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一大早吴情给小冯氏请安的时候就碰到了一脸得色的七姑娘,吴情心下了然,七姑娘惯会隐藏自己,平日在八姑娘面前一向表现的比较懦弱,如今八姑娘和红姨娘告了病,就连吴情都知道这是小冯氏变相给两人禁了足,七姑娘自然以为八姑娘想翻身都难,再加上老爷昨天去了绿姨娘的院子,自然七姑娘的身价就跟着有所变化。
吴情见七姑娘今天穿了件那种三更雨下梧桐花一样的淡紫色的衣服,下身配了条产淡青色系的月华裙,脸上化了淡淡的妆,清黛修眉,樱唇淡薄,若有若无的水色中唯有那双眸子,眼波如旧,吴情心下暗赞,吴老爷的几房妾室真是各有千秋,就是所出的庶子庶女都长了一副好面貌。
七姑娘一抬头与吴情打量她的目光碰了个正着,羞涩的笑了一下,然后拿起旁边的茶碗假装喝起茶来。
小冯氏刚由着房妈妈扶着进来,笑着道:“七姑娘今儿这身装扮到是比平时瞧着舒坦些,妈妈去我那装匣子里寻了那枝掐丝珐琅鱼形的步摇,还有另外一只掐丝珐琅百合花形的步摇拿来给七姑娘和九姑娘一人一只。”
房妈妈得了吩咐笑着去取,小冯氏坐在榻上笑着道:“姑娘们如今都大了,身边伺候的人也要仔细了,这些梳妆打扮的事,也该想着些了,以往我忙,也没功夫一个个的去照管,七姑娘和九姑娘要是缺了什么,少了什么,只管跟我房里的妈妈们说。”
吴情和吴眉忙起来道:“太太平日处理家事就很累了,还得应付着外面的事情,而且对女儿也从不短了东西,女儿自然没什么再求太太的。”吴情着打酱油的心理,把这场面留给吴眉来表现。
小冯氏满意的点了点头,瞅着屋里的几个丫头笑道:“刚还说姑娘们大了,瞧瞧,我们七姑娘说话,可不越发像个大人了。”
以春正拿着掸子扫着紫檀木雕嵌寿字镜心屏风,笑着接道:“这是太太心疼自家的孩子,怎么瞅都是好!”
迎夏端着新熬好的百合粥,用缠丝玛瑙盘装着,青白交错,只觉得那碗里的粥熬得细腻的都能照出人影般,上前递给小冯氏,也笑着道:“太太这是新得了好东西,自己舍不得,想着赶紧打扮打扮姑娘们呢,就算姑娘来了不说话,太太都要找个由头给姑娘们送去呢!”
小冯氏嗔怪的看了迎夏一眼,道:“你这个小蹄子,我就这么点心思,都让你猜了去。”
迎夏也不拒,笑着冲吴情和吴眉道:“七姑娘、九姑娘,昨儿京里来人,太太的娘家给送了几样京里时新样式的首饰,想着太太出门应酬也好戴戴,只是这东西刚送来,太太命奴婢打开一看,就笑道:‘哎,我原本还以为是京里的娘家心疼我,给我送些好玩意,哪成想,京里的娘家这是心疼咱们家姑娘们呢,瞧瞧,这哪一样不是小姑娘们戴着出去的,得,我这借花献佛吧,明儿等七姑娘和九姑娘来了,都给这两丫头吧!’”最后这句竟是把小冯氏平日似嗔还恼的语气学了个十成十。
小冯氏一口茶含在嘴里差点没喷出去,直呛得咳声不断,吴情和吴眉也跟着笑了起来,看小冯氏咳嗽了,忙上前一个拍背,一个递水,十足十的孝女场面。
以春拿了手里的掸子,屏见也不掸了,直接就朝着迎夏身上招呼了,道:“你这小蹄子,一大早上的,这是吃错什么药了,连太太都敢拿来打趣。”
房妈妈捧着东西进来就见到这么一幅鸡飞狗跳的场面,又见七姑娘和九姑娘都围着小冯氏,顿时惊道:“这是怎么了,我才转个身的功夫,怎么就动起掸子了。”
小冯氏息了咳,就着七姑娘的手喝了口水,才先笑着拦了以春道:“好了,这丫头到也没说错话,这回就饶了她吧。”
迎夏一听,忙笑嘻嘻的拉着以春的胳膊舔着脸道:“好妹妹,平日都是姐姐训你,今儿总算是让你抱了仇了,以后可不兴再生姐姐的气了!”转过身又嘟嚷道:“这丫头,下手也不知道轻点,看来这是把以往的气都撒出来了。”
房妈妈暗瞪了迎夏一眼,小冯氏也是一脸无奈的看着二个丫头,叹气道:“瞧瞧这两丫头,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两位姑娘还在这呢,以后可还让我怎么去管教姑娘们。”
吴眉忙笑着道:“迎夏姐姐和以春姐姐这是在逗太太高兴呢,就是我们姐妹见了,也替太太高兴,身边有迎夏姐姐和以春姐姐这般会逗人的丫头,能在太太烦闷的时候说上两句笑话,引得太太的心情好转,那就是替女儿们尽孝了。”
房妈妈这会捧着东西上前,笑着道:“七姑娘和九姑娘就是孝顺,快瞧瞧这两样东西,送过来的时候太太就说,这百合花形的最适合七姑娘,娴静典雅,秀外慧中,老奴瞧着与七姑娘今儿这身衣服倒也相配。”
小冯氏笑着拿起另一只鱼形的亲手给吴情戴上,笑着道:“恩,咱们九姑娘还是戴这样活灵活现的好看,动若脱兔,静若处子。”
吴情和吴眉一脸喜色的谢了赏,只是低头那一瞬间,吴情还是看到吴眉轻变了脸色。只是再抬头的时候又已是一副带笑的模样,吴情心理暗叹,后宅之中连这般七八岁的小女孩都不能小看了去。
屋里正母慈女孝的时候,外面丫头打了帘子道:绿姨娘来给太太请安了。
吴情和吴眉都规矩的回到了自己的坐位,吴眉高兴的抬脸看着自己的姨娘,本以为能看到一张眉目含情的脸,可哪里想到竟似从绿姨娘的眉眼里看到了不甘,怨愤。
小冯氏等着绿姨娘行了礼,才道:“昨天伺候老爷辛苦了,今儿不必一天大早就赶来请安,若是累了,回去再歇着就是。”
绿姨娘一脸苦涩,强笑道:“婢妾不辛苦,给太太请安是婢妾该做的。”
小冯氏一脸惊讶的看着绿姨娘强装的笑脸,不解道:“可是昨天晚上老爷因着红姨娘的事迁怒你了?”
绿姨娘忙摇头道:“不曾。”
小冯氏疑惑道:“那姨娘今儿的脸色可不太好,不若传个大夫进来看看吧!”说着就招来迎夏道:“你去外面喊个小丫头,去把咱们府里常用的太人传来一个,直接领着人去绿姨娘的院子。”
绿姨娘不带迎夏转身,忙拦道:“姑娘且慢,婢妾身体无碍,不用请大夫。”
小冯氏这会脸色就落了下来,道:“姨娘这话是什么意思,有病咱们就看,难道姨娘还想让人传出去我慢待姨娘,连姨娘生病都不给看的话去。”
绿姨娘这会听小冯氏变了语气,扑通一声就跪下道:“太太误会婢妾了,婢妾知道太太心疼婢妾,只是婢妾只觉得无颜见太太,若不是老爷……”
小冯氏这会不明白了,望着绿姨娘道:“老爷一向宽待姨娘,若是知道姨娘病了也不可能不给姨娘请大夫啊!”
绿姨娘为难的看了看两边的姑娘,吴情虽然心里好奇,不过还是极有眼色的立时起身道:“太太,女儿想着十四弟让女儿今早过去看看,女儿也坐了一会了,先退下了。”
小冯氏自然知道绿姨娘这是有话不适合姑娘们听,便笑着道:“你十四弟刚好,正闷在屋子里发慌,这是想让你去陪他呢,好孩子,快去吧!”
吴情出了屋子,候在外面的书槐就跟了上来,出了太太的院子,吴情就小声吩咐书槐道:“想办法打听一下,昨天老爷宿在绿姨娘的院子里,后来出了什么事?”
吴眉见吴情走了,自己虽然很想知道什么事,可也不好再呆在屋子里,也寻了借口退了出去。想着绿姨娘刚才难看的脸色还有欲言又止的表情,吩咐自己身边的书云道:“你去姨娘的院子里打听一下,昨天晚上老爷过去都出了什么事?”
小冯氏见屋里只有自己的心腹丫头,看着绿姨娘道:“姨娘这回可以说了!”
绿姨娘忍着心痛道:“太太,老爷今早走的时候让婢妾给太太回个话,昨天老爷给拂儿那丫头开脸了,让太太看着给安排个地方。”说完就低下了头,也不敢看小冯氏的脸色。
绿姨娘心下也暗恨不已,没成想自己的贴身丫头能干出爬老爷床的事,而且还是在自己屋子的隔间,昨天半夜,绿姨娘伺候了吴老爷两回,两人传了热水,绿姨娘知道袖儿那丫头面子矮,每次吴老爷过来,都是拂儿这丫头守夜,本来两人传过了热水就歇下了,吴老爷以为她睡的觉,没一会就爬了起来,绿姨娘心下纳闷,可也不曾开口,假装睡着了,不一会就听到隔间里传来了男人急不可耐的声音,还有拂儿压抑的欲拒还迎,绿姨娘只觉得整个心都凉透了,可是她只是个姨娘,若是这时候她跑到隔间去大吵大闹,只怕吴老爷当里就给一会了一只窝心脚,然后对她弃之如鄙,所以绿姨娘只得忍了,两只手紧紧的撰着,就连指甲扣进肉里都不觉得疼痛,她想着,不过一个丫头,老爷睡了也就睡了,若是明早吴老爷不提,她也就当没这回事,以后想办法赶快嫁了出去也就是了。
就这样迷迷糊糊的,直到早上吴老爷要走的时候,她伺候着吴老爷穿衣,吴老爷开口道:“一会儿你就去太太请安的时候,就说老爷的话,把拂儿那丫头开脸吧,再寻个院子吧。”
小冯氏这会真是惊到了,望着绿姨娘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不过这事对于小冯氏来说也不算个事了,不过一个丫头,本来她就想证姨娘们斗起来,省得一天天的闲得想着算计自己的儿子,这会只不过是多一个少一个的事,更何况,多这一个还是绿姨娘自己招来的,想到这,小冯氏一脸不愤的看着绿姨娘道:“老爷……老爷……”
房妈妈怕小冯氏真的气到,忙上前拍着小冯氏的背,哄道:“太太息怒,不过一个丫头,老爷也不过是新鲜两天。”
抬起脸又冲着绿姨娘道:“姨娘也真是的,妈妈都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了,太太为了给姨娘这个机会,老爷要留上房都让太太推了出去,本想着姨娘跟了老爷一场,总要有些体面,可这体面竟是让姨娘自己弄没了,拂儿丫头这事,一会儿的功夫后院就能传遍了,姨娘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姑娘和十三少爷想想。”
绿姨娘也是一脸的懊恼,匍匐到小冯氏的膝前,求道:“太太,婢妾昨晚睡的沉了,哪成想这丫头趁着伺候老爷沐浴的功夫就能,如今老爷都发了话了,婢妾实在是没办法,求太太给婢妾一个脸面。”
小冯氏缓了口气,才装着为难道:“按说这后院的事,原就是咱们女人的事,可是咱们女人也得听男人的不是,老爷的性子你也多少知道一些,以往在京里的时候还有老太太管着,出了京也是老太太耳提面命的,才消停了几年,再加上原本的席姨娘,老爷对这些野花,野草的倒也不上心,可如今……”
绿姨娘听到这浑身一瘫,坐到了地上,小冯氏和房妈妈对视了一眼,房妈妈上前扶了绿姨娘起来,贴在绿姨娘的耳边小声道:“姨娘也是个傻的,人是在你院子里,就算是老爷给了脸面也越不过你去,再说这种背主的丫头,打死都不可惜,姨娘怎么就这般委屈自己。要说还是姨娘心实,头两年,听说红姨娘的院子里也有那心思大的丫头,不过人家根本都没跟太太打招呼,直接就定了偷盗主子财产,当场堵了嘴打了二十板子发卖了,如今红姨娘的院子里哪个丫头再敢做这事。”
绿姨娘以前也听说过红姨娘院子里的丫头偷了首饰,让红姨娘给发卖了,可是哪里想到是这层因由,可现在就算她有这心,也不能去做了,毕竟太太都知道了,若是不想睁只眼闭只眼只怕自己也落了个随意打骂下人的罪名,到时候在老爷跟前更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小冯氏觑了绿姨娘没有主见的焦急神色,心理骂道:料泥扶不上墙的东西,原本以为是个隐藏的深的,如今看来竟是个棒槌。
小冯氏想了想道:“老爷的话咱们也不好违抗,既然是你院子里的丫头,我看不若在你院子里的西间给她住,就先给个通房的名份吧。这人在你眼皮子底下,到时候你也好拿捏些,我若真给她个院子,那你也就不用出门了。”
绿姨娘一听喜出望外,刚得了房妈妈的招,又听了小冯氏的安排,虽说是个通房的名份,可在自己的院子里,那还得归着自己,再说这丫头的卖身契还在自己那里,按说这姨娘的身契都应该在太太这,如今太太乐得装糊涂,自己也不必事事较真。
小冯氏看着绿姨娘一脸感激的出了院子,拉着房妈妈的手叹道:“我原想着老爷糊涂也就那几年,到了云阳,虽说有个席姨娘在前,可也能见到老爷真用了几分心,我虽心下不舒服,可也觉得老爷慢慢也就转变过来了,如今,我竟不知道当初父亲和母亲到底是不是真心的疼爱我了!”
房妈妈知道小冯氏一向在这些问题上想不开,不过哪个大家族都是这么过来的,就连冯家不也如此,只不过老爷更敬重夫人一些,可那也是太太一点点的争取过来的,女人与男人,总是有一方要耍些手段的,不然后院新人换旧人,就算是当家奶奶也比不过那些鲜花正艳的娇人。
房妈妈劝道:“太太的心也要放宽心,当初同意这门亲事的时候,府里的太太就跟奴婢说过,这女人,在后宅的时间远比与丈夫相处的时间要多,若是不能讨得公婆欢心,生活就会极苦,极累,再说嫁到吴府,老太太是你的亲姑母,哪有不对你好的,太太想想妯娌之间,大太太是郡主,老太太虽说也敬着,可郡主看着老太太的面,也给太太些脸面,二太太在郡主跟前可是一点脸面都没有的,要是有不对的,郡主可是霹头盖脸的骂。虽说咱们老爷有些好色,可这男人年轻哪有不好色的,等到了四十来岁也就定了性了,到那时就知道太太的好了,而且太太现在身下三个嫡子,在府里老太太见了太太都是三分笑面出自真心,想想太太以往的那些闺蜜,虽说嫁的高,嫁的好,可是天天在婆婆跟前立规矩,娘家有了点变动,竟是恨不得马上休离回家,若是那样的人家,才真的是坑了太太。”
小冯氏只是一时感慨,除去吴老爷的破烂事,后宅还真如房妈妈所说,过得舒心,想到这小冯氏点了点头道:“是我想左了,咱们这样的人家,从小学的就是规矩,哪里有那般舒坦到底的时候,如今我也算知足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