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医这边请,这么晚了还麻烦您老走这一趟可真是有劳了!怎么也没个人守在院子里,冬儿和秋儿呢?"
慧安正往香炉中插上香,却听院中传来一个微沉的声音。
"冬儿去了厨上,奴婢让她专门守着小姐的药炉呢。秋儿方才还守在屋里,奇怪,这会子怎么没人了,嬷嬷务恼,秋丫头历来是个沉稳的,想是小姐醒了支她做什么去了...李太医稍候,奴婢先去通报一声。"
院中又传来一个娇俏的女声,慧安即刻辨出那是春原的声音,而那前一个沉稳的声音却是慧安的乳娘方嬷嬷。
方嬷嬷久违的声音让慧安心头一阵激荡,拔腿便向院中跑,冲上回廊果见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站在正房门前,已染银丝的鬓发整整齐齐,发间只插着一根银簪,身上穿着深青色对襟长衣和松花色比甲,站的笔直,虽穿戴都极其朴素却更显端庄威严,可不正是方嬷嬷。
"乳娘..."
听见慧安颤抖的声音,方嬷嬷转头看来,见慧安只穿单衣站在廊下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可吓了方嬷嬷一跳,一时竟也想不起有李太医在慧安这样大为不妥,只惦念着慧安的身体。
她一面向慧安冲,一面怒责道:"姑娘怎么这样子出来了!本来就发着烧,这再吹了风还了得!秋儿个死丫头到底死哪儿去了,平日见她是个沉稳的,今儿这是怎么伺候的!"
说着已是拽了慧安的手,感觉慧安双手冰凉,她更是脸色一黑狠狠瞪了慧安一眼。
慧安回握着方嬷嬷的手,安静地任由她拉着向屋里走,自那带着薄茧的掌中汲取着温暖,眼眶却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夏儿在屋中未见到慧安,听到动静忙奔了出来,用狐毛边的大红漳绒斗篷裹住慧安,将人拉入了房。屋中春儿已将炭火挑的更旺,见慧安进来忙放了铜钳,掀开锦被。
几人一通忙乎,服侍慧安躺下,给她盖上厚厚的被子,又灌了两口热茶,春儿才请了李太医进来给慧安请了脉。
夏儿她们此刻已是十二三岁模样,慧安记得这年她们刚从军中历练回来,皮肤被吹晒的粗糙了许多,养了一整年才慢慢恢复。慧安看着这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一直心神恍惚着,直到方嬷嬷请了李太医出去开药方子,她才回过神来。
"姑娘怎么就穿着单衣跑出去了呢,幸亏李太医说姑娘先前的热症已经有了好转,若不然再被风寒入侵成了伤寒可如何了得!"
望着喋喋不休责怪着自己的夏儿,慧安心里一片温暖,正欲开口唤她,却险些就唤成了"夏梦"。
春儿、夏儿、秋儿和冬儿是慧安五岁那年母亲凤阳侯特意给她选的四个贴身丫头,一直陪伴着慧安长大,出嫁时更是作为陪嫁跟到了秦王府。
彼时慧安为了迎合李云昶的喜好,怕他觉得自己贴身丫头的名字太过俗气,这才附庸风雅地给四人改了春原、夏梦、秋琪和冬屏。如今想来,慧安只觉讽刺,那个人不喜自己,怕是她这些小动作他从未留意过吧,便是留意了也只会觉得她可笑罢了。
人大抵都是这样的,对喜爱的人,便是她言行粗鄙,你也会觉得她是天真直率,而对不喜的是,便是此人再迎合你的喜好,也只是讨嫌罢了...
只可惜前世的她被情迷了眼睛,连这样浅显的道理都不明白了。
慧安想着自嘲一笑,随即收了心神望着床前两个忙碌的丫头清脆地叫了一声:"夏儿,春儿!有你们几个还有乳娘在我身边,这样真好!"
慧安靠在方嬷嬷温暖的怀抱里,听着她安抚地话,却禁不住泪流满面。前世的她在恋上李云昶后,因为方嬷嬷一直觉得秦王并非良配,总是苦劝她放弃念想,后来又因为她执意要放弃一切换皇上赐婚秦王妃,方嬷嬷又拼死阻拦,那时候的她被情所迷,哪里能听的进去,反倒因为方嬷嬷管的太多对她多加指责,再加上孔心慈的撺掇,她竟狠心将方嬷嬷逐出了侯府。
当年她虽给了方嬷嬷一笔可观的遣散费,还亲自选了两个丫头跟随方嬷嬷专门伺候,可方嬷嬷却因伤心过多,出府不久便染了风寒,一病不起,最后早早离开了人世。
想着这些往事,慧安只觉又愧疚又难过,低低抽泣了起来。
方嬷嬷一下子便惊了,忙对夏儿二人使了个眼色,两人慢慢退出了屋子。
方嬷嬷轻轻拍着慧安的后背,细声的劝慰着,"姑娘莫要再哭了,这病还没好呢,可不能再哭伤了身子。姑娘可是再担心那一对母女进府的事?姑娘且不用怕她们,那杜美珂虽是官宦之女,但她当年没做成老爷的平妻,做了十多年的外室,如今她便是入了府那也不过是个妾的身份,不过是个体面的奴才罢了,她那女儿也是个庶出,姑娘您可是这凤阳侯府的小主子,她们不敢给姑娘脸子看,巴结着姑娘还不及呢。嬷嬷帮姑娘看着,她们本分便罢,若是不知好歹的,且让嬷嬷对付她们!"
正自垂泪的慧安听方嬷嬷提起杜美珂顿时便是一僵,渐渐收回了泪水。
是了,前世便是这一年杜美珂带着孙心慈进了府。彼时母亲刚过世两年,父亲和她谈了一次,说了很多杜美珂的好话,她看出父亲对杜美珂有情,又怜惜那杜美珂本是官宦之女却为了爱情做了多年外室,又想着母亲已然不能复活,父亲还年轻早晚要有别个女人,故而便答应父亲前去府外杜美珂的住所做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