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婆放下手里的铁锹,“姑娘,你家人呢?”
没有家人。
见她依旧不语,老婆婆也不再说话。
她一个人坐在竹屋前的木凳上,看着蔚蓝的天空,她穿的还是原来的衣服,竹林里很潮湿,老婆婆给她缝制了一件贴身的小件衣服。
针线很粗,布料摸上去也很粗糙,她只在小时候老家好像见过,好像是她奶奶做鞋帮用的,还不是做面用的,是做夹层用的。
他们二位估计从来都是隐世而居,根本就没有接触过现代人的生活,看年纪应该有七八十岁了吧。
这样正好,永远都不知道世间的善恶,安逸清贫的生活反而更能让人心静。
听老婆婆说,老爷爷去溪边钓鱼去了。
她在竹屋里放了盆清水,将窗户放下来,这样的窗户她好像在古装电视剧里见过,没想到这里居然还在沿用。
周围很安静,只有鸟叫声,还有老婆婆烧水做饭的声音。
她解开衣服,看到腰上缠的纱布,闭了闭眼,慢慢的解开,伤口已经愈合了,只是腰上,肚子上还有清晰可见的淤痕,有些地方已经发黑了。
她的手有些颤抖,摸着肚子,多少次,她都不敢去触摸;多少次她很清楚的感觉到,孩子,孩子她的肚子里;多少次,午夜梦回,她恍惚中听到婴儿的啼哭声……
仰着头,不免悲恸。
最终她还是失去了这一切。
太痛了。
真的太痛了,她没有办法呼吸,没有办法活下去。
即便是在这世外桃源般的竹林小屋,她都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心。
她没有办法不痛。
时间是一剂良药,可是她等不到药效发作,就是心痛而死。
不知道从古至今有没有人因为心痛而死的。
靠在竹板上,微微的叹了口气,可是这口气好像是泄劲全身的力气,她杵着墙,慢慢的蹲下,许久……
水已经凉了,这里烧水很不方便,她也没打算再去管老婆婆要一盆,就这么将帕子沾湿,慢慢的擦拭了一下身子。
将老婆婆给她缝制的小件穿在里面,又穿上自己的外套。
门外传来老爷爷爽朗的笑声,接着听到他说:“老婆子,你看,我钓了一条大鱼,给你和小姑娘吃,呵呵呵……”
“好大的一条鱼,够咱们三个吃了,我现在就去做鱼。”
她开门,看着那老两口,很是羡慕,曾几何时她想要的也不过如此,可是为什么就这么难呢?
是因为她选择的人吗?
一个人盯着简陋的篱笆发呆。
“姑娘,快过来,鱼快好了。”
老婆婆看到她站在门口,眼睛盯着远方,没有聚焦,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许久,终于忍不住开口。
她猛的回过神来,她又想他了,为什么,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是放不起,甚至更痛了。
坐在简陋的木凳上,餐桌是个粗壮的树墩子,好像树根就在底下,他们直接砍了树,简直是浑然天成。
树墩子边边上已经开始冒新芽了。
老婆婆将一大块鱼肉夹在她的碗里,“姑娘,吃吧。”
她夹了一口放在嘴里,很嫩、很淡、很好吃,嘴巴里多了一丝咸咸的味道。
“老婆婆、老爷爷,我该走了。”
这里终究不是她的净土。
两位老人放下筷子,点头。
“我们知道,你心里藏了事,我们解不开你的心结,去吧,随着自己的心走。”
清晨的林中小道,两位老人送她到一个岔路口。
“谢谢您二老的照顾。”
老婆婆握着她消瘦的手,老爷爷指着左边的路口,“小姑娘,我老伴就是在那边的小溪边发现你的,我想你从这里过去,应该能回去。”
她顺着老爷爷的手指,看了一眼,一团迷雾,清晨的树林雾气很大,太阳还没出来,眼睛能看到的地方很近,她转头看向另一边。
老爷爷叹了口气,“小姑娘,那条路从未有人走过,你,可以尝试。”
老爷爷知道,她已经做了选择。
告别。
她一个人沿着那条小道漫无目的的走着,遇到什么都可以,只求忘记。
忘记过去,忘记那些伤痛,忘记曾经的美好,忘记刻骨铭心的爱……
一个人走走停停,天渐渐暗了下来,她看不清前方的路,也不记得来的路,一路上岔路口很多,她都是随遇而走,不带任何的选择,只凭着感觉,不可能找到回去的路,再走走看吧。
前面有一片湖,她感觉到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她也不在乎,找了个大石头坐下。
突然眼前好像一团黑影,越来越近,很像黑夜中的幽灵,湖面变的很黑,天色更暗了。
她起身,定眼一看,好像有人划着一叶小舟,原来是个划船的。
船越来越近,她走到浅滩处,看不清划船者的样貌。
他一身黑,戴着黑色的斗篷,干瘪的手握着漆黑的船桨,那双手如同从地狱伸上来的鬼厉,又像是从来没有洗过手,指甲都是通黑。
手背上还有不明显的红丝,身上的衣服像是打生下来就穿着,几十年没有脱下来,没有换过,衣衫褴褛。
那叶小舟也已经破败不堪了,好像只需要一个小小的风浪就能让它翻在这片湖里。
“上船吧。”
那声音如同鬼魅发出,阴森恐怖。
是对她说吗?
这里只有她一个人。
“你是谁?”
“鬼……”
那声音让人忍不住打个寒战。
她打量了一下,好像也能解释通,不然哪有人是这个样子。
那竹林小屋的老人呢?
她苦笑了一下,原来她真的已经死了,这是接她去阴间的冥船,而那两位老人只是在她死后去地狱前,留给她的最后一点温情。
这样也好。
她上船。
船走的很慢,她坐在船上,抬头,依旧看不到划船人的样貌,好像在那漆黑的斗篷里什么都不存在一样。
“你……”她犹豫了一下,“一直在这里渡人吗?”
他突然停下来,“渡人?”
“不,渡魂。”
她想了一下改口,她这不是死了吗。
“不,渡心。”他回答。
心,那如果她是一个无心的魂魄呢?
她微不可察觉的叹了口气,她将自己的心弄丢了,如何让他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