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白大夫眸子半垂,暗忖不知当不当说。
但他深知,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当年雪颜父亲留给他一封信,似早早感应有人要害他,言明若有一日,遇人杀害,定是神龙宫尹平做的手脚,并叮嘱自己,待雪颜继承天下第一医馆后,让她小心谨慎,远离神龙宫,绝不要替他报仇。
但雪颜知道她父亲的死,难道会无动于衷?
白大夫面色有些发白,迟迟不语。
雪颜心中已猜出几分,强令自己神情镇静:"请您告诉我,我父亲是怎么死的,我能够承受的起。"
看着她坚强的模样,白大夫拧紧眉头,叹息道:"你父亲死于...贴加官。"
闻言,雪颜如遭雷击,心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没想到,竟然是贴加官,好个残忍的手段!
此刻,白大夫拿起那封雪颜父亲的亲手书信,阖上双眸,当年他就跟在雪颜父亲身旁,两人一路做伴,而在雪颜父亲出事时,他被点了穴,藏在床底,但什么都看的清清楚楚,当时的情形历历在目,令他痛苦不堪。
"当年,尹平杀人不留痕迹,但他害怕反而引起方玉容的怀疑。
于是,他通过天机阁,得知你父亲不会水性的弱点。
便借着替人看病为由,请出你的父亲,而后在船上埋伏了许多暗阁杀手,设好陷阱,选好时机,包围,并擒住了你的父亲。
而我被你的父亲点了穴位,藏在船舱的床下。
当时,他想动用凌迟,梳洗,剜心等等酷刑,却怕露出破绽过多,被人怀疑。
遂,把备好的桑皮纸浸在水里,盖在你父亲的脸上。
桑皮纸受潮发软,紧紧贴服在脸上,让你父亲完全透不过气来。
接下来...尹平又盖上第二张,第三张,第四张,直到第五张时,你的父亲终于不堪忍受,气绝身亡。
而后,待夜里暴风雨袭来,他把你父亲尸身抛入江中,伪装成溺水而亡..."
白大夫的话就像一根根尖锐的刺,深深刺入她的心中,雪颜痛苦不堪,退了两步,垂下头,忍不住浑身颤抖着,心中对尹平的恨意似江海奔流而来,她的怒火如黄河决堤,彻底奔溃,在心中一遍遍咒着尹平,尹平...
她就是把他给凌迟了,也难以消除她心头的无尽恨意。
想她三世行医救人,性子虽不羁,骨子虽叛逆,却不曾杀过一人,更是极少涉足人性阴暗一面,她因为职业的关系,认为世间没有绝对的恶人,只有绝对的病人,可是,她经历了一场生死,忆起前世里,父慈如山,医术绝伦,偏偏只能医人,却不能医心,而这世间人的心才是最肮脏的!才是最最需要来医的!
她仿佛看到五岁时,父亲陪着她,笑着问她喜欢嫁给怎样的男子?
她玩笑道:"喜欢嫁给父亲这样的男子。"
虽然是玩笑,她并不想嫁给别人,父亲是她唯一的亲人!她愿意侍奉他终老!然而,这是她永远无法实现的愿望!
她怎能看着父亲不明不白的死去?怎能无动于衷?
此时,白大夫张了张嘴,脸色青白,小心翼翼问道:"雪颜师傅,你父亲信中说过,若想成为天下第一的医者,必须成为天下第一的仁者,心中没有仇恨,他并不希望你替他报仇雪恨,而是希望你成为天下第一的神医。"
雪颜咬了咬牙道:"成为第一神医又如何?还不是改变不了这个龌龊的世界?"
白大夫抽了一口冷气道:"你真的想要替父报仇?"
雪颜竖起眉头,冷冷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不过..."
白大夫道:"不过什么?"
雪颜回眸看他,坚定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告诉我解毒的草药在哪里?我要先把体内的毒性解决掉。"
白大夫看着雪颜没有笑意的眼眸,一瞬间百感交集,深深吸了口气:"如此也好,我把草药的种类给你,这上面记载的,都是你父亲亲笔所写。"
雪颜接过那封信笺,打开一看,见上面画着奇异的花花草草,大概是父亲准备献给方玉容的,画的栩栩如生,璀璨艳丽,昭示出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绵绵情意,她凝视半晌,慢慢把信笺揣入怀里,淡淡道:"我明日就去雪山派找解药、"
"接下来...你要如何?"白大夫眸色深邃,紧紧的盯着她道。
"等我解毒之后,就去神龙宫找尹平算账!"
"你何必如此?那尹平昔日号称江湖诸葛公子,手腕了得,你绝不是对手,而且你父亲生前望你过得快乐。"白大夫直直看着眼前美丽少女,叹息着。
"白大夫,但若是杀人凶手逍遥法外,我又岂能快乐?"
雪颜咬了咬牙,垂下眸子,收拾好自己的包袱,心怀恨意,向雅间外面走去,头也不回。
何苦来?何苦来?白大夫叹了一口气,不知自己告诉她真相对不对,不由转头问道:"国师,她此去前路如何?"
国师高深一笑,依然是吊儿郎当的模样,接着掐掐算算,摇头晃脑道:"她此去前路坎坷,情路也很坎坷,大概要面对人生的一道分水岭,从此彻底蜕变,当然...七位夫君指日可待!"
暮色暗淡,残阳如血。
神龙镇西挂着一轮如金盘般的落日,此时正圆。
上官吟点了满满一桌好菜,偏偏食不知味,想他平日里被人伺候惯了,这客栈的小厮除了上菜倒酒,便留他一人在雅间里面,何况,一个人用膳的确是没什么意思,而他向来洁身自好,从不曾涉足青楼之地,哪怕就是招来两个唱曲的,亦是绝不可能,闲来无事,他的目光望向窗外,这一看不要紧,却看到一个娇美而熟悉的身影从客栈大门飞奔离去。
顿时,心生不快。
这可恶的女人,走了竟然也不知会他一声?
难道他在她眼里真的不值一文?
上官吟不由运起一掌拍在桌子上,险些把桌子震碎,却并未发觉自己竟然会介意这个女人的看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