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长带着甲丁赶来的时候,刘一贴已经晕死在地上。
回春堂一片狼藉,都没有下脚的地儿。
那些围观的人早就散了,就连瘸腿的陆小五也被抬进对面的起死阁,采薇正在给他清洗伤口,熬制抗菌的药。
保长是知道刘一贴的,虽然他妹子不过是县太爷的一个小妾,但到底也生了儿子,平时县太爷对他也是多有照拂的,不然,凭刘一贴这样横行霸道乡里,早就不知道吃多少牢饭了。
所以,保长听见有人报信,还是第一时间赶过来。
但来了之后,发现打砸的那群人早就不知跑哪儿去了。想问刘一贴,刘一贴又气晕过去,几个伙计也都带着伤,一问三不知。
保长没办法,只得去往对面起死阁了解情况。
李汝舟身为起死阁的掌柜的,自然热情地把保长迎接进去。别看保长没有品级,但却是握着这一镇的治安大权,他当然不能得罪。
不仅好茶好水地伺候着,李汝舟还亲自作陪。
保长见这小子挺懂事儿,也很给他面子,端起茶来一气儿喝了三碗。
他走街串巷的,在回春堂连个招呼的人都没有,自然也是渴了。
李汝舟一向讲究吃穿,这茶都是上好的,保长喝得很舒服,心情也就舒服了许多,“听闻你家的大夫妙手回春,引得对面那位心生嫉妒,抢了你们的生意?”
李汝舟忙放下茶盏,恭敬地逼着手,低头答道,“回保长大人的话,小的是个生意人,就想开家药铺赚些钱,可对面那刘大夫容不下我们起死阁,三番五次挑衅,小的也实在是无奈。至于抢生意倒谈不上,谁有本事谁使,凭着良心做生意而已。”
他这一番话回得甚是得体,让保长也不由刮目相看,暗想这年轻人还真不错。
只是刘一贴是县太爷家的亲戚,回春堂出了事儿,他当然不能袖手不管。
见李汝舟答得滴水不漏,就笑了,“这么说,今日之事,和掌柜的,也没什么关系吧?”
“当然,”李汝舟欠欠身,笑了,“回春堂偷学了我们大夫的医术,但没把人治好,人家自然是不依的,闹上门来,言语不合,打骂一顿也难以避免。只能说是刘大夫太过急切,怨不得别人。”
他这番话既没有维护自己也没有对回春堂落井下石,实在是让人挑不出毛病,保长就算是心疑今日之事是他暗中安插人手做的,但目前也苦于没有凭证,不能怎么着李汝舟。
何况,他也不过是走走过场而已。到时候,县太爷过问起来,他也有话可说。
这不过是一场医患矛盾罢了,大不了把陆小五那几个村民抓来充充数,到时候县太爷看了陆小五那条瘸了的腿,估计也说不出什么来。
谁让他这算不上大舅子的人充大头,非要给人治病?
“那,我就不打扰掌柜的做生意了。”喝足了茶的保长心满意足地起身,要回去。
李汝舟忙站起身来,对王六子使了个眼色。王六子就从一个小螺钿里摸出一个桑皮纸的包儿来。
李汝舟接过,躬身呈给保长,“大人,这是明前的龙井,就是现下喝过的,您带回去喝。”
保长站那儿没有动,只是笑笑,身后就有个随从上来接了。
他拍了拍李汝舟的肩,转头就走了。
经过门口的时候,忽然回过头来问了句,“听说,那个叫陆小五的病人被抬进你们这里头了?”
不过前厅里并没有见着人。
“是,我们穆姑娘正给他治呢,姑娘说了,若是再不好好治疗,不说腿,怕是连命都没了呢。”
“那带我去看看。”保长道,他还得带这陆小五回去交差呢。
“好,大人跟我来。”李汝舟头前带路,进了后院。
采薇已经叫人把陆小五抬进一间空房子里,这会子正戴着口罩披着白大褂给他清理伤口,陆瑛在旁边打下手。
保长一踏进屋子,就闻到一股腥臭的腐肉味儿,呛得他恶心差点儿没有吐出来。
“大人,这陆小五一条腿烂了一半,这味儿正是那烂肉发出来的。”李汝舟忙递上一方丝帕,保长接过捂住鼻子。
两个人进了屋子,就见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正端坐在一个红木梅花凳上,手里拿着一把小巧的镊子,正从躺床上的那人腿上找什么东西。
保长看不真切,就走上前几步,正好站在采薇身后,伸长了脖子往前探头。
谁知这一探,就让他清清楚楚地看见采薇手里拿着那小镊子,夹了一条白嫩正蠕动着的蛆出来。
“呃……”保长一个没忍住,胃里翻江倒海,把才刚喝进去的香茶全都喷出来。
听见动静,采薇和陆瑛纷纷回头看去。两个人嘴上都戴着口罩,所以他们能看清保长,保长却看不见他们。
“这是镇上的保长大人。”李汝舟憋着笑,看着保长弯得虾一样的腰,介绍着。
“保长好。”采薇和陆瑛连忙站起来,她脆生生地喊了声。
陆瑛却什么都没说,一个保长,还不够资格在他面前出现呢。
保长已经吐得昏天黑地,连早上吃过的饭都吐出来,白哗哗的一片,熏得屋子里又添了一股子酸腐之气。
采薇挥挥手,掩着刺鼻的酸臭味儿。
“快出去,快出去。”保长吐得面色蜡黄,看都不看站起来的两人,赶紧往外跑去。
李汝舟对采薇使了个眼色,坏笑着赶紧跟上。
采薇淡定地坐下去,波澜不惊地给陆小五的伤口挑着蛆虫。
陆瑛也没吭声,侧目瞅了眼采薇,慢条斯理地拿过盐水清洗着陆小五的腿。
保长一路出了起死阁,才算是常常透了口气。
天,起死阁的大夫真是,真是奇葩,竟然那么淡定地挑着蛆虫,大夫们,不都挺爱干净的吗?
他一刻都不想再呆在起死阁,不管回春堂怎么样,他先找几个替死鬼再说。反正那陆小五的腿废了,到时候县太爷也不能怎么他,不是?
回春堂被砸的事儿,半下午的时候就传到了县衙门的后院里。
刘一贴的妹子此时正在后院自己屋里做针线,听刘家来人说了这事儿,气得脸色蜡黄,撂下针线就要冲到前面去找县太爷孙富。
但刚跨出门槛,又觉得自己太过冲动,只得悻悻地回去,坐在妆奁台前,细细梳妆起来。
她已人老珠黄,若不是靠着儿子,在这府里怕是连一席之地都没有。
这些日子,县太爷天天和那叫莲花的狐狸精黏糊在一块儿,哪里还能想到她这个伺候了他多年的妾?
她与其去求县太爷,还不如去求夫人得了。
听说,夫人也是恨莲花那小蹄子恨得牙痒痒。(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