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情与柳氏一路相谈甚欢,并在路上凡是走过的城镇都大量收购棉花与布匹,待到了安州的时候,已经又多收集了几马车的棉花,原本刚开始还六、七个人挤一个马车,后来就变成了十来个人挤一个马车。
平定城,大营。
“将军,夫人来了。”重楼快速的回着下面营帐外小兵送来的消息,说是外面来了好多辆马车,还有拉货物的大板车,上面装满了棉花与布匹。
大长公主早就提前打发了人来送消息,当然,为了不霍乱军心,消息就被赫连轩押了下来,最近几日黑汗国的叫阵亦没有出争,下面的将士早有不满,可是赫连轩却不能拿将士们的生命开玩笑。
腾的一下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大长公主压根就没告诉他,天寒地冻,那丫头怎么跟着来了,自己的身体不要了吗!
赫连轩拿过一旁的大氅当先掀了帘子就迎了出去,只觉得北风冽冽,即便是他这般的皮糟肉厚,还一时间有些承受不住,更何况是吴情了。
赫连轩的心理划过满满的疼,这丫头……
可是一想到大长公主大那般严肃的信理还与他絮叨,吴情这丫头,就是个十足的惹祸精,以前在青州的时候如是,如今到了营州亦如是,只是这闯祸的本事可真的一次比一次大,差一点就把天给捅破了。
赫连轩掩下心绪,想起青州那个替吴情解决麻烦的人,赫连轩似乎也变得胆小起来,从来不敢问吴情的心理是否还有那个人的存在。
赫连轩终于明白了玉颜昭的决绝,因为这样的方式,成功的扎进了吴情的内心,让他亦不敢提起。
可是这一刻,当他龙行虎步的赶到大营前,看到那个只着了一身厚实棉衣的女子,身上连件披风,大氅都没披的时候,赫连轩的心瞬间就软了,也怒了,再多的不确定都不及此时到自己跟前的女子来的震慑人心。
“怎么就穿了这么一点。”赫连轩直冲出营门以外,身上的大氅早就随着他的动作披到了吴情的身上,出口的话语却带着责备。
一旁的知府夫人瞧着不禁有些好笑,这样冷的语气,应该是心疼将军夫人身上的衣服穿的太少的缘故吧,而这样熟稔又温柔的动作,哪里会是一个粗犷的汉子能做出来的。可偏偏这两样就融合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吴情就那般笑眯眯的看着赫连轩,对于他出口的责备压根就没入在心上,身上的大氅不家赫连轩的温度,这样,就好。
“管儿,彤儿,你们两个就是这般照顾夫人的,回去自己领罚。”赫连轩瞧着吴情笑的没心没肺的样子,只能把火气撒到了两个丫头身上。
对于躺着也中枪的管儿与彤儿,自来学会的就是服从,现在也只能低头认了。
吴情却是扯着赫连轩的衣袖道:“轩,这事与管儿、彤儿无关,回头我再与你细说,现在咱们还是先进去吧,我们一行来了不少的女人,你先把这些人安置了,最好集中到一块。”
赫连轩点了点头,这样的事,交给重楼就行了。
自己扶着吴情刚要转身,吴情却是拉着他与知府夫人道:“轩,这是贺知府的夫人,旁边这位是贺知府的千金,此行也随着我一块过来了。”
赫连轩一怔,掩下心理的情绪,朝着柳氏点了点头,道:“夫人辛苦了。”
柳夫人淡笑了一下,并没有多说什么。
赫连轩又招来了一个亲兵,专门为柳氏母女安排了一个小点的营帐,当然,也不会离开那些女人们。
吴情与柳氏笑道:“夫人带着妹妹先去安置,我随后就到。”
时间紧,任务重,谁也偷不得懒,就是吴情亦然。
赫连轩揽着吴情入了帐,瞧着她眼底的疲惫,就知道这一路赶的有多辛苦。
“情儿,你不该来。”既是发现了,自可以安排别人过来,赫连轩是真的心疼。
吴情吐了吐舌头,道:“师父说我是闯祸精,既是闯了祸,总要弥补啊,再说我不过是找了个借口来看看你罢了。”
“轩,我想你了。”微顿了一下,吴情轻声的说道。
每当一个人躺在那个冰冷的,没有别人温度的大床上,吴情就想起赫连轩火热的体温,尤其近了冬日,这种想念日盛一日。
即便是有万千的不赞同,可只为这么一句话,赫连轩也把到嘴的话压了回去,因为他也想她了,从来没曾有过这般的思念一个人,似乎是食髓知味吧,以前打仗的时候都是自己一个人,就是祖父,赋予自己的也是责任,只有吴情这丫头,赋予他的是想念。
不过还是责备道:“一咱严寒,你怎么只穿了这么一点?”
吴情无奈道:“你也知道一路严寒,没看到那些跟着一块来的妇人们,也不过一件旧棉袄罢了,我若是穿的太过,反倒让人心下不舒服,更何府,你没见知府夫人与如意妹妹穿的也都与我这般吗,其实我们走的时候到是带了厚实的披风的,只是路上一合计,却是没穿。”
赫连轩知道吴情这般都是为了他,也不好再多说。
“知府大人怎么把知府夫人和千金打发来了。”赫连轩与知府贺大人少有接触,一是为了避嫌,二也是因为两边没什么交情,其实能被打发到边关来当知府的,要么就是朝廷的贵戚,边塞要地,皇上不放心用旁人,要么就是不受待见的,在朝廷没什么根基的,因为像这种地方,一般都是重武轻文,知府到了这里用武之地极少,因数这样的地方一般都会有将军府驻扎,而因为连年的征战,往往将军府的地位比一地知府的地位还要高,还要更得百姓民心。
相比于那些只能拿着笔杆子写写画画的人,将军府这种拿着枪杆子保家卫国的人,更得百姓敬佩。
而贺家,却不是前者,而是后者,贺知府也是熬了多少年才熬上了这个资历,一朝被提了知府,却被发落到这样的地方,可见其心下的憋屈,不过贺知府的为人风评到是一如既往的好,虽然做的事不多,主要是营州才安定下来几年,能用到他的地方确实不多,可是在后来的大夏与北国的贸易上,贺知府到是起了不少作用,更出了许多有建设性的主意,只这一条,就让赫连轩对他颇为赞赏。
这样的时刻,吴情过来,或许还有情可原,只是知府夫人过来,可见是贺知府的意思了。
吴情大约猜到了赫连轩的想法,不在意的笑道:“国家有难,匹夫有责,更何况这些兵士都是从咱们营州走出来的,咱们这些女人,抛去光环,也只是普通的女子罢了,人有七情六欲,也会有感动,亦会有女子的英气。”
叙旧的话也不过说了几句,就回到了正题上。
“轩,你让人看了吗?”吴情想看看营中这样的情况多不多。
赫连轩点了点头,脸现青黑色,道:“查了,好在这些人没敢大动,只有一半的人被动了手脚。”
吴情不知道是庆幸,亦或是该愤怒,一半,至少也有十万大军了吧,十万人啊,全靠着大家的手,只是这话不能说,只能去做。
“轩,我们连夜赶工,努力多少算多少吧。”
赫连轩想说让吴情歇歇,可是那么多将士受着冻,这话,他是主帅,说不出口。
压下心疼,点头道:“大军里面的将士大多数也会自己缝补衣物,只是手艺不怎么好,我挑着还算能凑的上手的能有一万来人,回头这些人都调给你。”
男人在外头打仗,总不能都指着女人来给缝补浆洗吧。
吴情亦是不拘小节,点头道:“那就按你说的做吧。”
腊月末,已经大雪封门,按理来说,即便有刀戈,也该止息了。
可是黑汗国的人似乎特别耐寒,这样的天气,比他们本地的天气,可算是小屋见大屋了,所以,在营州大营的士兵们吐槽今年的天气比往年要冷上许多的时候,城墙之外,黑汗国的士兵已经在叫了阵了。
连续有将近一个月没再迎过战的赫连轩的大军,终于打开了城门。
吴情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面,当她站到城门楼上往下望去的时候,只见整个战场此时已经是一片混乱,黑汗国的重甲武将手上原本不过只有三五万人,却在这场战争中充分显现了自己的优势,一时间让赫连轩的军队有些一愁莫展。
不过吴情很快就发现个问题,这些人人数是多,却不是正规军,没有经过正统的训练,亦没有正规的配合,而且一旦有一方受挫,连带着周边的小群体也跟着出现了低靡的气势,心里素质真不是一般的低,气势盛时还知道呼喝两句,一旦陷入逆境便体现出了十足杂牌军的弊病。
连吴情这样的外人都能看出来的东西,赫连轩自然不会看不出来,被黑汗国的兵士堵在平定城里一个来月,面对着那些被拆出来的芦花,赫连轩怎么能不闷气,打了十来年的仗,头一次在物资上被人做了手脚,这里面要是没有黑汗国的手笔,赫连轩就把自己的姓倒过来写。
亲自带兵上阵,这样的军队,自是气势如山,呼喝声震天。
黑汗国似乎没有预料到大夏的军队会有这样的气势,显然他们还洋洋自得的以为大夏人早就冻的滚回了老家,那些原本就有些轻敌的长枪、短枪手,很快就被冲散,抱头鼠窜,吴情站在城头上,只能看到一银色盔甲的小将,冲锋陷阵最为勇敢,就是定北将军赫连轩亦不能及。
面对着只有重甲武将的人手还在苦苦支撑的敌军,那银袍小将已然率先冲了进去,带有情倒吸了一口凉气,即便是隔的远,她还是看清了那个背影,是吴长修。
吴情暗自咬牙,一边恼于吴长修的自作主张,拼命之法,一边又担心他这般孤军深入,若是遇到危险,孤立无援,又该如何。
各种担心交织在一起,吴情的双手都紧攥在了一起。
想起昨夜,吴长修一脸调皮的来到她的面前,笑道:“九姐姐,如今我身边的亲人就只有你了……”
“九姐姐,你嫁人的时候我就说过,十四弟要为你撑起一片天,你让在夫家一样能强势立足,不被人欺负……”
“九姐姐,从小到大,就算是亲哥哥,也没有九姐姐待我好,九姐姐之前受了那么多苦,我却无力为九姐姐做什么,所以,以后,我不会让九姐姐再吃苦了……”
“九姐姐,你不知道,其实除了偶尔思念你,思念娘,我竟不知道,还要想起谁……”
吴情在听到吴长修这句话的时候,心下酸涩的难受,吴长修有两个嫡亲的兄弟,只是兄弟三人并不生活在一块,再加上后来回吴国公府以后发生的变故,兄弟三人压根就没来得及联系感情呢,吴长修就已经离家出走了。
说起来,她与吴长修到是相处的比较多,主要是当初她在吴长修身上用了心计,虽然她没有恶意,可是吴长修却一直记得她的好,不曾想过她曾想的坏。
所以这一刻的吴长修,在很久很久以后,都定格在吴情的脑海里,即便是后来有了自己的子女,讲起这一段,也是让人生出由心的敬佩来。
那一日,他单人轻骑如魔如神,凭着轻骑的行动能力快速迅捷的穿过了重甲阵,直奔那黑汗国的营帐核心而去。
那一日,他如神,如靡,杀的黑汗国的兵士哭爹喊娘,折损了一半有余!并且意外斩获了黑汗国的领军主帅,亦是黑汗国下一任的皇位继承者,黑汗太子。
那一日,原本意欲撤退的黑汗国军队,却被赫连轩早就布置出去从小路迂回包抄的一路人马给拦截了下来。
前有追兵,后有虎豹拦路,中军失帅,即便是黑汗国的人再能打,再想战,这一刻,也只有缴械投降的份,历时了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战争,终于在这一刻划上了句号。
赫连轩凯旋的时候,吴情站在猎猎风中,小脸早就被冷风打的通红,似乎面上的皮肤都有冻裂的趋势,可是吴情还是依然坚守的站在城墙上,看着远方那黑色骏马上桀骜孤立的身影,背负强弓,倒提玄色长锋,一身纯粹得不能再纯粹的黑色衣袍,没有一片铠甲罩身,系发银铰丝随着墨色长发迎风乱舞,阳光一射,竟折射出刺目的光来,让人不敢直视,天地间似乎只有这么一个人,入了她的眼,即便是隔着千山万水,她走来,他快马奔来,只为了让她不必受累,只要她能出现,只要她等在原地,那个人,即便隔了千山万水,亦会飞奔而对。
这似乎就是两个人的默契,亦或是两个人的心意相通,彼时,吴情的嘴角轻抿着笑意,目光里的温暖似乎能融化这寒冷的天地,还有那冰一样的男子。
赫连轩催马进城,熠熠生辉的眼里只有一个城墙上柔媚婉约的吴情,当看到吴情已比城墙上下来,站在他面前几步远的时候,赫连轩已露地露出了令人晕眩的笑容。
在夫妻对望的时候,吴情似乎望了城墙上还有一个调皮的与她一块偷跑上来的身影,知府贺大人的千金,贺如意。
如意目光在人群中搜寻那个全身红袍银甲,俊朗得幻若天人的男子,即便是只看到了那冲杀的背影,可是一瞬间的豪情万丈,让她的眼中只余下这一个男儿的身影。
那冲杀时候的一袭霸气仿似与生俱来一般,天地间,似乎就是他的地域,那些追随的兵士由心而生的敬佩与臣服之念,竟是那样的让人震憾。
只是再如何搜寻,也没有看到那一骑红袍,银甲,再如何搜寻,也没有寻到那一份霸气。
马革裹尸。
贺如意脑中突然闪现过这个词,似乎那个红袍银甲的小将就要从她的眼前消失一般,从来没有过的心慌让她几乎没有任何思考的就冲下了城楼,打破了还在两两相望的一对深情男女,望着赫连轩不满的眼神,竟然难得的没有半分颤抖问道:“将军,那个穿着红袖银甲的人,怎么没有回来?”
赫连轩眉头微蹙,敢于这般质问他的人,可是不多见啊。
吴情却是脑子一顿,然后才问道:“我记得十四弟好像就穿了那身衣服。”
那般明显,那般耀眼,吴情早就看在了眼底,刚才是因为见到赫连轩平安归来,所以一时才放松了心情,到是把十四弟忘到了一边。
赫连轩知道吴情对吴长修的关心,点了点头,道:“别担心,那小子聪明着呢,这会儿还在打扫战场,等人都回来了,才能点兵。
贺如意原本有些死灰般的心一下子就重燃了起来,对,打完仗还得打扫战场,没准那人就打扫战场呢。
只是这会儿贺如意才反应过来,刚才被她质问的人是堂堂的定北将军,赫连轩,而且她一个大姑娘家如此这般当庭质问一个将军,小将的下落,似乎,似乎……
吴情好笑的看着几乎把对埋到地上的姑娘,拉过她的一只手道:“多谢妹妹帮我看着十四弟,不然我还要好一会儿才能想起来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