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情客气的笑了，“不敢劳太医操劳，再说宫里的东西想来也是有定例的，宫里的主子也多，咱们自家小事儿，哪里敢让宫里的主子跟着操心，到不如太医把方子与咱们，回头咱们府里的药房自行多炼治一些，也免得以后有什么临时状况，太医赶来的不及时，再耽误了病症不是？”
老太医心下清明，点头起身，“少夫人考虑周祥，老臣这就与少夫人写下。”
赫连轩看了一眼赫连烽，赫连烽便引着太医出了老太爷的书房，换了间屋子，写了药方，又付了诊费，打发人送了老太医出门，这才回转。
吴情小心的看了一眼老太爷的情况，“侯爷，老太爷这觉估计要睡上一会，屋子里留这么多人也不舒适，几位兄弟还是轮着来守吧。”
“大哥，咱俩先来吧。”赫连池看着赫连轩，撵走大哥是不可能的。
赫连轩摇了摇头，“我跟五弟在这，你拿着药方带着三弟去制药。”
赫连池也不强留，转身看着赫连烽，“都问明白了。”
“二哥放心，都细细的问过了。”赫连烽也不敢马虎。
赫连池回手招呼着几个兄弟都往外走，别在这打扰老太爷休息了。
吴情也跟着退了出去，赫连轩这会儿全副心思都在老太爷身上，也空不出时间跟吴情说什么。
院子里，几个妯娌也是翘首以待的，看着鱼贯而出的众人，便都纷纷迎了上去。
贾氏没见到赫连炀，便迎到了吴情跟前，“大嫂，老太爷——”
“五弟跟你大哥在里面守着呢，太医的话想必你们也听着了，祖父就是太累了，需要休息，五弟在这守着，三房的事儿，五弟妹多上上心，别在这个时候给五弟添乱。”
贾氏点了点头，这话也不必交待，她自是有数。
老太爷这一觉，足足睡了一天一夜，隔日，过了午晌，人才算是醒了过来。
这期间，赫连轩喂过两次药，每次老太爷都会主动吞咽，虽然人闭着眼睛，可是药都没洒出去，就为这，赫连轩也松了一大口气，只要能吃东西，甭管是什么，人就没事儿。
“祖父，你醒了？”
赫连轩问的小心翼翼，这也是他心理的一座大山，感情，甚至比对爹娘的感情都要亲。
“我这是怎么了？”老太爷的声音还有几分暗哑，可能是因为梦里喝了药的原因，嘴还有些苦。
“祖父喝点水吧，厨房熬好了粥，一会孙儿伺候祖父用点。”赫连炀把半温的茶水送了上来，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
赫连轩看了一眼赫连炀，“打发人给家里的人送信，就说祖父醒过来了。”
赫连炀转身出去的时候，赫连老太爷才把手杯放到赫连轩手里，声音还有些虚，“轩儿，吓到了。”
“祖父，是轩儿大意了。”
赫连轩这一天一宿也没睡好，心理一直在自责着，要不是他对祖父的关心不够，哪里能看不出祖父夜不能眠呢？
老太爷精神渐渐的清明，心境到是也放得开，“跟你有什么关系，别事事儿都往自己身上揽，祖父瞧着累的慌。”
微顿了一下，老太爷叹息道：“祖父这辈子，生老病死，看的多了，以前，在营州那会儿，前一刻还跟你拼酒打骂的弟兄，上了战场，没准就是一命呜乎，那会儿也难过，不过再打一仗，再喝回酒，就忘了，没功夫，连伤感的功夫都没有，那会儿祖父就想着，有那闲心在那伤春悲秋，还不如好好把活着的带好，让他们少受伤，少送死，这样以后自己难受的机会才能少些。”
“我知道，祖父，所以祖父对咱们家的兵将要求的格外严，宁可在自家校武场上拼杀死，也不给敌人捡去半分便宜。”赫连轩也是赫连老太爷一手带出来的，这些苦，自然没有因为是老太爷的亲孙子而少吃。
老太爷呵呵一笑，欣慰的点了点头，“轩儿，不瞒你，那会儿，祖父就怕啊，怕你将来长大了，记恨我，怕你撑不住那些苦，被那些奸猾狡诈的兵将给掀了骨头。”
赫连轩也是好久没说过这些事儿了，这会儿一想起来，到还有几分怀念，“那会儿是苦，大伙背地时没有埋怨祖父，就是骂也没少骂过。”
老太爷也是一脸的向往，“别当祖父不知道，你们这帮小子躲在哪个犄角旮旯都骂了什么，祖父啊，心理明净着呢。”
赫连轩一怔，看了眼老太爷，半晌，在那双老而精明的眼神里，渐渐看到了笑意，“祖父，那些人，该感谢祖父的。”
赫连家的兵将从来都是死亡最少的，以一抵十，还能护着自己不受伤，这就是本事，赫连家带出来的兵，不管被派到了谁的麾下，都只认一个主子，这些事儿，大伙心知肚明，也正是因为这样，先皇才会忌惮赫连家。
“哎，人老了，就爱说这些旧事，想那些旧人，轩儿，祖父恍惚着听着你媳妇进来的声音了。”
老太爷昏迷的时候就像是做了个梦，眼皮沉的抬不起来，想要安慰安慰慌乱的几个孙子，可是口张不开，耳边还能隐约听到几个孙子的说话，后来才一点点的迷糊过去的。
赫连轩一怔，点了点头，“来过。”
“一会让你媳妇过来吧，把妞妞也抱过来，祖父看看。”
“祖父，你才刚醒，受不得累，妞妞现在顽皮着呢，祖父再歇两天吧。”
“不用，你祖父还能硬朗几年，趁着这几年，祖父也替你看着些。”
赫连轩心下一涩，便起身让人去找吴情过来。
赫连家几兄弟来的也快，瞧着老太爷虽然虚弱，可是精神还不错，眼里的神采清明，总算是都放了心，谁也不敢多逗留，都怕影响了老太爷的休息，坐了一会儿便都回去了，赫连池还得看着炼药的事儿，更不能多呆。
吴情抱着妞妞进来的时候，老太爷已经又喝了一遍药了。
嘴里泛着苦意，老太爷目光慈爱的看着妞妞，拍了拍自己的床里侧，“把小家伙放这儿来吧。”
赫连轩转身接过吴情怀里的妞妞，抱着放到了老太爷的里侧，小家伙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叽里咕噜的转着，嘴里还时不时的吐出个泡泡来，特别招人喜欢。
“妞妞啊，想没想曾祖父啊。”
老太爷瞧见了小家伙，心情明显好了不少，不怪他偏心，妞妞这孩子，跟去了的老夫人长的真有那么几分像，赌物思人，老太爷就越发的上心了。
“啊，啊……”
妞妞挥舞着小手乱叫着，也不知道是应付老太爷，还是自娱自乐。
老太爷到是被这孩子逗的咯咯直乐，笑着摸了摸妞妞的头，扭身看着吴情，“昨天，你说的那话？”
吴情微怔，不过很快就想起来了，可是老太爷那会儿不是昏过去了吗？
“祖父想出去走走？”
闻音知意，吴情脑子也就在这上头能转的快些。
赫连老太爷呵呵的笑了，“原本是没这个想法的，昨儿听你那么一说，到是有些心思了。”
说完又侧头看着妞妞，眼带几分不舍。
吴情心思转的快，这会儿，话都没经大脑就直接脱口而出，“祖父想往哪天走，不如孙媳妇带着妞妞照顾祖父吧。”
“情儿，胡闹。”
“不用。”
两道声音，老太爷和赫连轩异口同声的反对着。
吴情当着老太爷的面也不好与赫连轩太过亲近，只笑着解释着，“祖父要是一个人在外面，家里人自是不放心的，侯爷与弟弟们身上都有差事，自是不能随意离京，家里的女人们，也就孙媳妇走的地方多些，再说祖父的意思，只怕要往营州那头去，正好，我娘家兄弟也在安州，离的也近，我娘家兄弟媳妇正月里得了个小子，到这会儿我还没看见呢，我娘家兄弟身上有差事，什么时间有机会来一趟都说不好，更何况我那侄子还小，没准等到我再见到的时候，都得那孩子长大成人了，要是祖父真打算出去走走，侄媳妇到是想借祖父的光，抱着妞妞去看看，自家亲戚，总要走动起来，不然就显得远了。”
老太爷还是不大同意，他到是没想着内宅妇人就该在家相夫教子的事儿，吴情也是经历过一些事儿的，说的这话也是在情理之中，只是他一个爷爷公公，带着孙媳妇出门，这事儿，好说不好听。
“妞妞现在也小，这天气也才回暖，只是咱们出门在外的，自是不比在家方便，虽然不至于缺衣少食，只是要顺了口，怕是不容易，再说你们这又要分府，一大摊子的事儿要管，你祖父虽然岁数大了，可身体还算硬郎，这才就是吓吓你们，你那话说的也对，出去换换心思也就是了。”
赫连轩想了想，“祖父，家里兄弟也不少，哪就那么忙了，祖父想出门，让家里兄弟跟着去，路上打尖住店，总有个照应。”
老太爷摆手呵呵笑了，“我带着你焦伯，焦大娘，你焦伯在府里管了这么多年的事儿，也受累了，这遭跟我出去走走，到老了，也松散松散。”
赫连轩皱了下眉，这事儿，还是不成，“祖父，我跟二弟商量一下，祖父出门没问题，不过不能光指着焦伯和焦大娘，现在路上也未必太平，多带两个人手也安全些。”
吴情眉眼清亮，笑道：“侯爷，秦楼伸手好，在各地人脉也足，我想着让秦楼两口子跟着到是不错，正好彤儿在我身边也伺候过，有些经验，我跟妞妞一路上也有个伴。”
赫连轩无奈的看着吴情，就没想明白，自己媳妇怎么什么热闹都能凑，这个主意吧，是她想出来的，理由呢，也算是不错，只是她就没想想，这么出去了，自己到是顺心了，他这么一个孤家寡人的，就不怕他孤单寂寞？
“行了，这事儿不急，过了五月节再说。”
老太爷一挥手，把长孙，跟长孙媳妇都撵走了，把妞妞留了下来，想着路上要是抱着这小家伙也能有些乐子。
赫连轩一路黑着脸拉着吴情回了芳馨苑，直接就撵了丫头出去，关了上房的门。
“情儿，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吴情心下一痛，脸上却还是笑着，“轩，你怎么了？”
赫连轩眉眼如利剑，想在吴情的脸上找出几分原因来，可是那眼里偏偏就清淡如水，什么反应也没有。
一时气闷，“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啊？哎，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觉得祖父不能自己出门，家里这么多人，祖父又发过病，要是下一次再有突发情况，总不能让祖父身边都是下人吧。”
赫连轩皱着眉，看着吴情拉着自己袖子的手，哼道：“那也不必你跟着去。”
吴情吐了吐舌头，有些讨好的看着赫连轩，“哎，你就当我小孩子心性，在内院呆的时间长了，想过过自由自在的日子呗。”
“自由自在？”赫连轩在这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哎呀，不是，你别多心。”
吴情一瞧赫连轩黑了的脸色，就开始摇起了赫连轩的胳膊，整个人就跟吊在上面打秋千似的。
“轩，你别多心，我就是挺怀念咱们在营州的日子的，那会儿轻松惬意的，就咱们俩，想干吗就干吗，不用看着别人的眼神，也不用被规矩束缚着，就算半夜跑到屋顶上看星星，也不会有人多说一句。”
赫连轩哼了一声，“搬了家，还是咱们俩，祖父又要出门，就多了个妞妞，难不成你还嫌弃你女儿？”
吴情连忙摇头，眼里星光灿灿的，“轩，我不还想着看看五弟家的小子吗，五弟信里也没说清楚，小家伙长什么样，像谁多一些，你说五弟现在任着这样的差事，没有朝廷的传召是不可能回京的，五弟妹更不可能平白无帮的带着孩子回京，你想想，这若想见上一面，也不知道得何年何月呢。”
“以前也没见你这么惦记着你五弟。”赫连轩嘴角微噘着，脸色到是和缓了一些，不过眼里的神色还是不赞同。
吴情被赫连轩一句话噎住，缓了半晌，才叹息道：“以前不是小吗，这人啊，一上了岁数……”
“你嫌我岁数大？”赫连轩原本有些多云的脸色，又加厚了云层，吴情本就比他小十来岁，这会儿还说什么人一上岁数，分明是说他年纪大吗！
吴情抚额，从来不知道男人不讲道理起来也是这般的无理可辩。
“我哪里是那个意思，我不就是说我自己吗，以前年岁小，不懂事，只享受着别人对我的好，却没想过自己该怎么对别人好。”
“你想的不少了。”赫连轩才不认为吴情是这么没心没肺的人呢。
吴情又被噎住了，“哎呀，我就是想看看十四弟家的小宝宝，将来大了，要是顺眼了，跟咱们妞妞配一块。”
“不有和，太远了。不行。”
这个理由勉强可以接受，不过赫连轩直接把这个想法扼杀了，开玩笑，让自家闺女嫁那么远，一年，甚至几年都看不到了次，那不是玩乐呢吗！
吴情气闷，跺着脚，这个男人，怎么就讲不通道理呢。
“反正我想出去看看，以前我就跟你说过，我喜欢到处走走，看看各地的山川，风景不同，看看各地的民俗，同村不同俗，还想看看晚霞落日，看看大漠孤烟，看看黄河的悲壮，看看瀑布的壮观，反正这些我都想看，你原来也说要带我去的，可是这都好几年了，你也脱不开身，要是真等到咱们也七老八十了，就算是你有心，我也走不动了。”
吴情完全用的是耍赖的招式，越说越委屈，说着说着，自己坐在以塌上就开始噼里啪啦的掉眼泪，那架势，生生像是受了多大的苦似的。
赫连轩一下子就慌了，吴情很坚强，脑子也灵光，很少因为什么事儿去哭，上一次哭，都快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
“你看看你，我说过，你想去，就跟我说就是了，我跟皇上请假不就结了，反正现在我也没什么事儿，一天到晚也是闲着。”
赫连轩哪里就忘了这些，只不过有些事情总要一步步的来。
吴情捂着嘴，不出声，眼泪还是这样落着，心理却盘算着不能让赫连轩跟着，不然，她怎么能见缝插针，岂不是功亏一篑。
赫连轩眼见着吴情的眼泪没停，气恼的在原地转了一圈，跺着脚哼了一声，“行了，我这就进宫去。”
“轩，别去。”
吴情瞧着赫连轩痛快的转身，那意思，竟然真的要进宫，连忙就扯住了他，开玩笑，要是让他真请下了圣命，那她还怎么设计啊。
“你看看你，这会儿又不让我进宫了。”赫连轩看着挂在自己胳膊上的女人皱了下眉头。果然是女人心海底针，猜不透啊。
吴情嘟着嘴，拉着赫连轩的胳膊不撒手，“你也不看看什么时候，家里才出了事儿，这才多久啊，连两个月都不到呢，这会儿你进宫说这些话，就不怕有心人猜度你心中有怨愤，这是消极抵制，要是碰到那心黑的，没准在心理要怎么揣度你呢。”
赫连轩一下子被吴情话气笑了，“那你说，我这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到底该怎么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