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月冷笑,“你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他离若宸都已经死了!你还担心着什么?你担心,我会让这个孩子来反你吗?”
灵月顾不得离若寒现在是皇帝,她现在满心都是愤怒,“你自从当上了这个皇帝,你还有从前的那般吗?我不认得你了!”灵月吼了起来,今日如果失了心,该有多好。从此,行尸走肉,只是,她还舍不得。舍不得腹内的孩子,那是她与离若宸的骨血。
“不是你想的那样!”离若寒摇头,退后一步,灵月变了。她从不会如此,如此吼出来,痛彻心扉。纵是他离若寒温暖的笑,此时,也消失无踪。
离若寒苦笑,“你以为,是我?”
灵月冷冷道:“臣妾不敢!请皇上及皇后娘娘回宫!在这重华殿里,不怕惹人闲言碎语吗?”灵月不想让离若寒与灵月再在这里,他们在这里,只会让她心里更难受。
“二姐!”灵玉急了,她再笨,也听得出灵月对离若寒起了疑心。
而离若寒拉住了灵玉,“玉儿,我们走吧!让灵月静一静!”他想关心她,想安慰她,可是,却发现,灵月的伤,他不敢去治。
离若寒走之前,对重华宫的宫人们吩咐了,一定要好好照顾宸亲王妃。
而灵月,已经下了床,宫人进来,对灵月道:“王妃,您要好好休息的!”宸王妃有了身孕的事,已经宫里人尽皆知了。
灵月推开她,“下去!”自己穿好衣衫,自己去梳理好秀发,她不要宫里任何人服侍。
那宫人跪在地上,“王妃,皇上说过,一定要让奴婢们好好服侍您的!”
灵月不理她,要走出去,却被侍卫拦住。
“王妃,皇上有旨,王妃不能出重华宫!”
这又是要囚禁自己?
灵月冷笑,“这是做什么?”
那侍卫低头,“回王妃,您有任何吩咐奴才们都会替您办好!但请您不要为难奴才!”所谓不要为难,便是,宸亲王妃你不能出这重华宫。
灵月不与他计较,想了想,对那侍卫道:“既然如此,便去宸亲王府把我的侍女子陌送到宫里来!”她不要宫里那些宫女服侍,如果这样的话,她会感觉自己跟离若寒的那些妃嫔一样。
“是!”侍卫点头,其中一名侍卫马上去办了。
而灵月又唤道:“慢着,”
“王妃还有什么吩咐?”
“宸亲王府怀民也一并请到宫里来!”既然离若寒要这样待她,灵月也就不会再有什么顾及了。
“是!”
灵月回到重华宫内,当看到那些宫人们跟着自己时,不由道:“都下去!我不用你们服侍!”
“可是?”
“没什么可是了!还不下去!”灵月冷声,不再有和颜悦色。
宫人们依言下去了,这个宸亲王妃,连皇上都让她三分,更何况她们这些微不足道的宫人?
宫中,空荡荡的。
灵月走着,随意。
漫大的宫殿中,只有她水灵月一人,孤独时,什么都没有。
离若宸,你在哪里?
伸手出去,却撞到冰冷的空气,心触疼,而眼中,再承受不住,泪决了堤。
慢慢蹲下,抱着膝,头深埋在膝中,抽泣声弱弱,“我该怎么办?”这一路走来,谁把谁逼到这般?她不想没有离若宸,可是他却不在了,这人世间,再也没有她的离若宸了。
重华殿中,只听到那女子幽幽哭泣声。
殿外,一丛湘妃竹,叶上点点斑斑都是泪渍。竹荫下,凉意生起。风吹过,叶簌簌而响,中还伴着殿中女子哭泣。
这个宫殿,重华殿,原是宫中一处败落的殿,后来离析修缮了,却一直空着。没想到,今日会囚禁了她水灵月。
“宸!”灵月走出来,望向西北方,呼唤了起来,“宸,你听得到吗?”
她想他,真的好想。
天那边只听得孤雁的哀鸣,一声又一声,听了苍凉。
京城里,何时也有了这孤雁,何时也如此让人心底生凉?这不是离若宸说的塞北才有的吗?苍茫天地间,谁还能伴她水灵月?
“若我死了,你当如何?”曾几时,这话是她水灵月问离若宸的。
离若宸想也不想,便答:“你若死,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要去的!”
离若宸,我水灵月死里逃生,没有来与你相认,你便如此惩罚我吗?灵月后悔了,真的后悔了,只求你能回来。
“你如何舍得下我一人?”灵月喊了起来,“这天下,没有了你,我还如何撑得下去?”虽然,当初说过,不管谁不在了,都要好好活着,可是,灵月才发现,自己真的承不起。
当日自己出事时,离若宸该是何等伤?
他是要自己再一次承受他所承受的痛吗?灵月痛,这天地,俱成灰。
“你不是舍不得我吗?你怎么怎么舍得我难过,舍得我痛?”哭喊起来,她真的痛,痛不欲生。离若宸,“离若宸,你回来,回来啊!”
那西北,那灵州,她的离若宸还在的。
子陌到时,灵月还在那望着西北方。
狼烟为何不起?那样,至少证明离若宸还在啊!只是,什么都没有。
子陌扶着灵月,“王妃!”语声哽咽住,她也知道了。
灵月无力摇头,“子陌,他没有死!没有!”什么都有可能,就是离若宸不会死。
子陌手颤着,感觉到灵月身上凉意越重,便想劝她进屋去,可是,灵月不肯。
“王妃,王爷不肯降辽,以身殉国了!”子陌相信,灵月心理承受能力很强的,她能挺过去的。实话说出来,也好过灵月胡思乱想。
连子陌都如此说?
“你也不信,他能无事?”灵月问,“你为什么要灭了我的希望。”离若宸怎么会降北辽国?他那般傲气,宁可死,也不会降了辽国的。
子陌却破灭了灵月最后的希望,“楚将军送信来府中,说已经……已经……扶了王爷灵柩回京……”
子陌声音低低,可灵月却全听见了。
楚暄扶了离若宸灵柩回京?
灵月却笑,他骗自己的,他一定是骗自己的。
他一向喜欢跟自己闹着,他就想逗着自己哭出来,他想骗自己的,他没死。他就是这么想的,等自己哭了起来,他就出来,笑说:“灵月,我不敢再让你哭了!”而后,是抱自己入怀,柔声相劝,“我在的!一直在的!”
“王妃!”子陌抱着灵月,“您别哭了,不要再哭了!您就算不为您自己,也得为您腹中的孩子啊!”
孩子?
灵月摇头,离若宸都没有了,要这个孩子有何用?
“我不哭,我不哭!灵月不哭!”灵月强止了泪,咬了牙,又对子陌道:“子陌,盛酒来!”今日,想喝酒,为他离若宸。
子陌不解,“王妃!”灵月有了身孕,如何能饮酒?
“还不快去!”灵月固然任性,她决意的事又岂能让人阻拦?
子陌知道灵月的性子,只得回去拿了壶酒来。
一把紫砂壶,一对紫玉盏,素手执那壶,将酒缓缓倾于盏中。酒香漫起,是女儿香。
清清爽爽,不留一丝杂。
酒斟满盏中,清亮晶透。
“宸,灵月敬你!”一盏清酒洒于青石板上,溅起的酒,四飞着。
那盏酒倾后,灵月又执起另一盏,朝西北那方道:“宸,归来时,灵月还在!”泪跌入酒中,荡起圈水纹。
和着那泪水,饮下一盏女儿香。
酒入喉,不再是火热的情,不再灼着她的心。
反是,心若死水,如沉冰。
酒,与水何异?
一盏饮尽,未有脸红,未有难受。灵月再倒一盏,酒,原来真的好喝。
“你为何不让我喝酒?你既然不让我喝酒,为何此时又不归啊?”
“王妃,王妃,您别喝了啊!”子陌急着,要拦下灵月,不让她再喝。
不曾品酒,只闻酒香,从此都改了吧!
灵月推开子陌,“你下去!我要与王爷共一醉!”未曾醉过,醉也不知,不是说,一醉解千愁?不是说醉了,就不烦忧了?
仰头,那酒,再尽数倾入喉中。
酒无味,还如水。
子陌不走,哭着拦灵月,“王妃,您不能再喝了,再喝,就醉了!”灵月只一瞬,便喝下了几盏酒,那壶酒,眼看就见底了。
酒入愁肠愁更愁?
灵月笑,举酒起舞,在那竹间,青衫亦是随风而舞。
回眸相望,不见来时路,却也不见相伴人。
笑,还未醉。
“醉吗?”灵月抬眸望子陌,脸上微红,有几分朦胧着,“我想醉!”酒,哪那么快容易醉的?如果可以,灵月便情愿。
再倒一盏,却一壶酒都已经见了底,只滴一两滴下来。
灵月对子陌道:“子陌,再去盛酒来!”
子陌见灵月这般,忧了心,劝道:“王妃,您别喝了!”自从灵月得知了离若宸出事了后,便未曾歇过。
“去盛酒来!”灵月抓起那只酒盏,狠狠砸到青石板上。玉瓷碎,飞溅四处。
她从未有如此怒过。
子陌怕了,担心灵月会做什么事,忙道:“王妃,子陌这就去!”或许在酒里兑着水,她醉成如此,也未必能喝得出来。
灵月微笑,醉眼朦胧,点了头,“去吧!”
竹影摇着,乱了一地。
看着子陌远去,灵月唇畔那梨涡却不再浅旋,苦苦绽着。凝于脸上的笑意,俱是苦涩。
凤吟萧萧,龙啸森森。
这夏中,暑意却不盛。只因重华宫中那一丛湘妃竹。
灵月看那竹,见叶上点斑,想起那古时娥黄女英,心里一片寂然。
“门前湘妃竹,离人相思血。”这一句,是叹谁?
焉得不伤?都说不再哭,都说要坚强,可有几人能做到?
与离若宸那般的恩爱,都成了空?灵月该如何撑过去?茫茫世间,没有他离若宸,水灵月又得是孤月一轮了。
酒意上来,头晕了起来,灵月笑,只转了头,不再看。
却见到地上,那几片碎玉瓷。
缓缓去捡起来,那碎破chu,锋利刚好。
皓腕本就洁嫩,此时,若是……
阂上眼,划了上去……
……
一声清脆响,那瓷片滑落到了地上。
痛起时,人不再伤痛。只有这般痛,心才不会痛。而醉里,更不知何为痛了,只是会不会醉见到那人?
“宸,等我一程,魂魄相会时,与君同醉日。”
便是奈何桥上相见,又如何?终不过,生死相随,此生不变。
殷红血珠顺那指尖滴滴落,青石板盛开生命绝叹花。竹叶声簌簌响着,唱着那哀伤的挽歌。
女子笑意深,宛尔嫣然。似听箫声,箫声在月色下,若泣若诉。是真听到?过去还沉醉于那箫声中,这一痛后,再也不会了。
真的就此了结了?
结了也好,从此与那些宫中朝中的事再无关系。
泪也尽,血也尽。只说,宸月缘未尽。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不可寻。
灵月想寻的离若宸,不管在哪,都要去的。
子陌捧着酒出来,却看到,灵月倒于那丛竹中,四面湘妃竹叶飞了一身,满头脸衣襟上皆是碧叶散乱,而那些叶上,点点斑斑不再是离人泪,而是离人血。
子陌手一松,酒壶摔碎。
而随之的是子陌撕心裂肺的一声:“王妃……”
离若寒正于君仪殿里处理国事,关于离若宸殉国之事,他已追封离若宸为大明一等忠烈王爷。
宫人来报,说是宸亲王妃殉情了。
御笔一顿,那折上,留下了一道重重的朱迹。
灵月怎么回事?离若寒来不及多想,扔下御笔,朝重华宫快步而去。
大臣们相望,都只道,当今皇上对宸亲王一家恩重,同时,也是感叹宸亲王妃是个贞烈女子。早年,离若宸在泠水出事时,那宸亲王妃便逃婚追随他,而今,宸亲王殉国,宸亲王妃也是随之去了。这女子,是个奇女子。也难怪,那个自命不凡的宸亲王会对她情有独钟。
凤鸾殿,浅清慌慌张张进来,“娘娘,宸亲王妃她……”浅清不敢说,宸亲王妃殉情自杀。如果,灵玉知道,会如何?
灵玉正喝着参茶,听浅清如此,不由笑问:“浅清,在本宫眼里,你可是天塌下来都不慌的,怎么这会子?”灵玉只当浅清闹事玩。
“娘娘,您先别急,听浅清说,不要急啊!”浅清对灵玉尽量用平缓的话道。
而灵玉却笑,“有什么事,你就说!我还急不起来!”喝着参茶,近来睡眠不太好。
浅清便道:“宸亲王妃殉情了!”
参茶一倒,全倾在了灵玉那凤袍上,“你说什么?”浅清开玩笑的吧!二姐那么坚强,怎么会?
浅清忙过来给灵玉清理凤袍上的参茶,“娘娘,您别急,别急!”
灵玉管不了那么多,抓着浅清,“你告诉我,二姐怎么了?”摇晃着浅清,浑然不顾自己贵为皇后的尊贵。
浅清低声,“宸亲王妃割腕自尽了……”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渐不可闻。
手无力,放开了浅清,“二姐,割腕了?”喃喃自语着,“不可能,不可能!谁都会自杀,谁都会想不开,独二姐不可能!二姐啊,”灵玉哭了,“浅清,你不知道,我的二姐最是要强的,不管发生什么事,她都能撑过去的!不可能的!”
灵月最是要强,最是坚强,不管发生什么事,她都撑得下来。
却是,都不知,那些前提是,灵月舍不得离若宸,为了离若宸,什么都能忍得下。如果,离若宸不在了,她又如何会留恋于这人世?没了离若宸,水灵月还有什么丢不下的?
“娘娘,您先别急,别急啊!”浅清安慰着灵玉,“太医已经过去了,王妃正在昏迷当中,说不定还有救!”
灵玉听到浅清如此说,便急着要去重华宫,“告诉太医,不管如何,一定要保住二姐!”顾不得身上凤袍上的茶,便朝重华宫而去。
才到宫门口,便见着静贵人款款而来,静贵人行礼,“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灵玉不理她,只不耐烦的道:“走开,别挡道!”灵玉心里急着,哪还管对方是谁,更何况她现在是皇后,宫里,除了皇帝,其他人她都大可不必放在眼中的。
静贵人没由头的遭了灵玉这般,当下脸色变了,“娘娘,臣妾好意来请安,您为何?”
还未等她话完,灵玉便一把推开了她,“我让你让开,你没听到啊!”又看到静贵人带了那么多宫人过来,拦住了自己的路,脸色不好看起来,“这是什么地方,你带这么多人来做什么?还敢挡着本宫的路!”灵玉说着,便朝宫外走去,她急着要去看灵月的情况。
静贵人本是好意,却没料到灵玉这样让她下不来台,又在这众多宫人看着,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想说什么,却见灵玉已经去得远了,咬紧了银牙,心里狠狠道:水灵玉,你等着瞧,当日你要不是代姐出嫁,也不会轮到你来当皇后!总有一天,我让你跪下求我!
灵玉赶到重华宫时,太医们已经全在灵月房内抢救了。
而离若寒,在外室里焦急的等待着。
子陌跪在离若寒面前,泪涟涟。
灵玉进来,便问离若寒:“皇上,二姐有没有事?”一路上过来,浅清已经告诉灵玉了,灵月割腕,失血过多,太医们现在都在重华宫,皇上下了旨,救不回宸亲王妃,整个太医院就都得陪葬。
离若寒见灵玉过来,只是摇头,太医们进去都几个时辰了,还未出来。
而灵玉看到子陌跪着,便过来问子陌,“子陌,你不是在服侍着王妃的吗?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子陌哭,“王妃说要喝酒,要敬王爷,送王爷上路,子陌便依她。谁知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