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如何不甘愿不甘心,沈妙言还是坐上了那架凤辇。
凤辇缓缓朝太和殿而去,沿途,无数宫女内侍下跪行大礼,所有人都用艳羡的余光,悄悄打量这位即将成为他们皇后的乐阳郡主。
沈妙言面无表情,只端坐在凤辇内,静静目视前方。
太和殿外的汉白玉广场上,群臣分列在两侧,俱都屏息凝神,静候新皇后的到来。
太和殿前,身着明黄色龙袍的男人负手而立,望着那顶金色凤辇缓缓靠近,薄唇不觉勾起浅浅的弧度。
礼部下属的乐部,早已带着各色乐器陈列在太和殿外,虽着凤辇的到来,庄严的编钟声齐鸣,奏响的乃是最隆重的国乐。
沈妙言坐在凤辇上,可以清晰地看见太和殿内正中南向,有礼部与鸿胪寺官员设的节案,左西向设立着册案,右东向则设立着一座玉案。
内阁门内,则设着两座雕工宏伟的龙亭。
那个男人长身玉立,隐约可见唇角噙着浅浅的笑意,那双凤眸中的暗红色,也仿佛稍稍减轻。
她看着,琥珀色瞳眸冰冷了几分。
凤辇缓缓停下。
司马辰手持拂尘,笑容满面,声若洪钟:“请乐阳郡主下轿!”
拂衣与添香一左一右扶住她,她起身,踩上正红色的地毯。
她与那个人相距百米,她始终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一步步踏过红毯,走到汉白玉台阶下。
这台阶一共七七四十九级,司马辰扫了眼这一上一下的两个人,眼中浮现出饶有兴致的笑意,高唱道:“见吾帝,拜——!”
沈妙言面无表情,朝着上方那个男人跪下,行大礼。
“起——!”
拂衣和添香扶起她,她缓步踏上那七七四十九级台阶,与他越近,她眼中的冰冷,就更盛。
然而君天澜恍若未觉,在她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时,主动朝她伸出手。
沈妙言看都不曾看他伸出来的手,低垂眼帘站到他的身边。
这个小小的细节被下方的薛宝璋注意到,她微微挑眉,眼中掠过一丝兴味。
君天澜收回手,转身,与沈妙言一同接过宫婢递过来的香,插进香案中祭天。
司马辰见两人把炷香插好,又高声道:“再拜——!”
拂衣和添香扶着沈妙言,朝君天澜跪下。
“起——!”
两人把沈妙言扶起来,便听得司马辰又唱道:“加衣——!”
一名宫婢捧着精致的红漆托盘出来,上面摆着一套极为精致的浅红色里衣。
拂衣和添香除去沈妙言的外裳和里衣,只留着一套素白中衣。
君天澜亲自从托盘中取出里衣,给沈妙言穿上,仔细地一颗颗扣好盘扣。
“二加——!”
另一个宫婢捧来一套深红色镶金边襦裙,君天澜接过,认真地给沈妙言穿上。
带着温度的指尖从沈妙言胸口掠过,他清晰地察觉到,她的心跳一如平常,仿佛她现在并不是在封后大典上,而只是寻常起床更衣。
而她的表情,与其说是平静,不如说是心如死灰。
这个念头令男人心头火起,低头盯着她的眼睫,带着薄茧的指尖拂拭过她的下颌,“连笑都不会吗?”
沈妙言沉默以对。
君天澜原本瞳眸中的欢喜渐渐被怒意取代,他的指甲嵌进她的肌肤里,“朕让你笑。你若不笑,朕让君舒影这辈子都笑不出来。”
他一提君舒影,沈妙言就想哭。
晶莹的泪珠顺着面颊淌落,在外人看来,乃是新皇后高兴地哭了,可只有挨得近的人,才能看清楚,那笑容分明是悲痛至极。
沈妙言哭着,唇角却还是翘起一个弧度,努力地笑给君天澜看。
这笑的,却分明比哭还难看。
君天澜拢在袖中的手倏然收紧,司马辰急忙赶在他发怒前,高声唱道:“三加——!”
素问捧来纯金托盘,上面摆放着一袭格外华丽贵重的大袖凤袍。
君天澜垂下眼帘,拿起凤袍,给沈妙言穿上。
司马辰见他并未当场发怒,不禁松了口气,“三拜——!”
沈妙言流着泪跪在君天澜面前。
庄严的乐声中,拂衣捧来嵌满宝石的金盘,那盘子上盛着最隆重的一顶崭新凤冠,金丝编织成的凤凰栩栩如生,羽翼轻盈,在风中微微舞动。
红宝石的凤眼格外高贵,仿佛睥睨众生。
君天澜拿起凤冠,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女人,心中一阵滋味复杂。
原本,他并不想进行这样的封后大典。
想让她与自己平起平坐,与自己一同君临天下。
可是,他太气了,气她的背叛。
“加凤冠——!”
君天澜垂眸,缓缓把凤冠加到她的发髻上。
凤冠很沉,沈妙言有一种把它摘下丢出去的冲动。
拢在袖中的手紧紧攥住,她强忍着这股冲动,死死咬住唇瓣。
“起来。”
低沉清冷的声音响起,她抬眸,看见面前停着他的手掌。
修长有力,因为长期练武的缘故,带着一层薄薄的茧。
她看了会儿,面无表情地把自己手放到他的掌心。
君天澜拢起五指,紧紧攥住她的手,带着她起身,面向群臣。
福公公一甩拂尘,“百官行大礼——!”
乐声倏然停止,沈妙言看见广场上,那些文武百官皆都撩起官袍,郑重地跪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所有人都跪在她的脚下,包括屡次害她的顾钦原,包括素来厌恶她的薛宝璋。
此时此刻,他们都跪在她脚下,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说她半分不好。
她静静盯着他们,唇角的弧度,逐渐化为残酷,这就是权势的力量,可以叫人生、可以叫人死,可以夺人所爱,可以让人穷困潦倒也能叫人青云直上。
君天澜执着她的手,并未注意到她眼底那抹讽刺,只低头凑到她耳畔:“昔日我曾向你承诺,两年之内,给你大周江山。如今,我做到了。”
沈妙言目不斜视,“是,你做到了,可我却不稀罕了。”
君天澜的手倏然收紧,凤眸中全是燃烧着的熊熊怒火。
“君天澜,我现在,不稀罕你的江山,更不稀罕你的宠爱。”
似是嫌弃给他的刺激还不够,沈妙言抬头,冲他笑得讽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