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半月,常洛这边的初期事务都处理得干脆漂亮,加之又嘴甜的很,处事圆润,算上她父亲温侯的关系,在翰林院混得如鱼得水。邬桐那边事情也逐渐上手,做事认真,也颇得嘉奖。只是邢正贤那边,进度拖沓不说,还常常在细微处有差错,挨了几顿训斥不说,原先手头里的事情都移交给别人,如今只负责个修订任务。
手头事情多,加之又是新来的,不敢有丝毫分心差错,待到稍微闲一些下来的时候,常洛才发现自己在翰林院里,与朝局政事已经相隔甚远,耳畔都听不着消息了,当初在太学虽也封闭的紧,身边却还有个消息灵通的陆陌,如今翰林院里的这些人个个忙着埋头于史书典籍,上面拟诏的她却又接触不到,朝堂上的大小事宜她几乎一概不知,就算知道了,也已过去许久,没甚价值了。
这般一想,便冒出了个想法,思摸着今日离开后去找一下玉棠初,一抬头就看见一个朱红色的身影,来不及思索,起身从案后走出就行了一个礼,“参见陛下。”
其余人听见这一声,都吓得一抖,抬起头来见是燕轲,急忙走上前来行礼。
燕轲走到案前,拿起常洛抄撰的那些史册,上面的字小巧娟秀,却又不失力道,整整齐齐地码成了一页,“都起来吧。”
一众人起来,外面正厅的几位学士这才闻讯赶来,急忙要拜,被燕轲一把扶住,“诸位爱卿,不必多礼。朕不过是想来瞧瞧修史的进展如何了。真没想到搅扰了你们。”
常洛看去,当真只来了燕轲一人。
“怎会搅扰,陛下能来翰林院,是下官们的荣幸,您让修订的前史,如今已完成大一半,不出三月,即可完稿。”
“不错,朕方才进来站了许久,竟没有人发现,可见用心。”
刘执脸上有些臊,“下面人怠慢陛下了。”
“不,不,”燕轲摆摆手,“好的很。”
他笑着看向常洛,“如何,新来的修撰,编修可还合心意?”
刘执上前,“回陛下,好的很。”
“那就好,朕如今身边缺个侍读,学士给朕瞧瞧,可有适合的人选?”
天子侍读?
虽说此职务无官无品,往往只是让翰林院的人兼任,但却伴于天子身侧,可以接触到大小朝堂事务,升迁极快。刘执也是个聪明人,眼睛一转,也就明白了燕轲打的什么主意,他倒也不反对,开口道:“下官倒觉得常洛是个不错的人选。”
“哦?”燕轲尾音微微上扬,翻着书册,漫不经心地问:“常洛才来翰林院不过数日,爱卿这样有些武断吧。”
刘执偷偷觑了燕轲的脸色,知道这话并无责难之意,大着胆子上前一步,“陛下不知,常编修来的这几日,所修史册严谨无漏,又勤勤恳恳,做事认真,侍读之事既需敏锐,又要细心,常编修乃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燕轲将书册放回原地,“那既然爱卿如此力荐,那就让常洛先过来,若是没有什么偏颇,朕再行任用。若不合当,可是爱卿荐人不力。”
“陛下尽管放心。”
“好,那就让她处理好手头事情,明日来内殿寻朕。”
燕轲离开后,周遭的羡慕的,嫉妒的眼神肆无忌惮地投向了常洛,一下子把她置于了众人的焦点。
刘执轻咳两声,“赶紧回去,手上的工作都做完了?”
众人这才收了目光,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常编修,跟老夫出来一下。”
常洛绕开那些悄悄打量她的目光,走到了外面。
刘执看着她,轻叹了口气,“侍读是个好差使,你如今出去了,却仍旧要记得你是翰林院的人。做事情要仔细忖度。”
“下官明白。”
“明白就好,量你侍读也做不了多长时间,便会调去去六部做事,到了那些地方,可比不得翰林院,诸事都复杂得很。老夫看你聪慧,这才与你说这些话。凡事要多留些心,官场这种地方,不会有人因为你是女子而手下留情,老夫为官这么多年,多少腌臜事都见过。今日你得了这美差,暗地里不知多少人眼红着,做好分内之事的同时,也要多多提防那些居心叵测之人才是。”
常洛面上不表现,心里却对刘执多了几分好感,“多谢大学士指点,下官谨记在心。”
刘执点点头,“行了,你手上没弄完的,去跟邬修撰说明,让他再去寻人接手,交接好之后,你便先回去,准备准备明天的事宜。”
“是。”
常洛抱着书册放到邬桐案前的地上,把单子递给他,“邬大人,下官前来交接。”
邬桐抬起头来,盯着她,眼神晦暗不明,半晌才接过,看了一眼,“明白了,邬某自会安排人接手。”
“那便多谢大人。”
“常编修晚上可有空?邬某想请编修一叙。”
她来翰林院这么多天,也不知道是两个人都忙还是什么原因,她和邬桐几乎没有说过话,她总有一种感觉,他在刻意疏远自己,“自然。”
“那酉时邬某在东门茶馆等编修。”
常洛离了翰林院的时候未时刚过,匆匆回了府收拾了东西,换了衣服,从后门出去就往青茗馆去。
进去的时候戏正唱的热闹,连二楼的雅座都被占满了,穆修迎过来,“洛公子,今日人多,您没事先说,您瞧,也没给您留位置,要不,给您加座?”
常洛一摆手,“今日不看戏,本少是来找玉棠初的。”
“玉先生啊,他出去了。”
常洛微一皱眉,玉棠初很少上街,只是偶尔置办行头,买些唱戏用的脂粉,都是赶早,现在都后晌了,她每次这个时候来找他,他没有不在的时候,“他去做什么了?”
“不知道,说是买些东西去。”
“可说了什么时候回来?”
“未曾,不过出去也有一会儿了,大概过一会儿也就回来了。”
“那本少去他房间等他,等他回来跟他说一声。”
玉棠初回来的时候,穆修正到后台去催戏,没看见他,他也就自顾自地上楼去了。
推开房门的一瞬,玉棠初眯了眯眼,“你怎么在?”
常洛看他进来,“怎么,穆修没与你说?来,我瞧瞧,买的什么?”
玉棠初下意识地把手一缩,常洛也是没想到他有这动作,手上动作一顿,随即笑到“怎么了,什么东西这么宝贝,看都不让看?”
玉棠初嫌弃地看她一眼,“毛手毛脚的,怕你把药弄撒了。”
常洛一听这话紧张起来,“药?什么药?你病了?”
“没,就是调理身子的,春天人容易燥火,还要唱戏,肤质不好怎么能?”
“嘁。”常洛瞅他一眼,“活的比女人都精致。你从家里回来都没告诉我一声,若不是我着木槿来青茗馆问寻,都不知道你已经回来好几日了,怎么?玉爷小气得连顿饭都舍不得请,还要躲着我?”
“回来时你已去了翰林院,怕你顾不上,今日补上可好?”
“今日就算了,与人有约,改日吧,今日来,是找你有正事。”
玉棠初把药放下,坐下来,喝了口茶,“什么事?”
常洛起身看了看门外,这才又回来坐下。
玉棠初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怎么了?神神秘秘的。”
“我想让你帮个忙。”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大叠银票,推了过去。
玉棠初立眉,“你这是什么意思?咱们两个的交情,帮个忙还要这般?”
常洛摇摇头,“这钱不是给你的,而是我要你帮我办的这件事,恐怕很费钱,我怕你手头的钱不够。”
从青茗馆出来之后,常洛换了衣服,就赶去了和邬桐约定好的地方,到的时候,邬桐已经在门口等她了。
“邬大人久等了。”
“没有,不过刚到,请吧。”
两人落座,邬桐要了几碟小菜,一壶茶,“现下就你我二人,也就不拘官场那些虚礼,邬某想同小姐好好谈谈。”
既然邬桐说得明白,她也就不再拘着,“邬兄想同我谈什么?”
“邬某的性格小姐素来清楚,不喜欢拐弯抹角,在太学时,邬某欣赏小姐的才学,也欣赏小姐的为人。可如今在翰林院共事多时,却觉不是同路人。”
常洛带笑看着他,想来这就是他疏远自己的原因了。这几日她在翰林院左右逢源让他看不惯了。想到这儿,竟一时有些气恼。
“邬兄觉得与我不是同路人,那在邬兄看来,什么样的人与邬兄是同路人?”
邬桐还没来得及开口,常洛便在他之前回答,“邬兄觉得要刚正不阿,不曲意迎上,不巴结党人,有读书人的高洁志气,这样才算同路人,我可有说错?”
邬桐不语,扭过头去。
“我不管邬兄如何想,但我将邬兄当做一路人,我所谓的一路,是忠于王,忠于国,忠于民,凡忠君,保国,爱民者,我皆视为一路人!如今权臣当道,把控朝局,西北有北越频频扰境,百姓不安,读书人只逞一时意气,不懂得为君分忧,为百姓谋福,在我看来,这种同路人,倒是不要也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