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禾,妖的本性是什么?"
那愤怒的质问,是所恨。
"呵呵..."苏禾手持一壶酒,神色颓然的坐在地上,冷笑道,"妖的本性不就是贪婪吗?"
"妖的本性是自由!"所恨语气十分激动,"放弃通天塔吧!不要去天庭了。"
"滚!"苏禾将手中的酒壶突然砸向所恨,眼底充血,"谁也不能阻止我攻打天庭!"
那酒壶,砸在了她的左额上。
我吓得浑身发抖,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苏禾发火。
酒水混着血从所恨额头上流下,她依然立在原地,目光盯着苏禾,"那你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给愿为你赴汤蹈火的群妖们一个攻打天庭的理由!"
苏禾躺在地,望着漫天飞舞的花瓣,绝美的脸上露出一丝苍凉的笑,"所恨,你觉得这桃花林美吗?"
所恨一愣,声音竟也有一丝苦楚,"美。"
"那如果,下一刻,这里被神仙们烧成灰烬,你还觉得美吗?"
所恨眼底掠过一丝惊愕。
"你觉得我们现在自由吗?"苏禾闭上眼睛,嘴角苍凉的笑更加苦涩,"我每日都会从睡梦中醒来,担心仙界又攻打而来。我常常会来这桃花林,从清晨守到日暮,生怕仙界之人毁了我们的家园。所恨,你以为我们现在统领妖魔两界就是自由吗?不是!"
"只有我们争取到了与天庭同样的平等权利,我们才能真正的自由!"他猛的睁开眼,双瞳碧色浓烈,宛如两团燃烧的碧火,盯着苍穹,"只有与他们平等了,我们才不用恐惧黑夜,担心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不用担心我们的家被毁,不用担心我们的食物被夺!"
所恨浑身一颤,恭敬地跪在了苏禾身前,"所恨誓死跟随皇!保证完成修建通天塔的任务!"
说完,她起身,步履坚定的离去。
我躲在巨石后面,打算跟踪所恨,却突听到苏禾传来一声呢喃,"我也要当面问她,为何要失信于我,做神仙的滋味,就这么好?"
我战栗不已,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离开了那桃林,我只知道,我在小溪边看到所恨时,她正跪在水边,低头将长发全部拨到右侧,露出左边面颊和额头,小心地清洗伤口。
也在那一刻,我看到所恨的后颈上,有一个类似闪电的疤痕。
我犹如五雷轰顶!
那是,堕仙的标志。
所恨年年无绝期。
所恨竟然就是当年从诛仙台毅然跳下的摘星殿仙子,年年。
只是,她受了诅咒,改变了容貌,不被自己所爱之人相识。
我不是傻子,我当然听得明白苏禾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识破了我,并认为年年还在天庭!
我终于明白了,为何这几百年来,苏禾对我如此冷淡,而且从不让我参与战事,他一直提防着我。
看着在河边认真清洗伤口的女子,那种将要永远失去苏禾的可怕念头,以及对他的怨念占据了的大脑。
同时,天庭告知我,若能毁掉通天塔,我将入住月宫,那个与金宝殿并齐,让群仙都要仰望的宫殿。
"苏禾..."
我满身是血的跪在苏禾身前,如初见那般,他俯身抬起我的下颚,目光审视的打量着我。
面对我的真实容颜,他眼底竟没有丝毫差异之色,只是那扣住我下颚的手指猛的用力,几乎要将我捏碎。
泪水从眼眶中滚落,滑过他冰冷无情的手指。
"苏禾,留下我。"我颤声,凝着他,"我不要回天庭。"
此时的他戴着面具,我无法看清他的神色,只听见他幽幽道,"好,那你告诉我,年年她在哪里?"
"我告诉你,你就会留下我吗?"我哀声乞求。
"是的。"
"镇妖塔。"泪水混着我嘴角的血水,我如抓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抱住他,却依然撒了谎。
在这一刻,天兵天将来'捉拿';苏禾未婚妻时,我才知道,这几百年来,我早就爱上了他。
这是我亲手策划的苦肉计,可临别时,我突然感觉到,这一分开,我将永远失去苏禾。
我不要那月宫,不要那封位,我此时,就想眼前这个叱咤三界的男子将我留在身边,等他胜利归来,娶我为妻。
"如果你被抓回去,也会被关在镇妖塔?"
他贴着我的耳,轻声问。
"嗯。"我点头,用力地抱着他,"请留下我,我爱你..."
"如此,那你就回镇妖塔告诉年年,让她在那里等我,我很快去接她。"
随即,我感觉身子一轻,他竟一掌将我推开,把我送至赶来'抓';我的天兵身前。
捆仙索当即飞来将我缚住,我甚至来不及哭喊,便已经被众多天兵天将抓住,迅速赶回天庭。
只听得他喊,"我苏禾若要不回我的'妻';,终有一日,我必将血洗天庭。"
几个月之后,苏禾竟真的带着群妖借通天塔冲上了天庭,整个仙界大乱,根本没有想到苏禾行动如此快,幸而,他们早有准备棺木在镇妖塔内的顶端。
棺木里,放着一具白骨。
最终,苏禾败了,因为他真的如我设计那般闯入了那镇妖塔,企图取下那棺材,却被三界地狱之火焚烧包围,无法脱身。
在他孤身独闯镇妖塔,看着他被神兽咬得遍体鳞伤时,我也心生动摇想要拦住他,可我没有能力,我甚至无法靠近那通天塔。
更重要的是,我内心莫名地恨着他为了年年如此不顾自己。
"苏禾!"
就在苏禾被困时,与天庭混战的所恨竟然折身回来,毅然冲进了那通天塔内,跟着跳入了地狱之火中。
"走!你快走!"
镇妖塔内传来苏禾一声怒吼,旋即,镇妖塔突然晃动,整个塔身竟往下陷了几十丈。
远在几百尺外的我,感到一股强大的冲击力扑压过来,耳鸣之后,我亦陷入了一场昏迷。
等我醒来时,战事已经停止了,苍穹灰暗,可整个天庭一片狼藉,到处是尸体,连帝君的金宝殿都被毁坏。
但是,这一战,仙界终于还是胜了,因为苏禾被封印在镇妖塔,群妖无首,花暮影带领着小部分活着的妖从南天门逃离。
仙界这一次元气尽损,再无力管辖妖魔界。
就这样,三界出现了几万年来,第一次和平,这种和平也维持了几千年。
直到太子千樱的出生。他出生那日,漫天金光,但是,随着他的出生,有人预言,妖皇苏禾亦将苏醒。
这和平的几千年间,为了防止天庭再被攻击,帝君也暗自派人再去寻那通天塔的下落,却无人知晓,而当年负责建立通天塔的所恨,跳入镇妖塔之后,也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我,也终于如愿入住了那三界仰望的月宫,被帝君封以'凤倾';。
可我也受到了诅咒,因为我爱上了一只妖,一旦我离开月宫,我就会受到锥心之痛。
心中秘密万千,可却也无法诉说。
我甚至,喊不出苏禾的名字,也无法告知,几千年来,在这幽冷的月宫,我对他的蚀骨思念。
哪怕,明知道他转世成了太子千樱,我亦无法向他表白心意,甚至不能靠近他,只得站在月宫,静静的望着他所在的未央宫。
这便是,上天对我的惩罚。
得不到所爱,求不得所许。
几千年前,苏禾躺在桃花林里说:只有妖仙平等,妖界才能得到真正的自由。
转世成千樱的苏禾,手持诛仙剑与帝君签订了妖仙两界永世停战的协议。
妖的身份终于得到了认可,而苏禾,历经两世终于实现了愿望。
我坐在斩妖台的残石上,看着那耸入天际的诛仙剑,独自坐了三日,直到身后响起一个声音。
"年年,就是从这儿跳下去的?"
这个声音十分清冷,我虚弱地回头,看见一个有着一头蓝色长发的少年静静地立在云端处。
他长得很美,不同于千樱的那种妖娆,而是一种出尘的绝美,犹如一朵静然而开的兰花。
更重要的是,他有一双像海一样漂亮的眼睛,干净清澈,却又深沉忧郁。
未曾见过这般清美的少年,我望着他,怔怔的问。
"你是谁?"
"我?"他并没有看我,而是抬起头望着将要落下的夜幕,"我...我曾是银河里的一粒星沙。"
"星沙?"
"呵呵..."他苦笑,"你当然不记得我了。因为这世界上,记得我的,呵护着我的,将我捧在手心的只有她。她曾说,我是三界最漂亮最独一无二的星星,她要将我挂在最显要的位置,让三界看到我的璀璨明亮。"
我一愣,好似有什么记忆,欲从我脑海里翻涌出来,可一时间,我偏偏又想不起来。
蓝色少年踩着那鲜血染红的台阶,缓缓迈向早就坍塌不成形的斩妖台上方。
"若那年,我没有调皮,没有从夜幕中坠入妖界,那她是不是就不用偷偷下凡去寻我,从而不会遇到苏禾呢?"他声音越发苍凉,"若那年,若非因为我的无能被抓,她是不是就不会遇到千樱呢?"
他立在残石边缘,三界的风从下方吹来,撩起他潋滟的蓝发和衣衫,风力强大,随时都要将他刮走,从此处掉下者,都会粉身碎骨。
突然,他又迈出一步。
"你...你要做什么?"我紧张地看着他。
他这才回头看向我,认真道,"若有来世,我愿意做一只猫。因为她说,如果你是一只猫就好了。"说完,他竟展颜一笑,张开双臂跳了下去。
他飞身的瞬间,一枚蓝色形状的海星从他脖子里跳出。
那一瞬间,我终于想起来了。
这个绝美的少年,就是当年她在银河三生石旁边拾到的那粒星沙,她认为世间上独一无二的星沙。
她说,我给他取了一个名字:星星。
(全文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