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赶回魂殿的时候,吕素正交代府里的下人,让他们把宋夫人的尸首抬出去埋了。
听夜颜说要看尸体,吕素大为不解,"颜儿,她都死了,还有何好看的?"
夜颜一边让抬尸的人把尸体抬回小屋,一边拉着她往小屋去,"吕姨,你跟我来就是,我保证让你惊喜。"
在路上的时候慕凌苍就听她说过了,由于要给宋夫人脱衣,他不方便进去,所以就守在门外。
夜颜三两下扒了宋夫人的衣裳,果然从她后背上看到纹刻的东西。
虽然她不太懂音律,但一看就看出这是曲谱。也不知道究竟是谁为她纹刻的,每一个音符跟蚂蚁似的,可谓是精小到了极致,乍一看整个后背就像罩了一层黑色的网纱似的。
吕素起初还不明白她要做何,当看到这样曲谱后,震惊不已。
"她居然把曲谱刻在了身上!"
"是啊..."夜颜点着头,哪怕是她猜到的,但还是很惊讶。
"颜儿,你如何猜到的?"吕素蹲在她身旁,一边惊叹的看着那后背上的雕刻,一边好奇的问道。
"呵呵..."夜颜对她笑了笑,"吕姨,我只是想不通而已,从她对祁郁桐的重视来说,既然她能把伏龙箫赠给祁郁桐,那为何不一同将曲谱也给她呢?刚刚在外面被木渣扎了手心,我突然猜想到,有可能曲谱还在宋夫人身上。她不是舍不得把曲谱传给祁郁桐,可能是其他原因让她没法给。"
她自动略去了纹身的那些联想,毕竟这是自己天大的秘密。
"你呀,真是比你娘还聪明!"而她的解释也很自然,吕素不疑有他,还笑着赞道。
"吕姨,你可别夸我了,你都不知道我娘天天骂我傻的。"夜颜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
"你娘那是故意的,她是害怕你太出色把她风头给抢了。"
"噗!"听她调侃,夜颜忍不住喷笑。说她们不是姐妹都没人信,她对她娘的点评真是太到位了。
"颜儿,去拿一把匕首来。"吕素突然转移话题。
"啊?"夜颜愣了一下,随即反应了过来,指着那曲谱试探的问道,"吕姨,你是想?"
"嗯。"
"这..."面对她平静无比的样子,夜颜可一点都不平静,"要不我拿纸笔将曲谱抄下来吧?"
这可是刻在人皮上的东西,要她给人剖皮,光是想想她也觉得渗人。
"不用。"吕素摇头,"想要完整的曲谱,必须如此做。而且取下曲谱后,还需要凌苍用一些手段将其保存好,否则皮肉很快会腐烂。"
"哦。"她的样子就像在跟她谈论怎么腌制腊肉似的,夜颜纠结了片刻,还是将藏在裤管中的匕首摸了出来。
她们现在已经习惯在身上藏点防身的东西,就是防止突发情况能派上用场。只是没想到,今日会派上这样的用场。
吕素动刀的时候她都不敢直视,平常总爱说把谁谁剖皮剁骨,可真正在做这种事时,她整颗心跳得就跟安了马达似的。
不是害怕,是头第一次干这种事...
…
夜芸这一睡,睡了三天三夜。
蓝铮寸步不离的守在她身边,隔几个时辰就要把女婿叫去房里检查夜芸的情况,生怕她这一睡睡到天荒地老。
而他这几天的火气之大,夜颜都不敢跟他开任何玩笑,还各种好话说尽安慰他。
就好比今日,又一次检查完夜芸的情况,慕凌苍告诉他没事,夜芸的脉象已经再渐渐平稳,换言之就是她在睡眠中逐渐恢复,只需要耐心等她醒来就可以。
可蓝铮急躁的根本听不进去这些,指着床上恼道,"这些话你都说了多少次了,可是你看看她现在的样子,像是没事的人吗?哪个人能一睡睡如此久?"
慕凌苍能说什么?
干脆装哑巴不说话了。
夜颜好言好语的劝道,"爹,你就再耐心点吧,凌苍说娘没事,娘就一定不会有事的。"
蓝铮瞪着她,"耐心?这都三日了,难道我还不够有耐心?"
他背着手烦躁的在房里走来走去。
夜颜盯着他,一双眼像摇摆的钟随着他走动而左右摆动。
她也是第一次见蓝铮如此失魂落魄的样子。身上还像三天前一样,只穿着里衣,满身皱褶,可见他这几日都没换洗过。还有那张脸,本来很有型、很内敛的一枚帅大叔,此刻胡须把下巴全包围了,加上一脸的疲惫,就像一个历经了沧桑的中年大伯。
对他这样身份的人而言,此时的他在他们眼中完全没有风度、没有形象。
但这样的他,却让他们莫名有些心疼,所以哪怕他一天比一天暴躁,他们也都默默忍受着。
就在这时,蓝铮突然朝门外去。
"爹,你要做何?"夜颜回过神,赶紧把他唤住。
"我去订两口棺材!她再不醒,我就陪她睡棺材去!"
"..."夜颜眸子猛睁,来不及多想,忙飞扑过去把他拉住。
"放手!"蓝铮想甩开她,布满红血丝的双眼格外吓人。
"爹!"夜颜忍无可忍,也冲他恼道,"你能不能别这样?我娘还没死呢!"
平时看他也挺稳重大气的,怎么现在变得跟他儿一样奇葩了?
蓝文鹤一投河、二自残、三上吊的情景她都还历历在目,没想到这个当爹的更绝,直接要睡棺材...
蓝铮抬手指着床上的女人,激动的吼道,"她这样跟死有何区别?"
夜颜也跟着他吼,"我娘只是昏睡、昏睡、昏睡!"
就在父女俩放声争吵时,床上传来一道轻悠悠的声音,"吵什么呢?"
蓝铮猛然一怔,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扭头看去,只见睡了三天三夜的女人正揉着额头不满的望着他们。
"芸儿!"
他拔腿飞奔过去,就跟猛虎捕食一样扑向夜芸,凶猛的将她抱住。
夜颜一头汗,"..."
慕凌苍在旁边不停的抽着眼角,那真是眼疼无比。
"芸儿,你总算醒了!"
"呃..."夜芸被他勒得直皱眉,抬起头想叫他轻点,却发现他一脸胡渣,差点被他的样子吓一跳,"蓝哥,怎么了?出何事了吗?"
"娘,你可算醒了,你要再不醒,我爹都打算买棺材了!"夜颜走过去开始告状。
"买棺材?"夜芸不解的望着女儿。
"你还是问我爹吧。"在蓝铮不满的瞪视下,夜颜撇着嘴走到慕凌苍身旁。
"蓝哥?"夜芸又不解的望着身前男人。
"你还有哪里不适?"蓝铮直接转移话题。
"我好多了,就是一醒来就听到你们父女在吵架,不知道你们在为何争吵。"
她的气色虽然还是很差,但说话的中气明显恢复了很多。
蓝铮没回她的话,只是朝女婿递个了眼神。
慕凌苍上前再一次替她把了把脉,"岳母脉象平稳,已无大碍。之前服用的丹药继续服用,多几日就可自行练功恢复元气。"
蓝铮这才松了口气。
这三日来,就现在才见他安静,其他时候急躁得就跟什么似的。
"娘,你先休息,我去给你拿吃的。"夜颜想起她几天没吃东西,赶紧拉着慕凌苍往外走。
虽然蓝铮这几日对他们的态度很不好,但看在他对她娘担心的份上,她决定不跟他计较,就让他们好好说话吧。
夜芸本来还有话想跟女儿说,但见他们已经走出房门,只能暂时作罢。
她推了推身前的男人,没好气的道,"你也是的,当着孩子们的面也不收敛收敛,就不怕他们笑话么?"
然而她并不知道,这几日来蓝铮的无理和暴躁早就让几个晚辈笑话够了。可以说他一代君王的形象在这几日全部崩塌,现在提起他,几本晚辈都是头大无语。
不但夜颜天天挨骂,季若婕和吕心彩好心来照顾夜芸,都会被他骂得狗血淋头。不是说他们手脚慢了,就是嫌他们手脚重了。反正除了他自己以外,不论哪一个来照顾夜芸,这个人在他眼中都是个废物。
好像全世界就他一个人最能耐、最能干,其他人都是只会吃喝拉撒的低能儿。
蓝铮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将脑袋放回枕头上,又替她把被子掖好。
夜芸突然从被窝里伸出手将他大手抓住,看着他邋遢的样子,眼里有些湿润。
"我真的没事了..."
"我知道。"蓝铮放手将她柔胰握住,对她笑了笑。
可他一脸倦容再加不修边幅的样子,即便是笑,也让夜芸愧疚和心疼。
"你去休息吧,让颜儿他们来陪我就好了。"
"不用。"蓝铮直接摇头。
"蓝哥!"他越是如此,夜芸越是心疼。
"等你用过吃的我再休息。"不想惹她生气,蓝铮赶紧改口。
夜芸咬着唇,奈何鼻酸眼涩怎么都控制不住,泪水更是不停的从眼角滚落而出。
她这一生经历过太多生死劫难,但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让她感动至深。
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扛事、一个人舔舐伤口,可到今日她才发现,原来身边多个人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她将手从他手心里抽出,蓝铮下意识的不满,正想问她要做何,却见她抬手摸到自己脸上。
摸着他下巴上的青渣,夜芸故意口是心非道,"怎么年纪越大越不讲究了?"
蓝铮不满的瞪着她,"不讲究又怎样,难道你还敢嫌弃?"
他嘴里凶巴巴的,但给她擦拭泪水的动作却无比轻柔,生怕弄疼了她似的。
夜芸含泪笑道,"不讲究就不讲究呗,这样也挺好看的。"
蓝铮捉住她的手,看着像是没好气的样子,但青渣边的唇角却是高高扬起。
等到夜颜再回他们房里时,房里暴戾的气息已经没了,床边的男人除了邋遢点外,神色又恢复成了往日的模样。
见到吕心彩和季若婕也来了,还主动问道,"你们也来了啊?"
他这温和的语气让夜颜她们都很不习惯,纷纷愣了片刻才敢过去。
"夜姨,你好些了吗?"吕心彩和季若婕同声问道。
"好多了。"夜芸看到她们,欣喜得就想起身坐着。
"夜姨,你别动。"季若婕赶紧拦住她,然后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旁边的某父皇,生怕他突然间又变成狮子吼她们一顿。
她们的小心翼翼夜芸都看在眼中,随着季若婕的目光也朝蓝铮看去。
蓝铮不自然的干咳,"咳!你们都放心吧,她没事了。"
结果吕心彩当着他们的面松了口气,脱口道,"夜姨没事真是太好了,我们也终于不用挨骂了。"
季若婕赶紧拉她。
而蓝铮脸色瞬间黑沉下来。
可吕心彩许是憋久了,一股脑的向夜芸诉说,"夜姨,你是不知道啊,荣皇天天把我们骂得..."
"咳咳!"见她没眼力劲儿,蓝铮重重的咳嗽起来,目光也凶巴巴的瞪着她。
吕心彩瞅了一眼他,然后低下头道,"不说就不说嘛,只要你以后别动不动就骂我们,我可以不跟夜姨告状。"
夜颜在旁边憋笑憋到双肩直颤抖。她都把状告完了,还不叫告状?
季若婕也低着头隐忍着笑意。
蓝铮脸黑到无法形容,可夜芸在旁边看着,他又不敢发作,只能把后牙磨得'嚯嚯';响。
瞧他那心虚的样子以及吕心彩委屈的劲儿,夜芸不用问都猜到了。
她笑着对她们三个道,"让你们如此担心,我真是过意不过。等我身子好了,我给你们做好吃的弥补你们,如何?"
吕心彩立马咧嘴应道,"好好,听颜颜说夜姨的厨艺最好了,我都还没尝过呢!"
夜颜跟季若婕同时掉着冷汗拉她衣角,示意她'低调低调';。
这没心眼的丫头,当真不怕再挨骂啊!
夜芸突然问道,"我睡了多久?心彩,你和滟熠哪日大婚?"
瞧她高兴得都快把正事给忘了...
吕心彩赶忙回道,"夜姨,你睡了三天了,我跟滟熠大后天成亲。"
夜芸惊讶,"我睡了这么久?"顿了一下,她自我安慰的笑道,"还好,没错过你们大婚。"
看她能说能笑的样子,精神气都恢复了许多,夜颜他们也是真的松了口气。
蓝铮见自己又被冷落,不得不朝女儿甩眼色,"还杵着做何,把碗给我!"
夜颜赶紧把食盘递到他面前,让他亲自喂食。
不是她们懒,而是不敢跟他争抢着做事,因为不管怎么做都会挨一顿臭骂。
夜芸也是真饿了,在他亲自服侍下很快把一碗米粥喝下肚。
随后她把这几日的情况问了问,包括婚礼的准备,也包括曲谱的下落。
夜颜她们知道她挂心着,都一一向她禀报。
吕素没来,是因为去宫里见庞太后了。
作为吕心彩的亲姑姑,吕心彩又即将嫁到祁家,她去陪庞太后,也是希望庞太后以后能多关照关照自己的侄女。
虽然她这份担心是多余的,但大家也都理解她的心情。毕竟她不可能在天秦国久留,替侄女打点打点人脉也是她做长辈的一份心意。
夜芸也是赞同她的做法,吕素多去露露脸,也能在无形中告诉别人他们吕家对吕心彩的看重,让某些人把不该有的心思收回去。
得知曲谱在宋夫人身上找到,她也没太惊讶,只是让夜颜和慕凌苍好生保管。
但在听说蓝文鹤认吕素为干娘时,她就不淡定了,一脸醋意,"这混小子,怎么就不讨好我呢?"
夜颜忍不住失笑,"娘,我二哥对你够好了,你还想哪样?"
夜芸不满的道,"他哪里对我好了?"
夜颜鄙夷,"这么多人,二哥对谁都敢甩脸色,唯独在你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就差没叫你娘了,你还不知足呀?"
听到这,蓝铮都在旁边吃小醋,"那小子从小浑到大,连在我面前都是大呼小叫的,也就在你面前不敢造次。"
夜芸被他们父女说得都不好意思了,"有吗?呵呵..."
当人后娘,最怕的就是不被接受,回想当初那对兄弟见她时冷漠的样子,她心里都还酸酸的。
特别是蓝文鹤,叛逆得就跟个小坏蛋似的。
直到有次他被人推下水井,她把他救了以后,他才开始主动接近她,有时候还会偷偷放吃的在她门口...
后来教他们兄弟习武,他们兄弟也格外认真,再也没有说那些嫌弃的话了。
"咦,文鹤呢?"敛住回忆,她这才发现一直没见他出现。
"他帮凌苍去外面办事..."
夜颜话还没说完,只听推门声传来,紧接着一道人影从后面凶猛的把她挤开,然后是某人惊喜的声音传来,"夜姨,你醒了啊?太好了太好了!"
瞧他扑到床边把夜芸抱住的样子,蓝铮直接黑了脸,一把抓住他后领提了起来,"给我一边去,还想不想让你夜姨好好休息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