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淳风走了知府的门路,下一任要往上走一走,事情已经定下来了,等过了年交割清楚政务,他就可以走了。此事是王郢牵线促成的,当然了,走门路的花费也是王家出的,李淳风没出钱没出力得了个好差事,心情一好,放了王家一马,不再勒索他们,不过其他商户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但刘家就用各种名目勒索了上万两白银。
王郢被气得直呕血,可又无可奈何,谁让他有把柄在李淳风的手里呢?不过弄走这个瘟神,花再多的钱都值得,经过这件事之后,他收敛了许多,原本很有把握的事情做起来却千难万难,甚至反噬到自己身上,他不由地开始反思,真的值得吗?
望着桌上堆积如山的账本,他无奈地挥挥手,让武强拿走,算来算去这一年依然只是回本了,若细算起来还是亏了,因为养活王家一大家子的花费,花的是孙静淑陪嫁的几个铺子挣来的钱。
武强抱着账本,踟蹰着,"老爷,三姨娘说马上要过年了,该做的新衣什么时候做,再不做就晚了。"
"整日就知道比吃比喝比穿,除了这些她们脑子里还有什么?!"王郢怒斥一声:"太太还没归家,等太太什么时候回家了,什么时候做!"
武强嘴上应着,心里苦哈哈的,不仅姨娘们的衣服没做,他们这些做下人的新衣更没做,若自己掏腰包做一身新衣不是不能,但穿习惯了免费的衣服,突然没有了,跟吃了多大的亏一样。而且,马上就要祭灶了,女主人却没回家,难不成让个上不了台面的姨娘急躁,怕不是要被灶王爷唾上一口。
王郢是甩手掌柜,他才不管该给下人们做什么衣服,发多少红包,因为这些都是孙静淑做习惯了的,从未让他操过心,现在少了这个贤内助,王家跟塌了半边天一样,乱糟糟的。
而此时的孙静淑正带着丫鬟在厨房里蒸玫瑰花糕,软糯的外皮包着花香浓郁的玫瑰花果酱,咬上一口,里边的果酱咕咚咕咚往外流,要是用嘴接的话,准保烫个大泡。
掀开冒着热气的蒸锅,她似乎不怕烫手,迅速地抓起一个玫瑰饼放在盘子里,不一会儿捡了好几盘子,待稍微晾凉,不再粘连地时候,重新摆好盘子,让丫鬟送到相熟的人家去。娘家、姐妹家、夏家还有刘家,每一家都没有漏掉,别家送一盘,夏家送两盘。收到礼物的人家都有回礼送过来。
夏仲春吃着甜软的玫瑰饼,燕窝一阵阵潮湿。
"仲春啊,你抽空过去探望探望她吧,她是个苦命的人。"这个人自然指的是孙静淑。夏之时已经找人打听过,这位太太跟王郢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一个心狠手黑,一个宅心仁厚,算得上是个好人,却也是个苦命人。
"嗯,我会抽空过去看看的。"夏仲春何尝不知道她是个苦命人,所以在她示好的时候并没有不觉,不然铁定商量这个女人的心。王世宁曾经找过她,知道母子两个从王家大宅里搬了出来,这对母子也受不了丧心病狂的王郢了。她也知道母亲曾经跑到育婴堂偷偷看过她,为了不使两个人都尴尬,她假装没看到。
那个女人用最朴实的最笨拙的方式讨好她,她从来不是铁石心肠的人,早就被亲生母亲感动了,只是碍于养父,才一直装作若无其事。如今父亲开口了,她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说去就去,第二天一大早,夏仲春去育婴堂看了一圈,就带着腊梅上门了。
开门的老仆并不认识夏仲春,等夏仲春一报上姓氏,老仆眼睛都瞪圆了,忙不迭派人进去通报,边把人往里边引边说:"我们太太正清点年货呢,听到您来肯定高兴。"他是跟着孙静淑嫁到王家的,自然清楚王家的事情,更清楚太太为了什么从五进的大宅子里搬到这只有二进的小院子里。
"你家太太不回家过年?"夏仲春微微诧异,她以为孙静淑只是意气用事,给王郢一个教训,到了过年的时候肯定会回去的,毕竟她是王氏一族的宗妇。
"不回去啦。"老仆叹息一声:"老爷上门请了好几次,太太说什么都不肯回去,连带着大少爷也不回去。以后王家的家业不知道便宜谁呢。"
"谁愿意要谁接手去,我们不稀罕!"一个温柔的女声从墙后边传过来,夏仲春顿时立住了。
这是她们母女十五年来第一次正式会面,两人中间隔了几丈远,就这么遥遥相望,都不知道第一句话该怎么说。
夏仲春张张嘴,想叫一声"娘",又有些叫不出口。孙静淑握紧颤抖的手,克制着自己想要把女儿拥入怀中的欲望,笑盈盈地看着她,"一路走过来很冷吧?红薯栗子你吃不吃?火盆上正烤着几只大红薯,又甜又糯,要不要尝尝?"
"吃的。"夏仲春点点头,我正馋这一口呢。
如此,揭过最尴尬的环节,母女两个携手往正堂里走。腊梅过来凑去,"太太,我们小姐知道您喜欢吃点心,一大早起来给您做了一份,您待会儿一定要尝尝。"
"仲春还会做点心?"孙静淑掀开食盒看了看,笑意更浓,里边是她最爱的萝卜糕。
早有丫鬟接过了食盒送到厨房加热了,不一会儿母女两个对坐着,一个夹了一块萝卜糕细细地咀嚼着,一个捧着一块红薯,小心翼翼地剥开烤焦的外皮,小口小口吃着。
"我刚才听门房老伯说,你跟世宁不打算回去过年了?"
"嗯。"孙静淑放下筷子饮一口清茶,"当牛做马这么多年,还不落个好,我累了不回去了。"
"那你······"夏仲春歪着头看着孙静淑,"你是不是有别的打算?"
"你说和离?"孙静淑笑了笑,用手帕擦了擦女儿脸上的灰,"说实话,我曾经想过要跟他和离,可是我的娘家、王家,乃至各路姻亲都不会同意的。后来我想通了,凭什么我劳心劳力这么多年,差点儿失去两个孩子,却要灰溜溜地离开?只要我不和离,王家以后的家业就是世宁的。倒不是贪图他们王家的富贵,而是世宁说了,他想改变王氏一族'洗女';的恶俗,他想做的事情只有他是王氏未来的继承人这一层身份下才能做到,否则一切都是空谈。"她狡黠一笑,"所以我既不会和离,也不会回去,总归着急的人不是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