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中的许多事儿，即便你尽力去做了，也未必能挽回什么，对于活着的人，无非是让自己记得，曾经努力过。
吴绡的死是必然，所以当太医叹息着离开的时候，吴家人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差，只是红姨娘哭断了气，到底是身上掉下来的肉，年轻时争的再多，也不抵到老有儿有女来的安心。
昊郡王府不可能为了一个姨娘去折腾正妻，可这么一闹下来，潘王妃的脸色也着实是难看的，就是潘王府世子府的脸色，也没见得就好看到哪去，不过眼底眉梢，似乎还藏了几分看笑话的意思，大家族里，这样的关系总是让人理不乱剪还乱。
瞧着平时亲近的跟一个的妯娌，姑嫂，真到了出事儿的时候，不在一旁瞧乐子就是好的，还有那些等着机会落井下石的人也恨不得在这个时候掺上一脚，谁让一样的儿子，潘王妃就溺爱小儿子呢。
行程，不会因为一个不算太紧要的人去世而耽误下来。
五月初九，宜出行。
路线是由吴情提出来的，先往北边走，营州在北，也算是全了她之前对赫连轩说的那番话，因为路上赶的不及，遇到客栈就打尖，又带着女人孩子，老太爷的速度也就慢了下来，到是顺便看了不少的沿路风光。
一行人出门，吴情带了彤儿两口子，老太爷身边有焦伯，焦大娘，管儿自身也随侍身侧。
吴情一直想把管儿嫁了，不过目前来看，小丫头到是有几分耗下去的意思，吴情想着姻缘之事还是莫要强求的好，或许哪天就碰到一个看的顺眼的人呢。
除了明面上的这些人，暗自自然有赫连轩派的暗卫，只不过为了行踪不显眼，这些人都或近，或远，乔装改扮了跟着，一路上也算相安无事。
妞妞似乎极喜欢这样的旅行，一路上瞧着比老太爷还有她亲娘都兴奋，眼睛提留着乱转，压根就不够用了，手脚并用，或呀呀学语，或哒哒自话。
吴情不知道别人家的孩子像妞妞这么大会不会说话，或是发出什么样的音阶，反正妞妞好像有些发育早，在临出门的时候，竟然喊了赫连轩一句爹。
吴情现在想着都觉得好笑又心酸。
她本就有了别的打算，特意让妞妞跟赫连轩多亲近些，赫连轩也舍不得小丫头，就每天不厌其烦的让小丫头叫爹，吴情总是笑赫连轩心急，哪有这么小的孩子会叫人的，没瞧见那舌头还没发育好呢，牙齿还没长两颗呢，天天口水流的到是欢。
赫连轩努力了几天也没见成效，却并不放弃，小家伙临出门了，被亲爹在怀里抱了，又亲了，猛的就叫迸出一个“爹”字。
当时给赫连轩高兴的差点没跳起来，搂着小丫头真心的不想让出门，要不是老太爷狠瞪了他一个没出息的眼神，估计这趟出门真的就被小丫头一个字给消灭了。
歇脚的客栈，吴情抱着妞妞嘴角上扬着宠溺的笑，忍不住抬着食指刮着小家伙的鼻子，“你呀，真是个淘气的，想来是知道母亲心里的打算了，虽然母亲不知道你长大了会不会埋怨母亲，可是这是母亲欠下的，所以，只能你代母亲还了。”
妞妞哪里听得懂吴情的话，只抱着吴情的手指呵呵直乐，一会儿又塞进嘴里含的都是口水，然后眼珠子一转，就像是惹祸的小家伙在调皮的想着怎么不让大人跟着生气的小主意一般，特别的机灵可爱。
随着妞妞一天天的长大，吴情眼里的挣扎越来越重，心思也越来越重，晚上有的时候若不是赫连轩缠着她到累的睁不开眼睛，哪里有一夜睡的好觉的。
赫连轩之所以答应让她出来走走，也就是以为她晚上睡不好觉，是因为在府里憋闷的，其实只有她心理知道，自己是因为不舍。
怀胎十月，分娩的痛苦，没有亲身经历过的女人永远不会明白那种痛与喜的交加，痛到极致，想要就此死去的时候，却在悬崖岸边看到了一片曙光，然后这片曙光会一点点的放大，直到灿若朝霞，破土而出。
妞妞的啼哭就是她的曙光，无论当时有多痛，在听到孩子哭声传来的时候，吴情所有的痛，都变成了甜蜜。
身体，心灵，你是被泡了蜜，灌了蜜一样的甜蜜，那种从齿缝里往外冒甜水的感觉，这辈子，吴情永远都不会忘记，是这个小生命，给了她人生另一重体验。
“妞妞，母亲会派人保护你，可却不会再见你了，至少，等你长大之前，懂事儿之前，母亲不会再见你了。”
心，痛的一抽一抽的，想像着自己身上的一个小块肉，放到另一个地方，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一点点的长大，然后懂事，学习生存的本领，然后——
这些，没有自己参与的地方，她的妞妞，她的女儿，一定不会让她失望的吧。
“妞妞，母亲知道，你未必能理解，可是母亲欠下的命，一定要还的，这里的人很在乎死了之后有没有人上坟烧香，妞妞，把那个人当成父亲吧，虽然你没见过，可是那样风姿绰约的男子，就算是被你认了父亲，也只是让你占了便宜，好好的尽孝，把自己当作他的女儿，虽然他已安眠，可母亲相信，他的魂灵一定会守护着你，看着你健康的长大，他一定会在他的世界里，好好受护你，妞妞，请你，不要责怪母亲。”
呢喃低语，吴情像是疯魔了一般，自打出了门，只要身边没有人，她就在嘀咕着。
“妞妞，你一定会怪母亲的吧，呵呵，怪母亲太自私了是吗？”
“可是对不起，妞妞，母亲发过誓，答应过他的，谁让你是母亲第一个孩子呢，所以，母亲只能对不起你了。”
眼泪，从眼角划落，那里面承载了太多的情感，可是在被枕头吸进去的时候，渐渐变的干涸。
原本一个月的路程，被这么一组老弱妇幼生生拖成了两个半月，所以在吴长修翘首以盼了两个多月以后，终于见到了吴情一行。
老太爷精神矍烁，能看得出来，这一趟，于老太爷到是颇为高兴的。
“老将军，九姐姐，这是妞妞吧？”
吴长修亲自迎到了城门外，瞧着两辆马车上的人陆续下来，看着被吴情抱在怀里的妞妞，两眼放着光。
边关风沙呆出来的男子，早就褪了那层轻浮粉嫩的面皮，又得了儿子，吴长修赫然褪变成一个有担当，有经历的男人，那种男子汉身上自有的成熟，稳重的气质已经渗透在了吴长修的一言一行中。
或许，早在吴长修入军营以后，那个调皮的臭小子就不见影踪了。
赫连老将军的到来到是让安州这边的兵士们嗷嗷叫了起来，非要一睹老爷子的风采。
老太爷离开军中多年，虽然安州不是赫连家治下的兵士，可是被吴长修带出的兵士那种气韵，与赫连家军中的兵士极像。
男人们有了男人的话题，吴情就抱着妞妞与吴长修的媳妇，贺如意，关在了内院说说育儿经，又看着吴长修的长子，小名壮壮，长的跟小胖墩似的，特别的可乐。
“九姐姐，妞妞的眼睛好漂亮，一转一转的，就像是有故事似的。”
贺如意爱极了妞妞的眼睛，尤其女孩子天生的那股子文静劲，还有一眨一眨萌到翻的样子，真是让人恨不得拿着两根手指在小脸蛋上多摸上两把。
吴情瞧着贺如意眼睛都要盯在妞妞身上，对自己的儿子都不打算管了，一时抚额，叹了口气，把妞妞往贺如意的怀里一塞，抱过了亲侄子，“壮壮啊，你母亲不疼你，姑姑疼你，这次姑姑走，就把你带着好不好？”
丫头婆子捂着嘴直笑，都说九姑奶奶这是拿走了我们夫人的心肝子呢。
贺如意也被打趣的有些脸红，“九姐姐还是这么顽皮。”
说到这，贺如意才像是摸到了重点一般，“九姐姐不打算多住些日子吗？”
吴情笑着摇了摇头，颇有几分身不由己的意思，“老太爷一路惦记着到营州那边看看，先到你们这儿，是因为路上正好先路过你们这儿，在这呆上几日，就往营州那边去了。”
贺如意有几分不舍，也不知道以后这样见面的日子会有多少，毕竟一个在京里，一个守着边关，她压根就没想到永安侯能放着自己的夫人跟女儿陪着老太爷出门，想来也是宠九姐姐到了极致了。
“九姐姐，再多住些日子吧，让相公带着老太爷每天找点新乐子，左右出来一趟也不容易。”
吴情一手抱稳了怀里的孩子，一边看着贺如意微红的眼眶，失笑着，“弟妹也真是的，我又不是立时要走，再说这样的机会，以后也不会少了，弟妹什么时候愿意了，就抱着壮壮去京里住些日子，如今我们自己另开了府，家里也没别人，弟妹过去也方便，不必担心那些规矩啊，束缚的，咱们自家人想如何就如何。”
贺如意到是不知道吴情已经另开府的事儿？
“九姐姐，你们这样搬出来，老太爷那儿？”毕竟是长房，哪里有长房从祖宅里搬出来的，除非是犯了大错，可永安侯要是犯了大错，老太爷还能对孙媳妇有个好脸。
“祖父跟我们一块住，原来的老宅子给了二房和三房一分为二，毕竟二房和三房的人也多，再说，我们现在住的宅子也是侯爷受了封的时候，宫里赏下来的，一直在那闲着，地段也好，跟大长公主的院子比邻，来回传个话，用不上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扑哧。
贺如意眼里眨着星星，笑着打趣道：“亏得中间还隔了几户人家，不然，九姐姐一准得在两府之间找个通道，免得丫头还得绕过一道墙。”
吴情翻了个白眼，脸颊微红的嗔着贺如意，“你九姐姐是那样的人吗，就是要打，也是大长公主打的，跟你九姐姐可没半分关系。”
贺如意忍着笑，连声的附和着，“九姐姐说的对，一准不是九姐姐打的，定然是大长公主想着天天见到九姐姐，不愿意多绕一道门，就直接开了个小门的。”
扑哧。
吴情觉得贺如意这性子，到是比嫁人前更加顽皮了，可见夫妻生活是好的。
“弟妹啊，九姐姐还真是羡慕你呢。”
这句话，配上吴情意味深长的眼神，颇有几分打趣揶揄的味道。
贺如意一下子就听出了这话里的隐意，当时脸就红了，不过到底是在边关长大的女孩，要是那些名门大族，或是书香之家的女孩，听到这样的话，或羞臊的抬不起头来，或是低眸无措的想找个地缝躲起来。
贺如意也就只是一瞬间的赧意，便恢复了正常，甚至还能调笑上两句。
“上行下效，说起来，如意还要多谢谢九姐姐跟九姐夫呢。”
这话？
吴情眼里扬着笑意，溢满了眼眶，似乎就要喷薄欲出，抬起的食指要笑不笑，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贺如意，这丫头，心思到是个灵动的。
“你瞧瞧，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胆子呀，都是被纵出来的，我当初见你那会儿，可不像现在这般呢。”
吴情的话，颇有几分感慨的味道，又带着几分回忆在里面。
贺如意调皮的眨了眨眼睛，“九姐姐不会是后悔了吧？”
吴情轻哼了一声，“后悔能把你退回去？”
贺如意连忙摇头，“九姐姐，这个玩笑不好笑，再说，我相公才不会把我退回去呢。”
扑哧。
吴情觉得像她们这样的姑嫂怕也是难得的，只是到底离的远了，不然，岂不是也可以做一对闺中好姐妹，平时没事儿的时候就凑到一块侃侃大山，多好。
“知道你相公疼你，我呀，才不做那恶人呢。”
微顿了一下，吴情又问道：“我们要到营州，你要不要回娘家看看？”
“九姐姐自己出门把九姐夫自己甩在家里也就算了，怎么还蹿掇着别人的媳妇也像你似的。”吴长修进了内院就听到吴情这话，心下只觉得好笑，永安侯得多宠着九姐姐，才宠出这么一副自在随意的性子来，还真是，让人哭笑不得呢。
贺如意是见到吴长修就起了身，脚步不自觉的就迎了上去，这样的动作，在夫妻之间早就形成了默契。
吴情抱着壮壮，逗着小家伙，“瞧瞧，你母亲眼里就只有你父亲了吧，把你这么个小家伙也给忘了，要不，姑姑抱你走吧，免得碍了你父亲和母亲的眼儿。”
扑哧。
吴长修瞧着被自己姐姐打趣的有些脸红的媳妇，脸蛋在晚霞的光晕中像是染上了一层金色，怀里抱着个女孩，两个都是软软的人儿，让人一见就忍不住心疼到心坎里。
吴长修忍不住想着，要是他跟贺如意再生个女儿会怎么样，一定会像妞妞一样可爱吧。
这样一想，眼睛就染上了绯红的颜色，罩在那个夕阳下的女子身上，更是笼上了一层朦朦的爱意。
吴情好笑的看着人家夫妻双双对视，眼里尽显缠绵的样子，很不厚道的轻咳了一声，虽然打破人家的亲密很不好，可是她这么个大活人，总不能直接欣赏活春宫吧。
“瞧瞧你们夫妻俩这样，我可真担心我这侄子在你们跟前受委屈呢，要不就让我带走吧。”
吴长修无奈的看着越发顽皮，淘气的吴情，“九姐姐，侯爷从来不约束你吗？”
吴情翻了个白眼，这是什么弟弟啊。
“死小子，学学什么是娘家人，瞧瞧你那话，早就成了别人的盟友了。”
吴长修上前揽着贺如意重新坐了下去，院子里清风徐徐，在安州，这个季节已是最好的时候，不像春天的时候，大风呼啸，沙尘漫天，也不像秋天的时候，天冷干躁，整个人被吹的干瘪瘪的，就像是缺少了水的润泽了般。
所以，每天这样的季节，吴长修只要有空，就愿意与贺如意这般坐在院子里，摆些小酒菜，夫妻对饮，时不时的再吟上两句。
吴长修好歹是侯府门第的孩子，又从小得小冯氏耳濡目染，那些世家子弟该会的东西，到是一样也没落下。
红袖添香夜读书，贺如意想像的夫妻生活就该是这般的，小两口的日子到是越发的恩爱异常。
吴长修坐在石椅上，学着吴情的样子翻了个白眼，“我哪里还敢再宠着九姐姐，只怕哪天九姐姐捅破了天，永安侯还得想着怎么去补，我要是再跟着宠，那还不得把永安侯折腾够呛，我呀，还是让永安侯省省力气吧。”
扑哧。
贺如意听着吴长修的话也跟着笑了起来，“我觉得相公说的有道理，九姐姐现在就侯爷一人宠着，就这般胆大妄为了，若是再多加几人，不定会怎么样呢。”
呼——
吴情长长的出了口气，恨恨的瞪着这对无良的无妻，掐着嗓子哼道：“你以为没有你们撑腰我就怕了，哼，大哥、二哥现在可是干的不错，我瞧着至多五、七年的，一准就能再有成绩，到时候大哥、二哥想要起来，也不是什么难事，我呀，又多了两个撑腰的。”
吴长修眸底加深，提起大哥、二哥，吴长修也不得不说，九姐姐的确给两人找了个好出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