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八,赫连轩晚上回来的时候,嘴角上扬的笑意显示着心情不错。
吴情抱着妞妞坐在榻上,母女两个玩着抓手的小游戏,不亦乐乎。
侧眸,几乎一样的眼睛,同时看向刚进门的男人,嘴角咧开了一样的弧度。
妞妞的口水顺着嘴角就流了下来,吴情一边拿着帕子给小丫头擦口水,一边看着赫连轩去了外氅,拿着热帕子净手,笑道:“这几日天气到是暖了一些,要是没有倒春寒,估计三月里柳树就能垂荫了。”
赫连轩脱了鞋子,换上家常的布鞋,抬手就去接妞妞,习惯性的在小丫头的脸上用胡茬子扎了扎,才道:“哪有那么快,这天儿也说不好,一天一个样,今儿钦天监那边还说呢,瞧着还得有几场大雪呢。”
吴情觉得钦天监有的时候可以跟神棍画等号。
“有那么神吗?”
现代的天气预报都不一定那么准呢。
赫连轩抬手刮过吴情的鼻子,唬着眼睛,“别瞎说。”
皇上都信钦天监,要是让人传出去,吴情非得挨个罪名不可。
吴情吐了吐舌头,觉得这男人时不时的举动,完全拿自己跟妞妞一个待遇了。
“最近管家辛苦吗?”
赫连轩听着女儿咯咯的笑声,觉得整个心思也飞扬起来。
“哪有什么辛苦的。”
吴情有些小心虚,也有些不好意思。
赫连轩一眼就瞧出她那点心思,却是没点破。
“安州那边来信儿了,五弟得了个儿子,听说生的时候,孩子足有七斤多,五弟妹受了些苦呢。”
“啊?”
吴情一听,她一直等着这消息呢,这下终于落定了。
“瞧把你高兴的?”
赫连轩就知道这消息吴情能高兴,说起来,这姐弟两的关系到真不错。
吴情可不真乐吗,都有些手忙脚乱了,招着齐瑞家的进来,“五弟得了个儿子,你快去打点些东西,再打发人送过去,那边比咱们这边冷的多,多在皮毛上准备点,小孩子最受不得冻,那些暖手的,暖脚的小东西,你也准备些,五弟是男人,心粗,五弟妹又是大家姑娘,在这上头估计也没上过心,头一回得孩子,咱们准备的足些,下次就好了。”
齐瑞家的觉得好笑,少夫人这话说的,好像少夫人生姑娘就不是头一交得孩子似的,比起出身来,少夫人虽为庶出,可到底是国公府出来的姑娘,也不比那天高皇帝远的官家嫡女差什么,可少夫人生产那会儿,现在想来,样样东西都是少夫人叮嘱的,就是大姑娘现在用的许多小东西,都是少夫人亲自交代准备的。
“少夫人放心,奴婢按着姑娘的,一样准备几份,一准够表少爷用的。”
吴情点了点头,又招了袁妈妈进来,“妈妈去准备些小孩子常用的药材,加了蜂蜜,熬成丸的,多准备些,总是个不时之需。”
袁妈妈也笑着应了,这些东西,少夫人都提前给大姑娘准备出来了,好在大姑娘也不大生病,这会儿还存着呢。
赫连轩好笑看着吴情,“好了,五弟妹不懂,五弟岳家难不成还没个懂的人,贺夫人离的近,这么大的事儿,贺夫人不可能不去,你呀,也放宽心。”
吴情也知道自己有些紧张过了,只是吴长修待她,是真的好,那孩子,当初要不是为了她,也不会放弃那世家子骄傲的身份,跑出去另闯。
“五弟这些年吃了不少苦。”
从小身娇肉贵的,如今哪里还有当年的混世魔王的霸气。
赫连轩到是不这么看,“男子汉,就该多吃苦,总好过混吃等死。”
赫连轩最看不上的就是那些仗着家势,四处为非作歹,仗势欺人的世家子,再说,以吴家现在的情况来看,当初吴长修这一步,又何尝不是一种高明的立世之法。
吴情也不跟赫连轩强辩这些,男人跟女人在这上头想的自是不一样,瞧着时间不早了,吩咐了小单,小花送了晚饭进来。
夫妻两个说了会闲话,一道用了晚饭,赫连轩就去老太爷的院子了。
吴情又逗着妞妞玩了一会,就让奶娘进来把孩子抱下去了,又交代两句晚上多注意,别给冻着了,勤把着尿,若是尿也,也得给换了。
忙碌了好一阵,吴情才让下人送了热水进来,管儿嬉笑道:“奴婢瞧着少夫人嘱咐的比奶娘还要细。”
吴情心下轻叹,她能管的,也不过是三、两年,若是情况允许,她都宁可不要奶娘,只是这些话不能说。
“妞妞的奶娘到是个实心人,听说她家男人现在也没事干,回头你问问她,要是卖身的话,就进府伺候,要是不卖身的话,外头铺子上要是缺打砸的,给她留一个。”
管儿笑着应了,准备好了少夫人的换洗衣服就出去了。
吴情整个人泡在热水里,那种毛细血管都被贲张开的感觉,舒服的直想叹息。
半个时辰,方才懒懒的起身,要不是水凉了,中途管儿又加了一次水,她只怕就要睡过去了。
只是时间过去这么长了,夜也黑了,赫连轩怎么还没回来。
吴情打发了丫头,自己歪在卧室的床上,拿着本书随意的翻着。
夜总是比白日要寒,要冷。
赫连轩与赫连池足足守了半夜,终于守来了人,实足的准备,几乎等同于天罗地网,终归没有让那人逃脱。
一样的紧衣夜行,赫连轩拿着箭尖挑开那层面具的时候,心终是落了下去。
“韩大人。”
赫连池有些愣怔的看着黑衣人,怎么会是韩氏的亲爹。
“侯爷好手段。”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韩善仁嘴角一样挂着嗜血的冷笑,并不为自己的被擒而觉得羞耻。
赫连轩挑了挑眉,显然没把这话当成恭维。
“韩大人好心机啊。”
韩善仁撇了一眼赫连池,对于这个女婿,韩善仁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要不是赫连池跟韩氏的关系不那么好,要不是这小子表面风流多情,一无事处,骨子里却把赫连家的事儿当作天,他的任务早就完成了。
“侯爷不也一样,把我女婿当猴耍了这么多年,表面上瞧着赫连家处处都是二房管着,实际上,二房真正的继承人却被侯爷控制着,说到底,还是侯爷更胜一筹啊。”
赫连轩嘴角扬着凉薄的笑意,并不因为韩善仁的挑拨而坏了心情。
“韩大人是想在我们兄弟之间加点料吗?如果是这样,那么,我跟二弟,坐等了。”
韩善仁撇过赫连池,低转的眸子里不带半分情绪,这会儿,求饶吗?他不会。
“侯爷有什么要问的。”
这处假山,非常隐秘,尤其这大半夜的,连猫狗都不会出来吹冷风,三个男人,当然,还有了隐在暗处不知有多少的暗卫,就这般对峙着。
“韩大人总不会分身术吧。”
赫连池的声音扬着痞气的嘲讽,撇去最开始见到这张脸的震惊,这会儿赫连池又恢复了那个闲闲贵公子的样子。
韩善仁一顿,他还以为这些人要问的是他受谁指使呢。
“女婿就是这么跟岳父说话的?”
赫连池耸了耸肩,“那也要你是真的才成啊?”
这话,说的可够缺德的,那意思,分明是怀疑了韩氏的身份,是不是这个男人的女儿。
这事儿,也不怪赫连池,韩善仁说出来的话还是一副太监的声调,连真面目都挑开了,自然就不会是伪造的了,一个太监,能让女人怀孕,那他妈,男人都能生孩子了,所以韩氏的身份受怀疑,再正常不过了。
韩善仁抽搐着嘴角,“女婿这是在怀疑岳父的能力?”
赫连池毫不客气的点了点头,“当然,韩大人要是不服的话,我到是不介意让人直接来验证一下。”
微顿了一下,赫连池微垂了头,视线几乎与韩善仁的视线拉齐,轻嗤道:“听说宫里那些被割了东西的老太监,都会把自己的宝贝找个地方藏起来,等到死的时候,好随了自己一处去,也算是个完整的身子,韩大人的东西,不知道准备好了没,免得回头到了地下,再想起来,没人效劳啊!”
“你——”韩善仁的脸色铁青,赫连池的话已经注定了他的命运一般。
“韩大人可曾听过人心不足蛇吞象。”
赫连轩冷冽的声音夹裹着风沙,道道吹在了韩善仁的心口,又凉,又疼。
“什么意思?”
“为他人做嫁衣裳罢了。”
赫连轩目光落到了韩府的方向,那里,自然还有一个韩大人的存在。
这事儿,若不是坚持了这么长的时间,赫连轩和赫连池压根就不可能发现这个秘密,怪,只能怪韩家不甘于寂,怪,只能怪替身想转正,谁愿意一辈子猫在暗处,在暗处也就罢了,你别让他见光啊,偏偏,你还让人家见了光,回头,你不干了,想把人家踩死,开玩笑,哪里来的那么好的事儿。
“你们勾结?”韩善仁反应也算快,一下子就理出思绪来。
赫连轩耸了耸肩,勾结吗?谈不上,只能算是个协议吧。
“韩大人误会了,说不上勾结不勾结,只能说韩大人得胜心太强,而且,太过胸有成竹了一些,不然,韩家若是不进京,只怕这事儿,咱们到现在也揭不开呢。”
三十来年的酬谋,赫连轩真不敢想像,韩善仁是怎么忍下来的。
韩家进京,哪里是他的意思,分明是那个人的意思,等他知道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只能骂那人一句蠢货。
只是事儿已成定局,他只能顺势而为,只时进了京,他自然不能用那个假的把着这个位置,不然,早晚得露馅,这些年,光是烂摊子,他都替那个假的收了多少。
“我是朝廷命官,你们无权私下处置。”
呵呵……
赫连轩和赫连池同时冷笑出声,“韩大人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还是韩大人以为这还是先皇的天下,韩大人背后的靠山不倒啊?”
赫连轩这句话,几乎是咬着牙缝说出来的,他也是用了不少的心力才查出祖父给他那份暗卫清单上,有个人名,到底是谁。
韩善仁,先帝在位时的新科状元,清寒学子,一腔热血,原本该有大好前程,却因为**争风,为一个妓子被当时的三夫人娘家的哥哥所打伤,是夜,就传来伤重不治身亡的消息。
彼时,他的名字,叫韩昶溪。
韩善仁的背脊一寒,似乎一切都将在今晚揭晓一般。
“侯爷知道的真是不少,既然这样,侯爷以为,当今会不知道?”
韩善仁清冷的目光里带着笃定,那意思分明在说,他做的事儿,不论是先帝,还是当今,都是知道的,赫连家早就是帝王眼中的刺,必除之。
赫连轩却是冷笑轻哼,“韩大人以为这样就能离间君臣之义。”
韩善仁呵呵的嘲笑着,“侯爷以为什么是君臣之义,天下为武将者,大多野心勃勃,但凡朝野更替,哪个冲锋陷阵的不是武将,若非如此,各朝各代,哪个不是在朝廷基业稳定之日,便是卸磨杀驴之时,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侯爷莫不是忘了十几年前侯爷在静慈庵的后山遇刺的事儿,侯爷以为,是谁会专门对侯爷下手。
还有,静慈庵后山住的那个人,即便是剔了发,就真的斩断了红尘吗?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侯爷一身功夫,全袭自那人,若是他日,那人振臂高呼,侯爷要站在哪一边,君臣道义,师徒情义,侯爷,两难啊!”
赫连池侧眸看向赫连轩,这些事儿,他都不知道。
赫连轩眸如鹰隼,一点点的狠啄着强自镇定的韩善仁。
“韩大人以为说了这些,就足以撼动我赫连家对皇上效忠的心思,还是韩大人以为这样的挑拨离间,就足以让赫连家与皇上对抗。”
微顿了一下,赫连轩更加嘲讽的冷笑道:“韩大人,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更何况,自古以来,便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上也罢,先皇也罢,若是真想要了赫连家的性命,又何苦这样大费周章,耗时三十来年,就只为了让赫连家卸去兵权,韩大人不觉得这样的借口太可笑了吗?”
“哈哈,哈哈,原本以为侯爷该是何等的英明神武,如今看来,也不过是胆小之人罢了。”
韩善仁嘲讽的看着赫连轩,分明是心如明净,却在这装糊涂。
赫连轩挑了挑眉,“韩大人这些年不遗余力的与赫连家作对,为的,不就是当年以贫寒学子之身觊觎我三婶的美貌,上门求娶不成,这才一愤之下考中了状元,却不曾想在**之中,被我三婶的兄长,也就是现任的江西粮道修大人认出,并出言不善,这才起了冲突,修大人当时气恨韩大人在**之中坏我三婶闺誉,便让人坏了韩大人的子孙根,韩大人羞愤撞墙,当场倒地,后来被龟公抬出去,随便的扔到了乱葬岗,怕是偶得好心人相救,改头换面这才开始报复吧。”
赫连轩像是编故事一样的修氏,韩善仁,都扯了进来,而且这个故事还挺合情理的,一个男人,为了个女人冲动,不算什么大事,英雄爱美人吗,更何况才子清高,修氏的哥哥下重手也实属正常,修家当时虽然算不得高门,可修氏也是官家嫡女,断不会嫁了贫寒学子。
只是修氏的哥哥断了韩善仁的子孙根,这才种了祸根,偏偏韩善仁命大没死,这才有了后面一连串的报复。
当然,这样的借口,经不起推敲,可是却能拿到台面上来堵嘴,有了这样的借口,赫连轩直接就把人送进了宫里,交给皇上处置。
当然,韩大人这些年对赫连家所做的一切,总是有人在的要掩护吧,不然韩家一直在河南,赫连家在京里,怎么就能联系上,所以,这个替身也被揪了出来。
赫连老将军一路哭着喊冤进了宫,赫连轩并着赫连池带着赫连家其他几兄弟也一咱哭着进了宫,这一路上,正好赶着早朝,有不少大臣看到赫连家久不出门的老将军也哭倒在了金銮殿,可就是半句委屈也不说,颤抖的手上还是刚写的书信,直接呈到了皇上御前。
众位大臣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啊,而且赫连家两兄弟还押着韩大人,那张脸,可不就是原先的河南布政使司韩大人吗,如今正在京里等着派官呢,听说是户部尚书的热门人选,这几日就要定下来了。
关键这也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韩大人跟赫连家不是亲家吗?
韩家二房长子的亲岳父,这又闹的哪一出啊?
女婿压了岳父上堂,这事儿可是新鲜啊。
皇上揉了揉额头,心下其实猜了个大概,父皇就算是再不满意他坐在这个位子上,可是皇家的秘辛他还是知道一些的。
赫连家这事儿,不能拿到台面上说,得暗地里说。
赫连老将军只是哭,连话也不说,双手颤颤的,瞧着人就心酸,给朝廷打了一辈子仗,如今头发都花白了,知道这样的事儿,将心比心,谁不酸。
“赫连老爱卿,随朕去御书房。”
“恭送皇上。”
开国以来,第一次,皇上上朝,只说了一句话,就退朝了,众位臣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八卦之心,却没胆子在这等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