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琉璃灯起,香烟缭绕,花彩缤纷,处处纱绫珠帘反射着异光,南园在这五彩缤纷的映照之下,更多了迷离梦幻之色,人在园中犹似梦境。
幽幽轻音妙曲传来,自远处,国爷与洛老夫人一行人便已听到主宴园中笑闹之声,似所有人已到齐了。
而国爷叮嘱万事低调,省去了诸多繁锁礼数,玄吉这厢正欲通传,国爷轻咳一声道:“玄吉,不要吓到人家。”
“呃,是,国爷。”玄吉一躬身,退到国爷身后,随着国爷一同便这样无声无息的入了席。
见洛老夫人和洛锦轩都在那国爷身后入席,众人忙止了声音,转首看向主位,国爷默然的以眼波扫向席间,未见萧雨,不禁难掩失望的神色,心中暗想:嗯?语儿怎么没来。旋即睇了一眼洛老夫人。
老夫人当然知道国爷此举为谁,发现语儿未到,便叫珊瑚近前耳语。
“小姐,快点,迟了,迟了。”席间安静,琴香的声音清脆入耳,洛府的人一听便知,洛天萧和洛天舒二人齐齐转眸向来声望去,这对兄弟可是都知道萧雨与那国爷的关系,他二人彼此间并不知对方已知道萧雨的身世之迷,掩着心事,察颜观色起来。
“来了来了,就你着急,这园子里真漂亮,我还没看够呢?哪里就迟了,你听听,半点声响都没有呢,是我们早到了才是。”虽未见着萧雨的人,可那仙乐般妙声入耳,便让人心悦不已,席间不说洛天萧已笑意浮上,就洛天雨几个小姐也齐齐轻拉唇角淡笑略显。
国爷自是听得仔细,轻摆着扇子,悠然而浅笑。
苏佩茹似有众人皆醉她独醉之势,与他人耳中的清音,在她耳中却成了罪过,心下发急暗骂: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孤女。
萧雨与琴香说笑着便转身走了进来,见那一屋子的人都盯着她主仆两人,愣怔着呆住了。
苏佩茹虽气萧雨,可还是走上前,对着国爷陪起不是,道:“国爷莫怪,这语儿自幼残疾,前儿些日子刚刚治好了腿,许是走得慢了,来迟了些。”说罢,转眸狠狠的瞪了萧雨一眼,又暗示她赔礼,萧雨却一脸疑惑的看着苏佩茹没有反应,气得苏佩茹无奈的白了她一眼。
国爷和声笑道:“哦?无碍无碍,那……语儿的位置在哪里呢?”话虽如此,眼眸却是一瞬不瞬的盯着萧雨,看得萧雨一双秀目频闪,窘迫不已,心底暗忖:看、看、看,怎么这国爷总是这样一副神情看着我?一副老色鬼的模样。想着,撇了撇嘴。
苏佩茹恨不得让萧雨离国爷越远越好,便给她安排了最远处的位置,却恰好与国爷遥遥相对,国爷目不转睛的看着萧雨飘然若仙的走了过去。
萧雨踏着莲步向她的坐位走着,流眸瞄了一眼洛天舒,见他淡笑垂眸并未看她,心中略有难过,挥了挥那抹情愁,又冲洛天雨做了个鬼脸,俏皮可爱的天雨也吐了吐舌头,好些日子没见,二雨一见哪里会消停,古灵精怪的打着哑迷。
苏佩茹心下气愤不已,总算看到萧雨远远的坐好,复又转了笑颜,宣布开席。
金杯玉盏,美酒佳肴,席间尽是些奇珍异品,足见其客之尊贵不凡,虽洛府是大户人家,可也有许多珍品是府里小姐少爷们见也未见过的,那洛天萌几次欲开口问菜名,都被杨姨娘拉住了,今儿杨姨娘可是长了心计了,瞧出这门道,知道万万不能惹出事来。
而国爷醉翁之意不在酒,不时的看向对面的萧雨,偶尔被萧雨看到了,见她秀目一瞪,狠撇了自己一眼,不恼反笑,心道:她娘可万没有她这般胆量,不禁思绪回到十年前那轻歌曼舞的妙姿。
眼眸流转间,自有一妙计上心头,国爷清声缓道:“今儿请大家来南园陪我,大家也无须拘谨,不如我们接花名解花语如何?”
萧雨一听,还好不是做诗,接花语么,那表小姐不是胜算十足?俏皮一笑,灵目转动起来,看得国爷又是一阵欢喜。
“好,好,国爷提的果然好。”苏佩茹接过话由,奉承起来,转目看着爱子洛天萧,盼着儿子有所表现。
国爷挺拔的身姿,遥遥望着萧雨,手摇香扇说道:“那么哪一种花儿为题呢?”
洛老夫人见国爷此意,接了话道:“洛府中最擅百花的便是语儿了,语儿,你来提吧。”
萧雨正好一大块儿水晶龙凤糕入口,听到洛老夫人这句话,差一点噎着,鼓着玉腮,唔唔了几声,琴香忙递茶过去,萧雨方才顺咽下去。
本就讨厌这个国爷,姨婆又叫她来出题,心不甘情不愿的起身,清清喉咙说道:“语儿见南园之中尽是兰花,就以兰花为题吧。”
“好,那便兰花。”国爷“唰”的一收香扇拍在手掌当中,欣然看着萧雨,又道:“兰花淡泊、高雅,美好、高洁、贤德,那就按这花语为题来接。”
萧雨见那国爷一呼即应,不禁摸不着头脑了,疑眸望着那国爷,十分不解。
国爷兴致大好,眸含喜爱的看着萧雨笑道:“语儿,我解兰花可有不对?”
萧雨无奈,心下一想,哼,怕了你不成,便清声道:“对,说的没错。兰花如君子。自古便有‘芝兰生于深谷,不以无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为困穷而改节。’之说。”
国爷眉目含笑的听萧雨说完,微微点头,洛老夫人在一旁看着,脸上露出淡笑。
萧雨不过是因南园之中,尽是兰花便随口以兰为题,而那出口成章的诗句还是托表小姐的才慧之福了。
众人暗自点头称赞,以兰为题果然是高雅不俗,无形中萧雨便又暗胜了一回,众人赞眸流盼,萧雨却并不自知,缓缓而坐,心里却暗思:可是要注意吃相了,刚刚差一点出丑,便扮起端庄娴雅来。
“表姐果然厉害,这兰可是不简单的花儿呢。”聪明伶俐的洛天雨嘴快接话道:“花中四君子,竹有节而无花,梅有花而无叶,松有叶而无香,唯独兰花兼而有之,却不失其高雅不俗的品性,这才是兰之可贵。”
言罢,洛天雨便又是一串铜铃般的朗笑,她便是如此性情的女子,从不拘泥于礼数,今儿又是如此,笑声渐止,清音如珠而道:“我爱幽兰异众芳,不将颜色媚春阳。西风寒露深林下,任是无人也自香。”语毕,笑容又显那张俏脸,道:“我最爱这句,赞它自立自在,花中真君子也。”
洛天雨以诗解花语,这句却也正是她的真性情。
国爷被洛天雨的豪气吸引,没料到洛府有这样一位小姐,如此与众不同,不禁拍手称赞道:“说的好,说的好,想不到这位小姐小小年龄却有如此襟怀。”
苏佩茹可不觉得洛天雨说的好,这句诗她听来好似说给她听的一般,若她不媚春阳,何来这府中几十口人这等清闲无忧的日子?脸上陪着笑,心底对这二雨可是恨之入骨,心念转动着,看来要为这丫头寻个婆家早早嫁出去。
“身在千山顶上头,突岩深缝妙香稠。非无脚下浮云闹,来不相知去不留。”洛天舒悠然而道,似在说他自己,吟罢一口清酒送入喉间,任那酒之醇香转作辛辣之感灼去心中情伤之痛。
萧雨流眸顾盼,望向洛天舒时,尽是脉脉柔情,瞬即又假作笑颜隐去微染簿雾的泪眸。
国爷笑道:“原来贤侄如此淡泊,这个与林老可不同哦!”并不知深意的国爷哪里知道洛天舒的真心,笑声朗朗,洛天舒牵唇淡笑,微微点头。
苏佩茹见洛天舒和国爷如此熟悉亲近已是一腔醋意,不解为何自己的儿子迟迟不语,一面应和着国爷,一面急得不时看向洛天萧。洛天萧却也不向她这边瞧,只是含笑不语的在那边听着。
良久,洛天萧凝目手中的酒杯低沉道:“幽兰似佳人,不以色自炫。忽漫度微风,芳馨袭庭院。缅怀湘中君,含情发深眷。”
别人都以古人之诗句来赞兰的品格,洛天萧却说了这样一句,赞起美人了,苏佩茹盼了半天,听到儿子竟然说起儿女情长来,恨的牙直痒痒,这儿子难不成中了那萧雨的毒了不成。
“哦?二哥所喻这佳人是谁呀?”洛天雨一双机灵的俏目转动着瞄向萧雨,失声笑了起来。
正当这时,国爷却沉吟道:“
兰若生春阳,
涉冬犹盛滋。
愿言追昔爱,
情款感四时。
美人在云端,
天路隔无期。
夜光照玄阴,
长叹恋所思。
谁谓我无忧,
积念发狂痴。”
吟罢也是一仰头,杯中酒一饮而尽,面露伤感,待放下手中的杯子,那双深遂的眸子却向萧雨投去,正赶上萧雨抬眸,碰上了那眼神,萧雨不禁打了个激灵,旋即将视线移开再不去看他了。
洛老夫人、洛锦轩、洛天舒和洛天萧从国爷诗中很快意会出其意,这是国爷在怀念萧佩柔呢。
而正当这酒过几旬之后,国爷便有些飘飘然似的醉意,目光却在萧雨身上不曾离去,似乎要从这个刚刚才相见女儿身上看到爱人的影子,宛若又听了他的柔儿如莺的歌声传来,音容笑貌于眼前一般迷幻,一时失控,竟然说道:“语儿可否跳支舞来助兴?”
众人闻言皆惊,洛锦轩不禁看向自己的母亲大人,但见洛老夫人却是一脸的安然,并未所动,可苏佩茹和各位姨娘们真是惊异万分,不知眼前是个怎么样的局势了。
萧雨更是目瞪口呆的愣住了,什么?跳舞?我没听错吧?这,这,这是什么人啊?须臾,缓过神来,愤然说道:“小女子腿疾刚刚才好,还未来得及学,望国爷见凉。”言罢,微微欠身,面带浅笑,话答的委婉有致,也不显得失礼。
洛天舒再无法不去看她,却在看到她的一瞬,心头刺痛无比,忙将目光收回。
洛天萧心中暗笑,语儿啊语儿,真是天下无双的聪慧女子。
苏佩茹这时恍然看出些门道似的,看看国爷又看看萧雨,心下暗想,难不成为国爷也看上了语儿丫头?心中顿时不知是喜是忧了,喜是喜若国爷当真看中了语儿,招进宫里去儿子洛天萧便也就断了那念头了,忧则忧接下来要如何待萧雨是好呢?
国爷那双迷离的深目凝注着萧雨不离,众人私下无不起疑,大都是觉得这位国爷看中了貌似天仙的表小姐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