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史
佛说:肉是日,魂是夜。
意即:肉身本无等级之分,其分子构成相同;但灵魂却有贵贱差别,由于意识形态有差异。日是明的,所以相同;夜是黑的,所以不同。
从物理层次上而言,我不觉得有差距,但相对精神层面,我总是有些佝偻。尤其是看见高一级的官员更是如此,有种自然反应的弯腰低首。尤其是主宰着我的前途的常委级人物。这种物理上的弹性来自于精神上的奴性。
明港的夜总是那么的虚无,绿江的水流淌着城市的灯红酒绿和漂渺的月色,而山顶上的圆顶的多普勒雷达在黄色的射灯的簇拥下,在阴森的山林衬托下,更像是一个神话中的星球,透露着镂空的神秘和恐惧。
车载空调效果不是很好,我感觉得有些闷热,也不敢开窗。地球变暖已严重影响了这个江南小城,热潮已像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覆盖了全球。这几天的温度已经达到了历史同期的最高期。市气象局已连续发出了三次橙色高温预警,大院派出所养的那条德国牧羊犬的粉色舌头整天都如一条女人的卫生巾一样挂在嘴上,而且越来越长。如果开窗,一股热气就会扑面而来,就像小时候饿着肚子等在锅灶边,母亲刚掀开锅盖时的那种热腾腾的感觉。
虽然是本田车,排量也有.0,可是毕竟是用了八年的车了。想换个新车,可是财政局老狐(姓胡,因其极狡猾,所以暗自称其为老狐)却跟赵书记说,最近区里财政吃紧,几个大企业遇上金融危机,上交的税大大减少,而且几个单位都想要买新车,区委办换车的事能不能缓一缓?赵书记刚换了一款奥迪A6,上面就有些风声了,自然谨慎多了。于是换车的事就搁了下来。
本来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心里也不会失衡,可气的是老狐狸竟然还跑过来做好人。
“蓝主任,这事缓几天,我一定给你想办法。”
我盯着他头顶上几根稀疏的头发,心想:这老狐狸头发越来越少,心眼倒是越来越多。于是笑着说:“没事,没事!有辆车用用就可以了,人嘛要知足,眼睛不能总盯在最好的地方。”老狐狸听出了我的弦外之音,脸色有些不自在。
虽说我只是个区委办主任,没有自已的实体,不是法人,也就没有了实权,可是毕竟在天子身边,尤其是跟赵书记贴得很紧,已经是非常铁杆的心腹了。老狐狸已经50了,马上要到科级干部的年龄大限了,很想弄一个政协副主席,虽然那是个闲职,可毕竟是副县职位,车子、医疗、津补贴等待遇享受一样不少,等于延长了8年的政治生命线。
我之所以用知足这两个字,就是点拔一下这只老狐狸,别在我面前装神弄鬼。老狐狸当了1年的财政局长,给在北京的儿子、上海的女儿各买了一套房子,而且在市中心步行街买了三间店面,这三处不动产加起来就值800多万,就凭老狐狸两夫妻的工资至少不吃不喝干八辈子也才勉强能凑数。其实也不是没人告他,只是没人认真查他。
老狐狸绝对是官场老手,上上下下打点都挺到位,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建立了立体人际网,这网与网之间都利益攸关,牵一发而要动全身,所以没人愿意也没人敢去碰这种事。说白了,这就是龙潭虎穴,一脚下去,说不准就把身家都给陷进去了。
我虽然知道这个人有能量,但我有胆量。在势均力敌之时,必须要有超胆量对付超能量,而且一定有效。
老狐狸不是不知道我与赵的关系,听了我的话深知其意。我的职位和目前的关系或许不能成他的事,但可以败他的事,至少可以坏他的事。
老狐狸瞬间的不自在立马闪成了堆砌着厚厚的媚笑,让我觉得他的笑脸像女人的面膜,可以整张剥下来。他从包里拿出一个红包放在我桌子上,哈着腰说:“蓝主任,我老糊涂了,上次端午您陪赵书记到我们局里看我们,按照明港的风俗,我们得表示薄意,请你务必收下。”我扫了一眼桌上的红包,至少有五千,估计不是给我准备的,而是他救急所备的。
尽管收下这个红包,非常安全,不存在什么太多顾忌。他可以算得上是吏场上的不倒翁了,走的夜路多,送的钱财多,这点小钱算不定几天后就忘了。但我仍然非常警觉,这倒不是怕钱不安全,而是觉得如果收下了这份钱,就等于授之以把柄,以后在他面前可能就很难直起腰了。于是我一脸灿烂说:“老胡,你可能真记错了,我陪书记去你那里还是去年的事。再说,无功不受禄。还是免了吧。”老狐狸脸上又闪现了一丝不自在,有些激动地说:“蓝主任,您对我一直都很关照,无论如何都要让我表达一点薄意,否则我寝食难安呀。”我更加阳光明媚地说“胡局,这话你就见外了,我们是兄弟,又是同僚,就不分你我了,以后我要用钱直接找你要。”说着我从抽屉里拿出一条1916,递给他,说:“胡局,知道你喜欢抽这种烟,这是市委黄书记给我的,我抽不惯,给你吧。”老狐狸有些诧异,不敢拿。“主任,您这是?”
我假装生气,说:“瞧不上兄弟是吧?”,老狐狸盯着我看了很久,见我真的生气了,脸上立马变晴,一脸真诚地说“主任,你真是够义气,对我真好。”以我的十几年谋人的经验看,老狐狸是真的感恩戴德的走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