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不是最后的晚餐就好!即使花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个,采薇也照样吃得津津有味,不紧不慢。
赵钰光看着她吃,竟然十分满足。他一会儿递帕子,一会儿递茶水,堂堂一个王爷,殷勤地伺候着采薇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
一时,汤足饭饱,采薇心满意足地揩了嘴巴,灌了一口茶,觉得十分好喝,不由斜眼看赵钰,“这什么茶?还挺香的?”
赵钰无奈地笑笑,狭长的丹凤眼里有不加掩饰的宠溺,“你都喝了半天了,才想起来问?”
“呃,方才光顾着吃饭了,没咂摸出味儿来。”采薇实话实说,一脸懵懂。
赵钰苦笑,他这可是珍藏了三年的云南普洱,用三年前埋在梅花下的雪水烹的,就连他的父皇还没尝过,今儿一回来,他就命人扒出来,巴巴地煮给她喝,她竟然还没尝出来?
他真是欲哭无泪啊。
于是他就把这茶的来历说了一遍,听得采薇瞪大了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这古人喝茶讲究得太多了,对她来说,简直就是牛嚼牡丹!
喝了三碗雪水普洱茶,采薇这才顾得上去看她手里那茶盏。
原来那茶盏也十分讲究,是白如霜雪的白瓷茶碗,洁白无瑕,清透柔亮,连她这种门外汉看了都觉得好。
可见,这成王府真是处处都是好东西。
她站起身来,一边朝外走着,一边对赵钰由衷地赞叹,“还是王府好啊。”
赵钰顺竿往上爬,“以后就住在王府好不好?”
见采薇愕然抬头,他忙发誓般道,“我保证,以后日日就如今日这样,不管是吃的还是用的,样样都是顶好的。”
听了他这话,采薇彻底放下心来,这么说,此去宫中行医,不管成与败,应该死不了了?
她满怀希望地看着赵钰,“那我要是治不好十三皇子的病呢?”
赵钰忽然默然,脸色恢复到以前的阴柔,让人捉摸不透。
采薇一颗心又提起来,这人刚才是不是一时脑子发热,夸口了?
是不是治不好,还是死路一条?
她不知道宫中那些太医们都是怎么活的,天天在这么大的压力下,还能顺顺当当地活着,那简直就是奇迹!
见采薇一脸的担忧,明眸里隐藏着落寞,赵钰忽然仰天哈哈大笑起来,“哈哈,没想到你这丫头也有怕的时候?”
采薇这才明白过来他一直在骗她,原来进宫给贵人看病,并不像她想得这么可怕啊。
这厮害得她一路上跟永别一样,这会子还有脸在这里笑得这样?
简直可恶。
看着那张因为笑靥变得开心俊朗的脸,采薇就是一肚子气,悄无声息地抬脚,狠狠地跺下去,“叫你笑,叫你笑!”
赵钰大笑之下,猛觉脚面剧痛,不由咧咧嘴,那本来大笑着的脸,就变得滑稽起来,十分可笑。
“最毒妇人心!本王可算是体会到了。”他无奈地望着愤愤地冲出去的背影,喃喃嘀咕着。
采薇站在花厅的廊下,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往哪里走。
在陌生的王府,她只能看赵钰眼色行事。
望着那三丈高的院墙,她深恨自己没有长了一双翅膀,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了。
好在赵钰在某方面也算是个正人君子,或者对采薇这样的不感兴趣,当晚就叫人把她带到后院一处小小院落里住着,丫头伺候得也算上心,采薇泡了个热水澡,美美地睡了一觉。
第二日天亮之后,就有丫头来伺候她梳洗,她们手里捧着簇新的衣衫和首饰,服侍着采薇梳洗穿戴打扮停当,端上清粥小菜伺候她吃了,这才引着她去了前院。
赵钰穿着亲王的蟒袍,朱紫的服色衬得他苍白的肌肤越发白皙,看上去平添了几分英气。
采薇裙裾飘飘,环佩叮当地走上前,赵钰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眸中带笑,“怪不得人常说‘人靠衣裳马靠鞍’,你这么一打扮,果然就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样子了。”
采薇撇嘴,“这衣裳太繁琐,穿着一点儿都不利落。”
还是她在家里穿得舒服。
“这是京中,你是个姑娘家,当然要打扮打扮。”赵钰不置可否地笑笑,就带着采薇上了二门的车,他则骑着那匹乌黑的骏马,带着采薇进宫。
采薇坐在马车里,从药箱里翻出一个碧绿的小瓷瓶,从里头倒出一粒绿豆大小的药丸,悄悄地从袖内掏出针线来,脱了外袍,缝在衣领里。
谁也不能保证她一定能活着从宫里出来,万一遇到紧急情况,万不得已的时候,她就把这药丸吃了,说不定她就能穿回去。
只希望在死之前能见上陆瑛一面,让他知道她已经来到京中。
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她心里反而坦荡起来,不急也不躁,悠然自得地跟着赵钰进了宫。
皇宫很大,她偷偷地从帘子缝里往外看,果真宫墙黛瓦,金碧辉煌。只可惜除了宫墙就是长长的永巷,似乎永远走不到头一样。
看了一会子,她百无聊赖。
想要在这里头出其不意地遇到陆瑛,机会还真是渺茫。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车忽然停下来。赵钰下了马,走到她跟前,悄声道,“出来吧,里头不能再坐了。”
采薇知道宫里有很多规矩,车马自然不能随便出入。
于是,她下了车,背着药箱,随着赵钰,跟着一个年长头发花白的老内侍闷声不响地往里走。
穿堂度院,一重又一重的廊庑飞檐,足足走了有一炷香的功夫,那内侍才在一处高大巍峨的宫殿门口停下。
“王爷且在这里停一停,待咱家进去通禀一声!”
“有劳王公公。”成王微微欠身,十分恭敬。
采薇看得出来,这个老内侍定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不然,赵钰怎么可能这么客气?
于是两个人就毕恭毕敬地站在丹墀下候着。
一盏茶的功夫,那宫门的帘子才被人挑起,两个宫人一边一个,笑着朝成王行礼,“殿下,圣上叫进呢。”
赵钰含笑点头,回头看了眼采薇,小声道,“走吧。”
采薇攥了攥拳头,发觉掌心里都是汗,原来不经意间,她竟然紧张了。
这皇家大内,果然不是一般人进的。
她拉了拉药箱的带子,往肩头上推了推,跟着赵钰猫着腰上了丹墀。
可能是太过紧张,她跨上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差点儿没有绊倒,踉跄了一下,好在有只大手适时地伸过来,扶住了她。
采薇回过神来,发现赵钰的脸就在她眼前,她吓得往后一个趔趄,差点儿跌下台阶,幸好被赵钰给抓住。
“没想到你也有害怕的时候。”赵钰笑着,小声贴在她脸前,揶揄着。
“事关生死,我能不紧张吗?”采薇白他一眼,有些赧然。
没想到连毒药都准备好了,她还能紧张成这样。看来,那些笑看生死的人,都不简单!
进了门,拐过一道紫檀木的大屏风,进到内里,就见临窗大炕上坐着一个人,红润的脸膛,三绺长髯,长眉凤目,神情威严。穿一领赭石湖绸锦袍,黑发用紫金八宝高束。
只是他面容威严中带着些悲戚,双目一直紧盯着炕上,那里躺着个人,盖着明黄的被子,除了腹部还有微微的起伏,还能看出是个活人。
这就是十三皇子了?
那这年长威严的这位是皇上?
还没等采薇猜完,她就被身边的赵钰扯了扯,一同跪在地上,“儿臣参见父皇!”
采薇忙有样学样,“民女拜见皇上!”
“是钰儿回来了?”皇上抬头,一双眸子下面蒙上一层乌青,看样子没有睡好。
“是,儿臣带来神医,希望能治好十三皇弟的病!”赵钰抬起头来,指了指一直俯伏在地的采薇。
“一个小丫头?”皇上那有些发飘的声音里透着不信。
采薇眨了下眼,觉得皇上还是给她留了些面子,到底是帝王,素质还挺高的,没有骂她一个黄毛丫头!
“父皇,这个小丫头可不简单,治好了不少疑难杂症,儿臣这才斗胆带回来。”赵钰一脸诚恳,完全没有面对别人时那股子阴柔劲儿。
“既然来了,那就试试吧。”皇上的声音里疲惫中透着无奈,许是没辙了。
太医院那么多太医都束手无策,皇榜上不惜万两黄金征集民间杏林高手,皇上再不乐意,也只好让她这个黄毛丫头试试了。
死马当活马医,皇上心里有数!
采薇慢慢站起身来,走近炕前,看了看昏迷不醒的十三皇子的脸色。
十三皇子还是个孩子,约莫十一二岁,五官灵秀,虽然紧闭着眼睛,但亦能看出长大了是个俊朗的男子,又是最小的孩子,难怪皇上疼得紧。
接着,采薇又掀开被子一角,摸着他的脉搏,诊断一番。那脉搏细弱得很,似有似无,只能断定十三皇子还有口气吊着。
一般人病到这个份儿上,估计就没什么希望了。
采薇又扒开他的眼睛,掏出舌头看了看,初步有了些判断。
这个十三皇子内里外面都没有什么伤痕,看上去完好无损,怎么就好端端地病得这么重?
采薇决定还得问问皇上。
“敢问皇上,十三皇子先前发病的时候是个什么症候?”
她直视着皇上的脸,没有意识到像她这样身份的人,是不能这么大胆看着皇上的。
赵钰拉了拉她的袖子,正沉浸在十三皇子病情中的采薇纳闷地回头瞪他一眼,道,“干什么?”
赵钰额头上冒了一层细汗,这死丫头,竟这般不懂规矩,早知道这样,来之前,他得教教她才是!
不过这小小举动竟然惹得皇上轻笑起来,一连多日的愁云也消散了许多。
没想到钰儿带来的丫头还是个活宝。
他摆摆手,打住赵钰接下来的举动,慢慢说着十三皇子的病情,“钧儿这病还是夏日里得的,他小孩子贪玩,多吃了几碗冰镇杨梅汤,受了凉,夜晚又踢被子冒了风寒,两相夹击,就重了。药吃了不少,是好是坏,最后竟然药石无效,汤水不进……”
“钧儿”就是十三皇子了。
这么说,一开始是当风寒给他治的。
按说太医院治疗风寒还是有些把握的,怎么会越治越严重?
采薇又大着胆子请求,“皇上,能不能把之前太医们开的方子给民女看看?”
皇上看了她一会儿,采薇倒是坦荡地迎上他的目光,不过竟把赵钰给吓坏了。
他替采薇捏着把汗,这丫头,光在这里问,似乎也确定不了十三皇弟的病情。莫非,她也没有法子?
皇上倒是让人取来方子,采薇看了,也是寻常治疗风寒的方子。
“那请问皇上,十三皇子病了之后,一直在吃药吗?”她斟酌着词句问道,小心翼翼,唯恐自己说话不当。
“是,一连吃了几个月了。越吃越重,太医院那帮子庸医,都是些草包,朕养他们做什么?”
皇上先还正常,说到后头忽然发起火来,吓了采薇一跳。也听得赵钰心惊肉跳的,有些后悔把采薇拉下水了。
万一采薇真的治不好,凭他,能不能救下采薇?
他现在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万一父皇借机发难,把他私铸兵器的事情翻出来,可就麻烦了。
他心乱如麻,只觉度日如年。
采薇不动声色地平复着心情,想了想,乍着胆子道,“十三皇子的病一开始并没这么严重,民女猜测,他是药吃得太多,身子受不住了。”
“猜测?”皇上一想起太医院那帮子太医,火气就一窜一窜地往上拱,这会子抓住她话柄,格外敏感。
“呃,因为之前没有见过这样的病人,是以只能猜测。”雷霆震怒,采薇虽然也很害怕,但还是据实相告,“人的身体里住着很多肉眼看不见的细菌,有好的有坏的,好的能保护身体,坏的就能致病。而药吃得太多,就容易把好的坏的细菌都给杀死,这样,人的身体就处于无保护状态,照样会生病。”
她的意思就是药用多了,抗生素杀死了所有的细菌,导致人的身体处于无菌状态。
只是这样的话,她不晓得怎么跟一个古人解释。即使这人是皇帝,他照旧听不懂。(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