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雪阁中,叶青殊亲将叶青程带到叶守义之前的藏书阁,笑道,“这是父亲以前藏书看书的地方,这里许多书上都有他以前的笔记注义,你先在这看看书,午膳时我来叫你”。
叶青殊说完也不等他回答,转身走了,叶青程揖手相送,目光这才敢落到她身上。
小小的女童还不到他胸口高,微微发黄的头发只到肩膀下一点,衬着浅粉色的羽纱面薄氅,在阳光下呈出淡淡的金黄色来。
黄毛丫头——
叶青程脑海中忽然就划过四个字,是的,黄毛丫头,还是个小姑娘啊,可就是这个小姑娘,在三天前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他面前,毫无征兆的将他带进了一个他做梦也不敢奢望的世界……
……
……
中午,叶青殊在第一排书架旁找到了笔直坐在小马扎上的叶青程。
那个小马扎,是用来踩着拿高处的书的。
叶青殊看了看他手中的书,是第一排书架最底下一层的第二本。
叶青殊脸上便浮出了一丝笑意,果然,这辈子的叶青程还是和上辈子一模一样,他应该是准备从第一排的第一本书开始看,然后按部就班,一直看到最后一本。
短短半个上午的时间,他已经看到了第二本。
叶青程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到来,端正坐着,脊背挺的笔直,微微垂着头,露出的半张侧脸认真的近乎虔诚。
上辈子,就算后来叶青程高居阁老之位,他看书时亦是这般近乎虔诚的模样,那是从心底对于书的热爱,对于书的敬重……
叶青殊怕惊着他,放重了脚步,叶青程下意识抬头,又赶紧垂下眼睛,起身作揖,“叶姑娘”。
“叫我阿殊就好,朝与佳人期,日夕殊不来的殊”。
叶青程脸颊微微发起烫来,好在他皮肤黑,看不出脸红了。
“走吧,午膳备好了,吃过,我陪你在扫雪阁走走,认认路”。
……
……
这一辈子,叶青殊陪叶青程吃的第一顿饭,叶青程一直保持着目不斜视,低头扒饭的动作,根本不伸筷子夹菜。
叶青殊知道他拘束,也不管他,自顾自吃饱了,放下筷子。
叶青程忙也放下筷子,叶青殊笑道,“吃饱了?”
“是”。
叶青殊似笑非笑扫了他一眼,由丫鬟伺候着净了手,漱了口,端起茶杯。
叶青程便也照葫芦画瓢,竟是一丝错也没出。
叶青殊见了笑容便又柔和了几分,他一向是极聪明的。
“杜鹃”。
杜鹃上前朝叶青程深深福了福,“奴婢杜鹃,见过公子”。
叶青程忙起身还礼,“杜鹃姑娘”。
杜鹃抿唇一笑,“公子折煞奴婢了”。
叶青程僵硬牵牵嘴角,十分不习惯有人在他面前自称奴婢,叫他公子。
“太太吩咐,公子日后在扫雪阁一切用度比照四爷,叶府的爷们按例有一个管事嬷嬷,两个大丫鬟,两个二等丫鬟,四个三等丫鬟,四个粗使婆子,两个小厮,两个书童,四个常随”。
“只因时间仓促,其他好说,这管事嬷嬷和大丫鬟却是不好随意定的,姑娘便做主将自己的大丫鬟芳菲调来,公子先凑合使唤,等寻摸到合适的人再另说”。
叶青程忙道,“不用,我不用人伺候”。
叶青殊笑道,“师兄如今可是父亲的开山弟子,这是最基本的体面,师兄就不要推辞了,就是一时不适应,慢慢也就适应了”。
叶青程呐呐无言,杜鹃拍拍手,芳菲带着一溜的仆从进了正厅,盈盈一礼,“芳菲见过公子”。
她身后的仆从齐齐跪了下去,“见过公子”。
叶青程保持着目光平视,努力不让自己的手足无措表露出来,他本也该是那匍匐下跪的人之一,如今却端坐于上,受着他们的跪拜。
“这些都是奴婢托大管事采买的,公子先将就着使唤,用着不趁手再换”。
杜鹃又拍拍手,跪着的仆从慢慢起身,退了出去,芳菲却留了下来,侍立在叶青程身边。
叶青程只觉靠近她的那半边身子都僵了。
“一九也暂时在扫雪阁中听候公子差使,公子有事寻他就好,太太吩咐,公子将将来扫雪阁,先发放两个月的月例”。
“叶府爷们一个月的月例是十两银子,笔墨一套,白宣一匣,时新茶叶半斤,每季度有四套内外衣裳并鞋袜等零碎物件,冬季另添银丝炭两车”。
“太太又赏了公子一双玉佩并一件大红羽纱面鹤氅和一件青莲绒的灰鼠斗篷,稍后还请公子遣人去库房取这两个月的月例,下午奴婢遣人来给公子量尺寸,只衣裳做出来要花费时日,还请公子恕罪”。
叶青程点头,杜鹃福了福,“公子初来,许多东西不及准备,疏漏之处,奴婢日后会一一补上,请公子见谅”。
“麻烦杜鹃姑娘了”。
“公子客气了”。
杜鹃又福了福,退回叶青殊身边,叶青殊笑道,“师兄,从今天起,你就是这扫雪阁的主子,有不合意的人或是东西,处置了就是,不必拘束”。
叶青程嗯了一声,叶青殊起身,“你刚来,要处理的事情多,不懂就问一九和芳菲,我就不打扰你了,晚上我来叫你一起去母亲那用膳”。
……
……
傍晚时分,叶青殊先去扫雪阁叫上叶青程,两人一起往老宅的正院而去。
两人到时,其他人已经到齐了,叶青程躬身行礼,“见过叶掌院,叶太太,文贞郡主”。
支氏柔声道,“不必客气,坐吧”。
叶青程谢过,叶守义开口道,“程哥儿,今日族长查了族谱,你太祖父那一支原也是我叶氏之人,因故流落在外,倒教你们一支无依无靠到现在”。
“我与族长商议了,过几日便将你们这一支重新记入族谱,明日你便与我一起前去拜会族长,再寻了你父亲长辈一起商议此事”。
叶青程一愣之后,便是恍然,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起身行礼,“多谢叶掌院费心”。
支氏笑道,“既是一家人,便不要如此生疏了,该叫一声叔父才是”。
叶青程微一迟疑,深深一揖,“青程见过叔父,见过婶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