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情指了指外头的王进家的，笑道：“我瞧着他们夫妻到是像个地头蛇，与其去求别人，不如去求他们，再说咱们也不打听多么隐秘的事，只打听一些大家都知道的就好，我就是想知道一下盐帮的动态，看看有没有咱们的机会。”
十五想着今儿在那处面馆，那严老二说的话，盐帮怕是要有大地震，十五忽然有些惊讶的看着吴情道：“姑娘是想火中取粟？”
吴情点了点头，道：“看事情需要，要是进展顺利的话，这些东西，咱们还是不插手的好，到时候只怕沾上了不好惹，不过要是事情困难，少不得咱们要冒冒险了。”
十五拧着眉道：“姑娘是怀疑盐帮有东西？”
吴情笑着道：“不只是盐，还有漕，这都转盐运使司统领青州一片天，咱们刚进青州，就听着这盐帮与漕帮械斗不断，你说，盐走路，漕走水，哪里来的械斗，斗又斗的什么？”
十五道：“自然是货。”
吴情摇着头道：“货都是私货，有什么好斗？”
十五疑惑道：“私货，哪里来的私货，青州不比云阳县小，青州的官都快比民多了，还哪里来的私货？”
吴情嗤笑道：“自然是官府放出来的私货，漕帮、盐帮赚的就是这些私货的钱，不然你以为一群苦哈哈的汉子，如何养得出一个帮，形得了一个派，那是利益，而这些利益自然有人要去运作，这样能为帮里谋福祉的人自然就能得到帮里兄弟们的认可，请他当帮主。而这些货，想当然，就是这些官放出来的，不然盐、漕为什么要孝敬这些人，还置宅子，置外室，只怕这些都是小钱，就这么一点东西就打发了，那也不是什么大买卖，只怕大钱是咱们看不到的，可是盐帮、漕帮除了帮主，总要有掌堂、管事，有了这些人，帮主才不能一人独大，只手遮天，这一笔笔的大宗出入，总要跟帮里有个交待，这个交待就是账本子，所以不只是盐，还有漕，手里都有这么一本账。”
说到这里吴情顿了一下，道：“如今看来，只怕这账本子还不只是盐漕，整个青州官场，只怕是那些得了好处的官员们，手里多多少少都得有个账，这是用来保命的，同流合污可以，可谁也不会甘愿做这个垫脚石。”
十五这会才有些反应过来，问道：“姑娘说的意思，是两帮是有人在挑着斗？”
吴情点头道：“我猜测应该是这样，从咱们到了青州听到的消息，再看到这样一条巷子，盐漕竟然汇到了一条巷子里，这不是明摆着让人挑吗，瞧着这样子，大你你做初一，我做十五的意思，而且要是我没猜错，这里的院子，差不多是盐漕平分吧，就是那些打着自已旗号的小官，只怕背后也有人托着吧，不然那一年几十两的俸禄银子，养活一家妻儿老小都不够，还指着养外室，那就是玩笑。”
十五有些慎重的看着吴情道：“姑娘这里的水太深，咱们不能踩，也踩不了，只怕到时候不能脱身。”
吴情失笑道：“十五，那也要看我们老爷有没有那个本事，他要是个有心思的，这里面自然不用咱们操持，可是我们老爷要是个没成算的，只怕咱们少不得要费些心思，还记得我在庵里说的话吗，我可不想这么小就在庵里过一辈子，这花花世界，我还没有玩够呢！”
十五眼一翻，刚刚还有些正经的姑娘，这会又回到了那调皮的状态，十五转过脸道：“我先去与王进打听打听，看看能不能得来什么有利的消息。”说完转身就出去了。
吴情一个人在屋里慢慢的啜着手里的茶水，心里苦笑，自古以为，凡是涉及到盐的，就没有小事，如今吴老爷谋的这么一个差事，还以为得了一个肥差，疏不知越是肥差越该小心，吴老爷此刻要是还沾沾自喜，只怕自已也不能指望他了，一切都看今晚王进家的打探的结果吧。
隔日一早，十五才来敲吴情的门，吴情听到声响才悠悠转醒，一见自已不知道什么时候睡到了床上，摇了摇头，昨天可能也是折腾的累了，本想着等到王进家的回来，再问问情况，没想到就那么靠在椅子上睡着了，可能是十五进来把她抱进去的吧。
吴情起身先换了套衣服，才开门让着十五进来，笑道：“原来想着等王进家的来回话呢，没想到，自已到是睡过去了。”
王进家的随后也端了洗脸水进来，笑着道：“我昨晚回来的时候见姑娘屋里的灯还亮着，我就想着姑娘应该没睡，便进来看了一眼，瞧着姑娘坐在椅子上睡着了，就把姑娘抱到了床上，姑娘昨晚睡的不好吧。”
吴情原还以为是十五呢，这会一听，才笑道：“真是多谢婶子了，我睡的挺好的，可能是路上太累了。”
十五拿过帕子递给吴情让她洗脸，在一旁闲闲的道：“姑娘就是强撑，昨天下了马车我说先回来歇歇，姑娘偏要自已转转，到了晚上也不歇着，非要等着消息，这不还是没等到。”
吴情吐了吐舌头，看着十五笑道：“好，我以后都听十五的，不过昨天咱们也不算白忙活，至少受这之托，忠人之事，咱们做到了，不然今天不也得出去瞎打听，还不一定能碰个正着呢。”
王进家的见吴情洗好了，笑道：“姑娘这会饿了吧，早饭都做好了，我去给姑娘端来。”
吴情笑着道：“那可真是谢谢婶子了。我这会正感觉到饿了呢！”
十五不咸不淡地道：“能不饿吗，都要日上三竿了。”
吴情这才往外一瞧，可不是吗，太阳都要晒屁股了，一时失笑，道：“要是被师太抓到了，准得罚我一顿不可。”
王进家的送进了饭菜，十五陪着吴情吃过一口，吴情着急知道消息，便喊了王进家的进来，十五自已把吃过的饭菜端了下去，吴情才道：“婶子昨天可等着人了？”
王进家的摇了摇头，道：“昨天等到前半夜，人没过来，不过那院住的那位说了，昨儿没来，今儿准来，而且今儿来的还能早。”
吴情点了点头，见十五回转了过来，忙问道：“我昨天晚上跟你说的，可是去打听了？”
十五瞅了一眼王进家的，王进家的笑道：“姑娘放心吧，我男人一大早就去了，姑娘要知道的也不是多隐秘的事，找个兄弟就能打听个八九不离十的，我瞧着再有一会的功夫就能回来了。”
吴情笑着道：“婶子一家办事可真是利落。”
王进家的有些骄傲的笑道：“咱们就是吃这口饭的，自然得有些手段。”
这边话音一落，就听到院门有动静，王进家的一喜，道：“准是我家那口子回来了。”说着就往院外走。
还真别说，真的是王进家的回来了，这会一身粗布衣裳的短打扮，与吴情昨天见他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瞧着这样子竟像是出去干了苦力一样。
王进家的带着王进到了院子瞧着吴情正站在门口望着他们，笑道：“姑娘且等上片刻，让我当家的去换身衣服去。”
吴情笑着点了点头，王进就转身回了自已的屋子，吴情瞧着王进家的问道：“婶子，你当家的这是？”
王进家的笑道：“姑娘要的消息，自然得跟着这些人打听，要是穿得平头正脸的容易让人误会，再说了，那消息也打听不出来，这样正好，一手搭巴着干点活劲，边干边聊，这话就都唠了出来。”
吴情听得一乐，笑道：“婶子到是好心思。”说到这顿了一下，吴情笑道：“我瞧着婶子年岁也不大，平素打扮也太过庄重了些，刚好我来的时候，师太给我置办了两件首饰，我瞧着倒不是我这年纪小的能压得住的，要是婶子不嫌弃，就与了婶子。”
吴情说完就对着十五道：“十五，你去把那一件赤银佛手提蓝的簪子和赤银镶贝壳玉兰花耳坠拿来与婶子，我瞧着与婶子的气色，发饰都配的紧。”
十五也不多话，反身就进了吴情的屋子，翻出了那两样首饰，出了屋门直接就递到了王进家的手里，王进家的也不扭捏，倒是大大方方的受了，笑道：“姑娘手里的东西都是好物件，不只是物件好，就连这寓意也好。又是师太给姑娘置办的，怕是佛前都要开过光的。”
吴情心理摇头，就静慈师太那性子，只怕开过光的她自已都不要，不过还是笑着道：“好物件也是人带出来的，还得衬着人的气质，这东西我瞧着与婶子正配，与我倒是有些压不住了。”
王进这会也换好了衣服，出来见人都在院子里，瞧了瞧自已媳妇，王进家的笑道：“你瞧着我干啥，姑娘这会正等着你回话呢！”
王进这才抬头看了吴情一眼，然后又迅速的低下了头，道：“咱们还是进屋里说好些，这院子毕竟隔不住寻有心听的人。”
吴情点了点头，这人很谨慎。吴情转身进了屋，自已坐在了首坐，十五站于一侧，王进家的与王进随后也跟着进来。
吴情指着那椅子道：“咱们都坐下说话吧，站着我望着你们还得抬头也不舒服。”
王进家的与王进互看了一眼，才各自坐了半边的椅子。王进才开口道：“姑娘昨天说的那些，我今儿一早就去了码头，那严老二不用查，盐帮兄弟也都知道，就那点底子，算是一个分堂的小堂主，手底下有些兄弟，为人也算仗义，就是有点好色，不过这也不算什么毛病，也不干那种强娶豪夺的事，都是你情我愿的，据说这个严老二之所以能当上这个小堂主，还是现在的盐帮二当家的，现任盐帮帮主的义子的扶持，早先这个盐帮的二当家还不能称之为二当家，那个时候年岁小，不过在帮里也是能咬着牙吃过苦的，从一个小堂主做了起来，再加上老帮主没有亲子，有心培养他，大家都给些面子，现在严老二接的这个堂，就是这个二当家当初起步的小堂，兄弟都是经过打磨的，都是二当家的铁杆拥护者。”
吴情点了点头，昨天她就听出那严老二话里的意思对这个二当家是多加推崇的，不过这二当家的好端端的干啥离帮出去走场子呢？
吴情看着王进问道：“听说这二当家的才从外地回来，一走就是五年，这里面可是有什么说道？”
王进点了点头，道：“姑娘到是细心，这二当家确实是才回来，而且是带着大功劳回来的，以往青州的盐帮，只走青州附近的私货，姑娘可听过盐枭？”
吴情笑着道：“指那些走私食盐的武装，也就是帮派吧，像是盐帮？”
王进这会还真有些刮目相看了，昨天自已婆娘说这姑娘怕是不一般的，上面交待下来不能糊弄了，王进还有些不以为然，不过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有什么不一般的，再说一瞧吴情的样子就知道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再加上从静慈庵过来，那也不是尝尽世间人情的，这些东西哪里就懂，还是得指着他们，所以他刚才那样说是有着试试吴情的意思，还真没想到这姑娘这般明白。
王进收起了轻视之心，才接着道：“正如姑娘所说，咱老百姓管这些人叫盐帮，可是在朝庭，他们就是盐枭，枭有窃取之意，朝庭对盐帮的说法是他们偷盗着国家的盐。”
吴情一笑道：“只怕这偷盗的罪名不只能安到这些穷汉子身上吧，就是偷盗那也是里应外合的，没里里面的蛀虫，这些人就算是想偷也不能成吨，成吨的往出拿。
朝庭把盐控制的那么紧，不过是怕那些外族对我朝构成威胁，朝庭对外一向是禁盐、禁茶，而且就是平民百姓，每家每户领到的盐都是有额度的，而且价格还贵的离谱，这两年朝廷也会把这些手续专门交给一地的富商去经营，不过那明面上的价格也是不低的，老百姓手里本来就没有多少余钱，别说按定额的买，就是你不给定额，只怕也买不了多少，回家还得省吃俭用的。”
王进一怔，他真没想到吴情懂这些，态度更加恭顺，道：“姑娘既然知道这些，定然就知道这里面的利益不小。”
吴情笑着道：“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朝庭有贬卖私盐动辄杀头，甚至“剥皮”、“夷十族”的罪名，可是也挡不住这里面利益的驱使。朝庭既然能设立盐业的专卖机构，就必然会出现私盐，盐业专卖越严，私盐越好卖，利润越高。这是一个客观规律。私盐泛滥首先是利润奇高，原本并不需要几分钱的东西，偏偏被这些垄断的人炒的奇高，在青州附近还好说，那些不产盐的地方，听说盐的零售价格要高于咱们这边价格的十几倍乃至几十倍。”
说到这，吴情顿了一下道：“有这么大的利益驱使着，自然要有人挺而走险，形成帮派不过是大家互相有个照应罢了。而且我好像听说现任的盐帮老帮主独好儒术，购书五万卷，招致天下高才博学，与其讨论，四方宾客游士辐辏其门，由此交日广、名日高，而家日替矣。”
王进叹道：“姑娘可真真是厉害，连这个都听说了。”
吴情笑道：“不过是事关己，而多用心罢了。不过通过这个事倒是能看出一样，盐帮所谓的穷，所谓的苦，只怕也就是下面这些真正吃苦受累的兄弟吧，这些帮主，长老怕是受不得，吃不得累喽。”
王进点了点头，如今青州地界，盐漕两帮不光是帮主，就是那些大点的头目，管事，一年挥霍的银子都不计其数，这些都是个人的，还不算那些额外孝敬朝廷，贿赂官府的，另外有的好一些的还知道扩祠宇，置义田，敬宗睦族，收恤贫乏。这就算是善举了。
王进这会瞧着吴情道：“姑娘既然听说的老帮主的这番作派，自然就知道二当家当初为什么离帮几年，自已出去打拼，为盐帮开拓更多的路子，老帮主不思进取，只想守成，可是二当家的到底是年轻人，有一股子热血，总想让下面的兄弟都跟着能富起来，这路子自然就不能只限于此，所以才有了二当家的出去趟路子的说法，而且二当家也是个有本事的，才不过二十的年纪，生生的就趟出一条大路来，如今盐帮正嚷着换人呢，江湖帮派，向来都是能者居之，除非是德行服众的，再传与后代，不然就要开坛看兄弟们的意思了。”
吴情点了点头，笑道：“只怕盐帮现在呼声最高的就是二当家了吧。”
王进也跟着笑道：“我在码头呆了一上午，大伙议论的都是这事，只怕老帮主这位子要让贤了，不过还是有些老人不同意，毕竟这新人上台，总要来点下马威，这些长老们都享受惯了，要是突然没了这些待遇，只怕心理上也接受不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