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盘鱼怎么够洪余吃,他一路从渔村赶过来,身上就带了一百多文钱,也幸好他脚程快,一路上也没坐个马车什么的,可他不知要在余奚县待多久才能如愿见着世子和世子妃,手里的那点钱还要留着长期打算,所以,除了从家里带的那袋干粮之外,他这些日子都没花过一文钱,大冷的天夜里还要睡在外面,也就是他年轻身体好,不然早就得冻病了。
如今不但有了暖和的屋子可睡,还有免费的饭可吃。既然人家已经答应管饭,洪余自然不会客气,先不管十二件事,先吃饱了再说。
对安宜新道:“我都没吃饱,你现在管饭不?”
安宜新已经被他逗的说不出话了,见他开口又问管饭的事儿,又捂着肚子笑了半天,才开口道:“管!红鱼儿大哥想吃什么?”
洪余皱了皱眉,“我叫洪余,不叫红鱼儿,你别跟你家哥哥一样乱叫。”
安宜新只剩下点头了,洪余想了想道:“阳春面有没有?我现在就想吃那个,上面盖几块大肉。”
安宜新本以为洪余会说一堆有名的小吃,反正对他来说都不难,他也想给洪余做几个拿手的菜,结果人家就要求吃阳春面?安宜新一时倒有些接受不能,看了洪余半天,看的洪余有些忐忑不安,“是不是我要的太多了?没肉也行,阳春面可得管够吃!”
安宜新突然就有那么一点点的心酸,觉得洪余有点可怜,从前他是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下啊?竟然一碗阳春面就满足了,想到他自小锦衣玉食,也就安家败落之初那几日过得惨了点,可有田喜乐在,他们也没苦上几天,但洪余家就真是太苦了。
安宜新再也笑不出来,拍了拍洪余的肩:“洪余大哥等会儿啊,我这就给你做面去,大肉块,管够吃!”
洪余就笑得很是真诚,“你真大方,在我们家那边儿,阳春面一年到头都吃不到几回,你们这儿肉都管够吃。”
安宜武也因洪余的话有点心里不好过,从小到大他都没想过还会有人家是那么穷的,就是家里最困难的时候他们也没苦多久,更没有想过更苦的日子会是怎么样的。
直到来了余奚后,他才真切地认识到苦日子是什么样。
余奚几县的收成一直低的不能再低,辛苦一年下来,很可能收成还不如别处三成,即使余奚的税粮很少,可对于余奚几县的百姓来说还是有些难以承受。
这里的百姓一年到头玉米高粱都吃不饱,白面大米基本是多年吃不到一次,在这里,不管是什么样的粗粮,哪怕是掺了糠皮子的粮食,只要能吃上饱饭的都算是富裕人家了,安宜武才是真正地见识了最穷会穷成什么样子。
而如今看洪余,明明有着一身本事,却能为一碗阳春面和几块肉而欣喜,显然家里日子过得并不好,若是以他的本事只要稍稍心思活络一些,或心术不正一些,还能不吃香的喝辣的?
所以,在安宜武的心里,洪余虽然人是呆了点、愣了点,但一定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
想到之前自己还在拿他寻开心,安宜武心里生出一丝愧意,走到安宜新身旁,对安宜新耳语几句,见安宜新点头应下后便告辞离开。
洪余也没当回事儿,估计安宜武是把他交给安宜新了,只要管他饭吃,在平王府待着也没什么不好。
安宜新对洪余道:“洪余大哥,你是在屋子里等我,还是跟我去厨房?”
洪余虽然觉得他这样跟去厨房有点不好,但突然想到安宜新做的那个鱼,便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家住在海边,世代打鱼为生,这次来平王府的目的是想要学习有什么法子能让捞出来的鱼不坏,不然眼看村里的老少辛苦捞上来鱼却换不了几个钱,一年到头除了鱼汤什么都吃不上我心里难受。世子去和世子妃商量这事儿,我就想请教你刚刚吃的那个鱼的做法,能教我不?就算最后世子和世子妃都没有好办法,至少能让村子里的人能吃到比鱼汤好吃的鱼。”
安宜新听的更心酸,点了点头道:“既然洪余大哥要学就跟我去厨房,我给你做阳春面,然后再教你几个做鱼的方法,你们村的人就不用只喝鱼汤了。”
洪余听的眉开眼笑,颠颠地跟在安宜新的身后奔了厨房。
厨房里的食材虽然不足京城齐全,该有的总还是有,厨房里的厨子也在准备晚饭,见安宜新带了个不认识的青年进来也不多问,只是叫了声‘四爷’就该做什么做什么去了。
安宜新先取了一块厨房里和好醒着的面,给洪余擀了面条,满满的一大碗面上面烫了几棵青菜,还盖了一层卤好的肉。
洪余边吃边赞,“四爷这面条做的真好,比我们那里十文钱一碗的还好。”
安宜新哭笑不得,旁边就有厨子听了哈哈大笑:“小哥,你也忒不识货了,就你吃的面上面的那些卤肉在我们京味里也得卖五十文钱了。更不要说面还是四爷亲手给你做的,就冲我们四爷的手艺,这碗面放到京城十两银子一碗都有人买。”
洪余听了下巴险些掉面里,他只知道面好吃,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面,却没想过十两银子都有人愿意吃,这吃的哪是面条啊,明明就是金条吧?
安宜新笑笑,“毕竟这里不是京城,洪余大哥也别在意那些。”
洪余看了安宜新一眼,安宜新说别在意,而不是别当真,这么说来安宜新做的菜还真有可能是那个价,之前他还当安宜武说一块鱼肉二两银子是唬他,看来他真是井底之蛙,没见过世面就真以为天就那么大。
不过,十两银子一碗的面?啧啧,不吃白不吃。
洪余连着吃了两大碗面才停住嘴,实在是撑的够呛,安宜新原本给他用的就是最大的海碗,这两碗面上面又盖着厚厚的肉块,吃的真是过瘾极了。
等洪余吃完了,安宜新才让帮厨把碗收拾了,从养鱼的缸里挑了一条一尺多长的青鱼,就当着洪鱼的面利落地将鱼宰杀后却内脏去骨刺,又很熟练地将鱼身上的细刺也都一点点地挑去,之后才放慢动作,将自己用了什么料腌制鱼肉教给洪余。
洪余还是第一次看别人做饭,家里穷,一年到头吃的都是鱼汤和粗面饼子,鱼也就是把内脏去掉后就扔到锅里用水加盐煮,这个换了谁都会做。
而跟着师父上山之后,饭菜也是由师父请的一个婆子打理,虽然还是粗茶淡饮,白米白面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回,鱼不常吃了,吃的最多的就是山里的野菜,日子虽然清苦,但他却丝毫也不觉得,只是对于做饭做菜还是没有接触过。
所以,他还是第一次真正见人能把鱼做的这么繁杂,在他记忆里,鱼不就是去了内脏、刮了鳞放锅里煮吗?
像安宜新这样又是去鳞去内脏,又是去骨去膜的切法他都是一次见,就觉得眼花缭乱了,而之后安宜新往鱼里加的那些东西,他更是见都没见过,他们村子里做鱼,放的最多的就只有盐和姜。
安宜新教了一遍,抬头就看到洪余整个人都懵在那里,也不知在想什么,安宜新皱眉道:“洪余大哥可记清了?”
洪余老实地摇头,然后指着案台上放的那些碗和瓶问道:“四爷,那些都是啥?我就认得盐和酱油。”
安宜新这才发现一个大问题,对于一个连调料都认不全的人,他一上来就讲菜的做法,貌似有点太急切了。
可做为一个很忙着研究菜式,又忙着练习刀法的人,他也没那个心情去教洪余啊,最后招来一个帮厨,对他道:“给你三日时间,教会洪余大哥认全所有的调料……”
想了想,估计洪余连一般的炒菜都不能会,又道:“还要教会一些简单的炒菜方法。”
帮厨答应着,也没觉得多难,简单的炒菜不就是掌握油温,把菜放里头炒,再依次放进调料,只要学会认调料就没多难,都是按部就班的事儿。
拍着胸膛跟安宜新打了保票,安宜新就让洪余跟着他走,洪余也没觉得安宜新是看不起他,真让他跟安宜新学那些他才会觉得紧张,毕竟一碗面就能卖十两银子的人真教他认调料,他都觉得不好意思,反正他习武是天才,认调料和简单的炒菜会难吗?
可经过三天之后,不但洪余没了这个自信,连安宜新都要对他绝望了,这人别看学功夫一看就会,但在厨艺方面真没天赋,虽然调料他都记住了,可只要锅里一放上油,菜刺啦刺啦往油锅里一下,他就能手忙脚乱地把调料都弄混,盐和糖几乎每次都放错,还有好几次险些将厨房都给点燃了,不说那些厨子们为了自身的安全请求安宜新把洪余请出厨房,就是安宜新也不敢再教他,糟践了他的食材和食谱都好说,安宜新最怕的就是他这本事真把做鱼的方法带回去,他们渔村做出的东西会不会把人吃坏了?
于是,安宜新跟田喜乐一商量,都觉得渔村这次派他来学制鱼真是最大的失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