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爷啪的一声就掀了桌上的茶碗,起身就给了吴绡一个大耳刮子,骂道:“混账东西,连你老子都敢质疑了,谁告诉你赫连家定了你六姐姐的,自己不要名声,还想连累吴家别的姑娘,我看你是不想要这条命了,信不信老子一脚喘死你。”
吴绡从小到大,头一次见到这般盛怒的吴老爷,而且还说到要喘死她,心理也觉得害怕,哆嗦着嘴唇还是强辩道:“府里都知道赫连家要娶咱们家的姑娘过去,既然之前嫁过去的大姐姐身份那么高,这一次自然不能拿个庶女充数,如今府里除了六姐姐一个嫡女,还哪里有配得上赫连家的人了。”
吴老爷刚要抬脚,绿姨娘一下子就跪了下去,正好抱住了吴老爷的一只腿,仰脸求道:“老爷,老爷,八姑娘到底还是个孩子,好歹求老爷给留个体面,八姑娘还要嫁人呢。”
吴老爷气的一脚就踹到了绿姨娘的身上,哼道:“体面,也不看看你教出来的姑娘是什么样的,配不配谈体面二字。”不过到底这一脚还是没喘过去。
瞧着绿姨娘往小冯氏身上撇的目光,吴老爷不知道怎么的,就来了一句,道:“你也别攀扯太太,太太这些年两个嫡子都没功夫管呢,更何况是庶女了,再说了,一样是姨娘教出来的,你去看看七姑娘去,太太寻的亲事,七姑娘与八姑娘不曾厚此薄彼,七姑娘如今正安心备嫁,哪像八姑娘闹这一出又一出的,难怪人家说有什么样的姨娘,就有什么样的闺女,以往也是我太纵着你些,到把你养的不知天高地厚了,我看从明日起,你就在院子里面好好陪着八姑娘把嫁妆绣出来吧,出嫁的日子定了,八月十四,这段日子你们母女就好好在院子里清静清静吧。”
说完朝着外头喊道:“来人,送绿姨娘跟八姑娘回去。”
绿姨娘傻傻的被搀了出去,连吴绡走的都有些软软的,还要靠身边的下人才能走,六神无主的样子让人看着竟是可怜无比。
安顺家的见人出去了,抬手招了向槐、芍药进来收拾屋子里的残余,小冯氏看着向槐问道:“墨哥没有被吓到吧。”
向槐摇了摇头,回道:“绿松和引石引着墨少爷读书呢,应该没听到这边的动静。”
一个院子不过隔了两间屋子,动静这般大,不可能听不见,只不过有绿松陪着,小冯氏也安心些,摆了摆手,向槐和芍药动作利落的收拾完就退了下去。
安顺家的又重沏了新茶过来,见吴老爷没有要走的意思,怕是有话要说,便退了出去。
待安顺家的下去,吴老爷才慢慢的坐下,抿了一口茶道:“太太心理到底怎么个打算?”
小冯氏抬头看了吴老爷一眼,问道:“老爷这话是指?”以为吴老爷说的是八姑娘的事,她能有什么打算,既然一门心思想攀高枝,二夫人都说到老太太那去了,她说啥,再说了,老太太也给她透话了,一个庶女,连嫁妆带聘礼都是人家男方出,到时候自己一分不搭,还能白白得上一万来两的银子,何乐而不为。
小冯氏心理有些不屑,到真没想到,二房竟也干出这样的勾当了,别说以前冯家富贵这样的事,冯家人不屑去做,就是冯家没落了,她也不屑干这种拿了庶女卖银子的勾当,以后传出去,不只是她的名声,就是这国公府的名声都不好听,偏偏老夫人不知道怎么就动了心。
小冯氏暗自琢磨,也不是猜不出里头的关节,既然老太太说能给她一万来两,只怕老太太那里也会落下些,二夫人这般卖力,只怕除了给六姑娘出气,额外也会剩下些,二一添作五,三一三十一,大伙谁也没落下。
吴老爷见小冯氏不明白,索性挑明了道:“墨哥那,太太打算怎么个章程?”
小冯氏带着墨哥吃了那顿家宴,二房那句话就像刺儿一般的扎在吴老爷的心上,当时惊的冷汗都下来了,这事,老夫人知道,自己知道,小冯氏知道,就连小冯氏的亲信都不知道,唯一知道的那个房妈妈也被留在了府外头看了起来,说的好听就是荣养了。
可是这墨哥越长越大,的确与小冯氏越来越相似,他怕回头有心人拿墨哥作文章,真要查起来,这也是杀头的大罪。
小冯氏一愣,没想到吴老爷好端端的提墨哥干什么?
抬眸回道:“老爷这话是什么意思,墨哥的事,咱们在青州的时候就说好了,以后老爷的前程与后院都随老爷的意,墨哥我自会好好看着。”
吴老爷也不敢像刚才那样大声嚷嚷,压低了声音哼道:“好好养,你也不看看墨哥现在越来与你越相像,你忘了咱们刚回来的时候,二嫂说的那话了,二嫂这人像来心思最狠,又沉得住气,郡主处事张扬,可是郡主行事一向明着来,不像二嫂,你看看这次八丫头的事,不就是因为得罪了六丫头,二嫂就来了这么一出,这叫什么,会咬人的狗不叫。”
小冯氏压住心里极想笑的冲动,实在是吴老爷混起来连嫂子的是非也议论,不过不得不承认,吴老爷这话还真说到了点子上,这二房,如今也不老实了。
不过对于墨哥,小冯氏还是坚持道:“老爷,墨哥的事,如今只有你、我、老太太知晓,老太太自不会说出去,老爷只要做到心中无愧,任他别人如何猜测又能猜出什么,再说墨哥如今还小,放到外头我自是不放心,就是老太太也不能放心。”
说到这,见吴老爷的面色不霁,又道:“老爷也莫要担心太过,妾身也想好了,墨哥养到十五、六岁,我就把他送走,去青州也好,云阳也好,都是咱们原本呆过的,能站得住脚,到了那或是娶房妻,或是干点什么都好,只是在这之前,我要把这孩子看好。”
吴老爷虽然不满意,可也知道这会儿逼急了也不可能动摇小冯氏的想法,摆了摆手,道:“太太还是小心些,以后少让这孩子跟二房的人接触才是。”
微顿了一下,又道:“就是大房,也避着些,这事郡主不知道方罢,若是知道,只怕第一个就饶不了你。”
华硕郡主就是将来的吴家宗妇,有权处置吴家的女眷,当然,其实以华硕郡主如今在吴家的地位也有这个权利,不过到底还是要给吴老夫人留个脸面。
吴老太爷指着面前的棋道:“九丫头,过来,看看,如果是你,走到这一步方如何?”
吴情与吴长修到吴老太爷的院子的时候,就听说吴老太爷在书房,刚到书房就看到吴老太爷跟长孙在下棋,吴情原本要避回去的,却不想被吴老太爷眼尖看了个正着。
吴情没办法,硬着头皮上前,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吴老太爷,这老头子总会寻个什么借口考她些东西,难不成还真跟华硕郡主一个打算,心下嘀咕,面上不显,慢悠悠的走到了吴老太爷的对面。
吴家大少爷吴长平呼了一口气,擦了擦头上还未见的汗,笑道:“九妹妹真是及时雨啊,再不来,我这汗都下来了。”
陪吴老太爷下棋,那是一种考验,吴家的子孙们都是深受其害啊。
吴情笑着朝吴长平点了点头,叫了声:“大哥。”
吴老太爷呵呵笑道:“好了,九丫头,别讲究那些礼数了,快来看看,这局棋可能破。”
吴长修在一平呵呵笑道:“祖父,你该怎么奖赏我啊,就知道祖父棋逢不着对着,我就专门去寻的九姐姐。”
吴老太爷少了吴情初见时候的锋利与严肃,打趣道:“你小子什么心思我还不知道,不就是想问问那个武师傅的事吗,告诉你,今儿来不了,那些先生的药也白下了,明儿下晌直接去族学里,以后就在族学里教你们强身了。”
说到这,有些严厉的看了吴长修一眼,道:“这样的事,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你可记住了。”
吴长平在一旁偷笑,这个十四弟可真够诡的,以前他们也讨厌那个讲四书的先生,成天摇头晃脑不说,讲的枯燥乏味,极其困倦,可是那会儿祖父严厉,就是老爷和太太也都严厉的管束着他们几兄弟,所以即使心中不愿,也没有干过什么偷懒的事,到没想到这个十四弟是个厉害的,这才去了几天啊,几个先生集体告假,别说是老太爷糊弄不过去,就是老爷和郡主那里也糊弄不过去,不过是郡主想着他年幼,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不过七弟到是对十四弟颇为赞赏,说什么有兄长之风。
吴长平暗自摇头,吴长修却像是不怕吴老太爷的样子,吐了吐舌头,道:“祖父,其实孙儿只想着惩治一下那个孙先生,哪成想他上课瞅着呆呆板板的,可是到了下边这么狡猾,原本给他一人的茶水,竟是下了几个先生的肚子,最后就成了这样了,不过祖父,孙儿保证,下次绝不会有这般失误的事了,九姐姐说过,同样的错误要是犯了两次,那就是愚蠢了,要是带兵打仗,损失的就是将士的性命了,所以孙儿以后一定会一击即中。”
吴长修以为是孙先生来告状了,索性就坦白了,而且还拿自己的歪理来解困。
吴长平却是看了吴情一眼,笑道:“看来九妹妹涉猎的书籍很广泛啊,连兵法都能参透一二。”
吴情实在是有些对吴长修无语了,她也知道吴长修的好意,这小子精明,她一个庶女,有七姑娘和八姑娘的前途在那摆着,吴长修总想在别人面前展示出她与别的庶女不同的一面,至少能让她以后比七姑娘和八姑娘要过的好,这些话,虽然吴长修没当她的面说过,可是这小子从打回府所做的一切,都会把她的好处衬出来,只是孰不知越帮越忙的道理,她并不想让府里的人对她刮目相看。
对于吴长平的夸赞,吴情只淡笑道:“大哥说笑了,九妹不过是庵里的日子清淡,多读了几本书打发时间罢了,我一个女子,能有多大的见识。”
吴老太爷只盯着眼前的棋局,像是没听到他们小辈们说的话一样,可是那耳朵却又竖了起来。
随后指了指桌上的棋局朝着吴情乐道:“九丫头看看,这局棋,可破否?”
吴情刚才已琢磨了一会,说道:“要是孙女没看错的话,老太爷这一局该是叫做“小征东”,《蕉窗逸品》棋谱第1局,红先和。
它应该来源于《蕉窗逸品》之“跨海征东”,是素负盛名的车炮斗车卒的大型排局。“跨海征东”原无黑象,增象之后就叫“小征东”。增象之后,有效地改进了图式,加强了黑方的攻击力量,使得局势更加紧奏,搏斗更加激烈,着法更加复杂,妙手更加迭出。正因棋局复杂多变,所以《蕉》谱用了14页的篇幅来加以介绍。”
吴长平看着吴老太爷点了点头,佩服道:“九妹妹看来是过谦了,刚刚才说读了几本书,没什么见识,如今看来,与九妹妹比志来,为兄竟是成了没读过书的了。”
吴情一听,忙摆手道:“大哥说的什么话,大哥读的都是于国事相关的书,哪里像我,读的不过是觉得有意思,凭着喜好罢了。不可同日而语。”
吴长修在一旁觑着吴老太爷道:“祖父,我九姐姐说的对不对啊?”
吴老太爷横了他一眼,然后才对着吴情道:“会说可不比会下,若是你,该如何让红子取胜?”
吴情想了想,一边抬手走着红子,一边道:“欲穷其变,就要多钻研。花点功夫,必有收获。”
连下几子,刚刚明显落败的红子已呈渐和的趋势,吴老太爷呵呵笑道:“九丫头,看来你这棋艺还没到家啊,不过能下成这样已属不易了。”
吴情却是不以为然,道:“此棋局红子能下和便为胜,想让红子胜,只怕就得绝世天才方可成现。”话虽简单,却是气势磅礴。
吴老太爷哈哈大笑,道:“好!好!好!这才是我吴家孩子的气度!”
“郡主歇了吗?”吴长平刚在老太爷院里用了饭,便回了郡主府,怕这会郡主歇了,先跟身边的长随打听阒。
长随雷霄摇了摇头,道:“小的刚才打听过了,郡主听说大爷来了老太爷这,就说让大爷回去的时候直接过去就是。”
吴长平到郡主府的时候,就见自己的媳妇文氏和七弟的媳妇车氏正在陪着郡主说话,婆媳三人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到是难得的笑容满面。
“大爷回来了。”文氏见到吴长平,起身行了礼,然后上前几步站到了吴长平的身侧。
吴长平给郡主见了礼,道:“太太,大晌午的怎么也没睡会。”
郡主摆了摆手,对着文氏和车氏道:“行了,你们也陪我说了半晌的话了,回去歇着吧。”
文氏和车氏都知道这是婆婆有话要跟大爷说,两人福了礼便退了出去。
吴长平与吴长风是嫡亲的兄弟,感情向来就好,文氏与车氏到也能说到一块去,再加上两人娘家都差不太多,一个御使,一个翰林,都是清贵,娘家的差距不大,自然攀比就少些。
车氏扶着文氏的胳膊,慢慢的出了郡主的院子,身后跟着的四个丫头见两个妯娌要说悄悄话的样子,都慢了两步,车氏小声的跟文氏说笑道:“大嫂,你说二婶这边这般闹腾,为了那几万两银子,连吴家的体面都不要了不成,我瞧着郡主的态度,竟也放任不管,以后若是出去应酬,别人家要是问起,咱们可怎么说?”
文氏却是一脸不在意的道:“怎么说,如实说,又不是丢的咱们大房的人。”
车氏有些担心的道:“虽说不是咱们大房做的事,可到底三房一块住着,二婶这般人家也只会说吴家如何如何,国公府如何如何,再说咱们膝下也不是没有女儿的,到时候自家姑娘出嫁,有这样的姑姑在前头排着,说出来也不好听啊!”
文氏一听,乐了,道:“傻弟妹,哪有什么姑姑的,不过一个庶女,也配做咱们孩子的姑姑,再说了,如今老太爷和老太太还在,三房一块住着,等赶明公公继了位,这国公府早晚要咱们自家人住,到时候任他们分说,与咱们家何干,到时候若再有人问起,你只一脸苦相,长辈的事哪里是咱们小辈能分说的,再说了,如今老太太乐意,二夫人乐意,就是三夫人也没啥不乐意的,退了一门小九品的亲事,难不成他还敢反了天去。”
文氏说话要比车氏底气足的多,圣上早就有诣,国公府世袭三代,三代之后才罔替,这样算下来,大爷到时候也是注定的国公爷,以后她就是华硕郡主如今的地位,她有何可惧,她的子女有何可惧。
车氏这会却有些心有戚戚焉,听到文氏那句早晚得分出去,这才反应过来,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是老国公还在,二房、三房不得不一块住在国公府,那等到将来轮到他们的时候,是不是也要从这府里分出去,这样想着,心下就淡了几分,也没有心思再与文氏说下去了,讪讪的笑了两声,道:“大嫂,弟妹偶觉不适,先回去了。”
文氏一听,关心道:“是不是刚才在郡主那里累到了,那弟妹快回去歇个晌吧,要是下午还不见好,便请个太医过来看看。”
车氏忙摇头道:“应该没有大碍,睡一觉就好了,大嫂也回去歇会吧,晚上还要到郡主的院子伺候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