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只听到屋子里传来的哀嚎,难产的妇人,寤生的孩子...这一切,形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悲哀和恐惧,就像是人间地狱里传来的声音,那妇人辗转的哭喊,整个人如放在了油锅里炸一般。孩子的脚出来了,但是,头还是在里面,一直不出来...
拓跋宏听着这样的哀嚎,整个人都在颤抖。
他这一辈子,从不知道女人生孩子是如此的鬼门关。只是一遍一遍地嘶吼:"快...快去找华大夫...再不把人找来,朕把你们统统都杀掉...快去找人...把人绑都要绑回来...快点啊...快..."
屋子里,黑压压地跪了一片。太监,宫女,侍卫,御医,产婆...每一个人都跪在地上,连大气也不敢出。
"你们这些该死的东西,跪着干什么...出去找人啊...快...快去..."
一名侍卫颤巍巍的,终于忍不住了:"陛下...您冷静一点...华大夫已经死了...已经被人杀了..."、
一鞭子落下去。
重重的,几乎把侍卫的头砸出血来。
拓跋宏嘶吼一声:"是谁杀了华大夫??到底是谁??是谁???快去把那些家伙抓来,朕要将他五马分尸...一定要将他五马分尸..."
他的嘶吼停止了。
因为,忽然之间,屋子里那个哀嚎间断了。他本是松一口气,但是,很快,心里就抖起来了...
他扔下鞭子,飞奔进去。
但是,刚在门口,就不敢往前走了。
红!
触目惊心的红。
到处都是鲜血。
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身上会有这么多的血。
他是从战场上走下来的男人,经历过无数次的战事和腥风血雨,曾经见过万千人的死亡,两军的超级大对决。但是,他从来没有见到一个人会这样出血,就像是打开了的船闸,鲜血如洪水,一下子就倾泻下来...
床上,身上,衣服上,甚至产婆的手上...
统统的都是鲜血。
床上的女人,已经不再哀嚎了。
她的眼睛紧紧地闭着。
手忙脚乱的产婆一看到他进来,整个人几乎瘫软下去。
"陛下...陛下...恕罪啊...请恕罪啊..."
拓跋宏几乎是飞奔出去。
他的声音也嘶哑了。
"御医...御医...来人...你们这些蠢货...华大夫行,你们为什么就不行???快,快...如果皇后娘娘死了...你们也活不了...朕会杀了你们...会把你们统统都杀掉..."
御医们蜂拥而入。
这可不是斗气的时候,陛下金口玉言,既然都说出了这样的话来,如果皇后娘娘死了,自己等人的命运真是不敢想象。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生命而奋斗了,所以,拿出的力气,便迥然不同。
为首的老太医大声道:"陛下,现在皇后娘娘和小王子...到底保哪一个..."
拓跋宏几乎一耳光要掴过去。他这一辈子,从未如此的暴怒和凶残过。
"朕只要皇后醒来...只要妙莲醒来...如果妙莲死了...你们都要陪葬...你们统统都要陪葬..."
在巨大的威慑下面,御医们几乎也都觉得自己喘息不过来了,就像躺在床上的那个血痕满面的女人...可是,靠近的时候,一个个才发现自己无能为力了,再也没有任何办法了...
他们不会剖腹产,那个时候,女人难产是很常见的事情。
本是那么寻常的一件小事情,但是,在他们看来,根本不可能实现了,就算是皇帝马上把他们都斩了,也无济于事。医学的昌明发达,也无非是近百年的事情而已。
那时候,冯妙莲的意识已经要逐渐飘散了。从极度的疼痛到全身的无力,此时,忽然觉得浑身发冷,是一种急速的冷却,就像是一个人,在往无边无尽的悬崖里坠落,而那个悬崖下面,只是冷冷的冰窟,万年的冰窖...她忽然很恐惧,不能掉下去...只要掉下去...就完了...自己会被冻僵的,会变成三叶草一般的化石,千年万年都不会醒来...
真是那么奇怪,她忽然想起现代的大医院,那些来来往往的大肚婆们。她曾经去医院里探望一个临产的朋友,最初,医生让她顺产,可是,过了一天一夜,她就是生不下来,从早到晚的哀嚎,在阵痛里打滚...最后,还是一刀下去,孩子出来了...
现在,这些笨蛋,怎么不一刀下去呢???
她死死的咬着牙关,想要大声的呐喊:"拿刀来...拿刀来..."再不济,拿一把菜刀来,自己亲自动手也行啊。
可是,她的嘶喊根本冲不破喉头,只在灵魂深处打转。身边来来往往的产婆,御医,...最后,他们都跪在地上,垂头丧气...
屋子里一片死寂,就像冯妙莲逐渐冷却的一颗心。飘忽的意识里,看到拓跋宏在对面嘶吼,怒火和恐惧已经彻彻底底让他失去了理智,他瞪着发红的眼睛,手里拿着鞭子,不知道该对谁挥下去,只是不停地呐喊:快去找华大夫...华大夫不来,你们就死...你们统统都要死...
华大夫来了,又能干什么呢??他能够做剖腹产手术么??
冯妙莲怔怔地看着他。此时,她希望的不是他在旁边的大吼大叫,只想他快点过来,快点过来陪着自己,哪怕只是拉着自己的手,什么话也不要说...但是,这一切已经成为了一种天大的奢望。
她的手,正在逐渐地失去温度,慢慢地,就变得跟冰块似的...窗外,寒风呼啸,极冷极其尖锐地划过人的耳膜,渐渐地,窗户就发白了,漫天的大雪无边无际的飘荡下来,真正是鹅毛一般的大小,很快,就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冯妙莲忽然想起当年在家庙的时候,自己也是这么躺在床上,逐渐地,浑身就冰凉了,胸口再也没有热气了,也就是那一次起,她就觉得自己死了...真正地死过一次了...这一次呢??难道又是如此么????
她连那个孩子都忘记了。
眼前模模糊糊的散乱开来,是另一个男人的脸。是他那双那么有力的大手,于她濒危绝境的时候,拉她一把,就像把一个溺水的人拉出水面...
眼前,是一条金光的大道,他走过的地方,海水自动分成两半,大山自动避开一条道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