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皇甫岭想必听闻过自己的事情一二,她的话自然不是跟谁都说,所以才拉陆陌来演了这么一出戏。
“陆郎,此前我在京城中没少受潜蛇那帮人欺凌,我所打听,这潜蛇中有一露州富商,一兰昌郡人士,我现在约摸了个大概。兰昌郡的那个,回去再打算他,露州这个,可莫要随便放过。”
兰昌郡的那个自然是齐炳,他原是萧衍的人,想必潜蛇定会对他多些提防,她这句话算是帮上齐炳一把,再放上一把火,熏熏这只老王八。
她就算把姜绍把在手里,皇甫岭该不动还是不会动,但她偏让他听见自己要对他下手,逼得他自保,对她出手,到时候再来个瓮中捉鳖。
“你说那皇甫岭?那要如何?可有打算?”
“我已命人把好各个水陆通口,保他跑不出,至于那罪名栽赃,早晚无妨,就先留着,等咱们榨他个干,把消息都套出来,再将他……”
常洛笑得阴测测的,听得陆陌都一个哆嗦。
“到时候就说要捕他的时候,他擅养私兵,拒捕造反,我们手下人没轻重,不小心将人弄死了,陛下想来也不在乎这么个人物,就算在乎,反正右相过几日要来,全推到他身上就是了。”
刚刚进入州府地界的萧衍突然间打了个喷嚏。
陆陌抽抽嘴角,“那便如此。”
两人随便闲聊着吃完面前的饭,收拾收拾就下了楼,两人下楼之后并未直接离开,找了个地方藏了起来。没过一会儿,皇甫岭就从楼上下来,四处看了好几眼,回头跟后面跟着的随从低声安排了什么,转身上了轿子。
两人这才走出来。
陆陌一脸苦色,“下次再有这种差使千万别叫我了。真没哪顿饭吃的跟今天一样味同嚼蜡,还心惊胆战。”
常洛还故意调侃他,“怎么?陆郎~你怕了?”
“陆郎?”
这声音中含着一贯的慵懒,慵懒中带了几分调笑,调笑中带了几分怒意。
前面那几分常洛倒是一分都没听出来,只听出了那份怒意。
这熟悉的声音让她后背的寒毛一下子都炸了起来。
万分僵硬地转过头来,就看到萧衍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他几天几夜都没怎么合过眼,就为了早些处理完事情来看她,水路一日未歇,一到州府就到府衙去找她,段锴说她来了酒楼,刚刚走到这儿就听见她这一句。
陆郎?
她都未曾如此称呼自己。
陆陌下一刻就感觉到一阵冰锥一样的视线扎在他身上,他之前只知道常洛政治主张上偏于右相,可如今这场面,他就是再傻也明白是个什么情况,在心里把常洛骂了百八十遍,他要是知道这两位有这样那样的关系,今天他就是被打死也不来陪常洛演这一场戏。
“咳……右相大人,下官还想起,嗯,那个,府中还有事,就不陪着二位了,二位慢聊。”
不等萧衍回话,脚底抹了油似的赶紧溜了。
常洛看着溜了的陆陌,恨不得自己能够跟他一样赶紧远离这修罗场,奈何她根本没办法轻轻松松一走了之。
“还看?舍不得?”
常洛连忙摆手,“不是不是,你想多了,我们两个是纯洁的……”
“又是纯洁的同僚?你这套说辞让我都已经开始怀疑前面你说的那些话的真实性了。”
常洛欲哭无泪,“这件事情……一时说不清楚。”
萧衍俯身在她脸颊上偷香,顺势将她拥进怀中,微哑的嗓音在这人身上的麝香气味中显得更为诱人,“说不完,那就到我别业之中慢慢说。”
常洛就这样被诱哄了过来,萧衍的这座别业说是别业其实也并不大,和兰昌郡的那座比起来根本不成规模,厢房加起来不过五六间,外面看起来就是个雅致的小院子。和京城的那座宅邸一样,里面都种了玉兰,此时不是花期,庭院里郁郁葱葱的,白墙黑瓦,倒有种江南院府的感觉。
萧衍将她拉进房间,手一勾,直接将门关上。
一瞬间常洛感受到了一种来自孤男寡女的危机感,萧衍却已经不松手了。
他将她圈进臂弯,下巴轻轻地置在她的肩窝。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常洛眼角微弯,他这话中有半分不正经,半分轻挑,她却听到了全九分的情意,心中一股暖流经过,眼中就如盛了星辰,笑意都快从眼睛里溢了出来。
还没等她高兴完,肩窝处的声音又闷闷地传来,“现在,可以解释了。”
常洛一口闷气直接被憋在胸中,把他推到一边去。
“演戏啊,你个小心眼,还真计较。”
萧衍坐到床上,长臂一捞,将她捞过来放在腿上。
“演戏也不成,这般称呼是对谁都能叫的吗?”
常洛觉得好笑,“怎么,想听我叫你萧郎?右相就没听过一句诗,一入侯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我乃侯门,你为萧郎,岂不路人?”
萧衍低下头,将她发丝缠绕在手里,那一双眼直看得她心里痒痒。
“牙尖嘴利。”
常洛被他这样环在怀里,不由想到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句话,原先未曾动情之时,这人在她眼里从未落下过好,哪怕这身好皮囊也是秋季那时才注意到的。如今却是处处看在心里。他身上气味让人有些慵懒昏沉,这般垂看她的眼,自这个角度看去若有流光,眉间风情勾人欲醉,便是那绕着她发丝的手指,都有说不出的魅惑。
这个人若罂粟,不接近也罢,接近了便如陷入泥潭,越挣扎,陷得也就越深。
锦绣华缎,如珠如玉。
再贴切不过。
“你在兰昌郡的事情都处理完了?”
萧衍点点头,“早些做完,早些来见你。萧辰睿那厮,给了个闲职,扔到芜州种地去了。”
芜州种地?那荒岭野漠的,能种出个什么来?
“那破神弩呢?”
萧衍玩儿她头发玩儿的起了劲,捋成丝,绕成股,“确实是何击刹用的一样,应该是击刹内部的保管出了什么问题,小五已经回去处理这件事情了,应该不久就会有结果。萧辰睿身边应该有个精通机械之人,他咬死了不说,我也暂时没查出来,不过可以再放放,不急。我把他放到芜州,一是那边闭塞,而来也离击刹近些,出了什么情况,小五那边也应该好处理。你呢?今日说要演戏,演给谁看?”
“皇甫岭,你知道吗?”
“露州的第一首富,和姜家关系很密切。”
“和潜蛇呢?”
萧衍松开她,侧了个身躺在床上,“我一直觉得他应该就是给潜蛇提供经济的人,但青鸟也一直没有探听出来确凿的证据来证明这点,皇甫岭是个老狐狸,我盯了他这么多年倒是一点破绽都没漏出来过。而且潜蛇内部四个高层是互相见不到的,就算我手下人进去也一直没有确定这人到底是不是皇甫岭。之前潜蛇结构严密,牵一发动全身,我还没有足够的把握,就一直没有动他。你是有什么打算?”
“我想诱他出来对我动手,再借机一举拿下。我已经切断了州府所有的通路,如今这州府便为瓮,只等他来,一举收网。”
萧衍皱眉,似乎很不赞同她的做法,“你这样太过冒险,以自己为饵,这地方到底有多少潜蛇的人在还未可知,皇甫岭真被你逼得狗急跳墙,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我还怕他不做呢。皇甫岭为商,我单抓他一人,不能清其根底。如今潜蛇朝堂失柱,不趁机再抽他脊梁骨,怕是会错失良机。皇甫岭一动,牵动起的必将是潜蛇在州府的大部分势力。这个毒瘤拔了,我才能安枕。”
萧衍坐起来还想说什么,却被常洛把话制止在了嘴边。
“我知道这样冒险。但你也说过,这以后的路,要我自己走。可偏偏我就一直走这种冒险的路子。这次的计划我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你放心,我肯定不让自己出什么事情。”
少女的眼睛水光流溢,在这有些暗的屋子里光彩映人,那样的坚定,让萧衍没办法开口去反驳,什么话都说不了,他只好往后一倒。
软锦的被褥让人沾了就忍不住泛起困意,多天来的疲惫洪水一般地淹没了他。
萧衍满是困意地伸出手往床沿摸了摸,摸到常洛的手指,缠了上去,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
“那便做吧。”
那便做吧,本就是九天的凤,这红尘万丈,众生离乱,都抵不了你振翅而起的风。
他原本想着她像曾经的自己,如今,不是了。
常洛回头,那一人躺在床里,紫色的衣摆,绕着她搭在床沿,头发如瀑般披散在高枕之上,闭眼时,也是如此柔和。
她凑近他,听他呼吸均匀,已然是进入梦乡。
嘴边不经意带了笑意。
为见她,一路奔忙,究竟是多久没好好睡过一觉。
“早点遇见你,该有多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