物件竟朝着她的方向飞来,冯铁贵早已吓得脸色发白,未想到去施救,反而是十五镇定不乱,随手一带便拉着吴情转了个方向,与飞来之物擦肩而过,吴情倒也不紧张,只回头去看,一瞧,竟是那个青衣掌堂被玉颜昭一掌打飞,这会正靠在身后的大树上咳出一口血来。
场中情景已定,众人都大呼着:“玉帮主,玉帮主,玉帮主。”
上坐的各位长老都恨铁不成钢的看了那被踢飞的青衣掌堂一眼,然后就愤然离席,还是那位德高望众的老长老,从老帮主手里接过了盐帮帮主的信物,交到了玉颜昭的手里,一搂胡须,笑着道:“盐民海井小若无,兄弟同心始不辜。今生留得仁义在,来生携手走江湖。小子,好气魄,以后盐帮就交到你手里了,这些兄弟就指着你打出一处天下了。”
玉颜昭恭敬的接过了象征着盐帮帮主身份信物,向长老一抱拳,扬声道:“青州两大帮派,路上盐,水中漕,玉颜昭行走之处,自然处处祥合,大家财,大家发。”
老帮主也高兴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笑道:“好小子,好志气,以后盐漕如何相处就看你如何去做,咱们汉子,从来都是吐口唾沫就是钉的,记得你的话,也不枉这些兄弟们对你的信任。”
玉颜昭一时眼睛有些热,突然就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看着老帮主,含泪叫了声:“义父。颜昭若没有当日义父的收留,也不会有今日的颜昭,颜昭说过,绝不负了帮里的兄弟,绝不负了义父的托付,颜昭一定说到做到。”
老帮主与老长老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欣慰,老帮主拍了拍玉颜昭的肩头,望着满堂的兄弟,笑着道:“以后,盐帮就交给颜昭了,这是你们自已选出来的帮主,你们也要记得今日说过的话,盐帮兄弟,都是后背可托之人。”
说完了这句话,老帮主才小声与玉颜昭说道:“颜昭,有些事,过去就让它过去吧,二房巷,牵扯太深,不是一个盐帮就能平得了的,里面不只有盐帮的事,还有别的事,官府之怒,咱们受不起,既然能花银子了的事,那就送些,这些长老们,你总要给他们留些体面,不然,以后盐帮还哪里有他们的立足之地,若离了盐帮,你又让他们如何去活,做人留一线,日后好想见。”
玉颜昭点了点头,道:“义父,颜昭有分寸,不会把人逼到死角,我没想过让他们把吃进去的都吐出来,这天下到哪里都是,水至清则无鱼,这些事我都能理解,义父只需告知众位长老,以后莫要再插手帮务,我自然会还他们一个安稳的老年,否则,也不能怪颜昭不请情面了。”
老帮主点了点头,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些人却是成了盐帮的蛀虫,左右今日都已经得罪了一回了,也不差再来一回,这个恶人他来做,反正盐帮现在新帮主上位,自然会有新气象,想到这,老帮主拍着玉颜昭的肩膀道:“回头想着给江湖朋友发个贴子,咱们盐帮也有好些年没有这样的热闹了。”
玉颜照这才显露出笑颜来,道:“义父,我想着给各家送个信就好,至于这种大操办还是先免了吧,上边盯得紧,咱们如今手里货少了,我想着总要想办法先弄些货出来,没有货,咱们这么多兄弟,吃什么,喝什么。”
老帮主笑着道:“成,随你,以后啊,我就只管颐养天年喽。”说笑着带着老长老两人就回了后堂。
一场好戏散场,众人都纷纷往外退去,那些还处于激昂中的兄弟们都在不断的描述着今天难得一见的场景,还有新帮主上位,给众位兄弟们的保障,一时人人脸上都露出了期许的笑容。
严老二上前抱拳恭喜道:“帮主,恭喜你大事得成。”
玉颜昭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目光却看向了冯铁贵这侧,此时冯铁贵正对着吴情一脸的抱歉,还有对十五的佩服,他真没想到这小丫头还真有些本事,那么紧要的时候还真的能照顾好吴情。
吴情笑着道:“三哥,这回知道我不是吹牛了吧。”
冯铁贵一脸崇拜的看着十五道:“小小年纪身手这般麻利,真是不一般啊,有机会也请姑娘指教我两招。”
十五把脸撇向一边,闷声道:“你过了最好的练武时机了,还是练练力气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