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墨昏迷中睡得极其不安,她又做恶梦了,梦境中她独自一人身处一个不知何处的地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烁然睁开眼,入目是熟悉的床帐,她眸中的焦急微微缓和,盯着床帐看了片刻,她坐起身。
房间内灯烛不甚明亮,她看到了在外间守夜的怜风。
在床榻边呆呆的坐了一会儿,起身拿了衣架上的斗篷,开门出了房间。
冷风吹来,她吸了口凉气,不自觉的打了个寒蝉,这才发现地上和树枝上都是积雪,仰头望去,欶欶的雪花从天而降。
她怔住,下雪了!
脑海中想起他的赏雪之言,她睫毛轻轻颤了颤,片刻扯唇,自嘲一笑。
他恨透了她,哪里还会记得往日的承诺?
擦了擦脸上的泪,她随意选了一个方向慢慢走着,回廊下的白灯笼随着风摇摆,她紧了紧斗篷,往前面的小花园去。
看着厚厚的雪,她皱了皱眉,只怕这些花草都要被冻死了。
也不知睡了几个时辰,这雪竟然下的这样厚,拾步来到小凉亭中,往年这个时候凉亭的四面早已经挂上了厚厚的毛毡,里面拢着炭盆,煮茶赏雪实在惬意,只是,现在因着彭氏的事情,府中的人实在没有人想得到这些雅趣事情。
风呼呼吹着,雪花飘了进来,落在长椅和地面上。
她拂去了长椅上的薄雪,抱膝坐下,四周很安静,不闻一丝人声,这样恶劣的天气,连查夜的婆子都是要躲懒的吧!
闭着眼,她能清晰的听到风的声音和欶欶的雪落声。
没有白日间震耳欲聋的炮仗,人声,议论,哭声。
也没有晚间的仇人,血腥和油锅。
她内心的情绪迅速疯长,毫不留情的侵蚀着她。
埋头在膝盖内,低低的哭泣。
“吱呀。”
一声细微的踩在积雪上的脚步声,在这静寂的夜里格外明显。
彭墨抬头,吸了吸鼻子,茫然的朝着声响的方向望了过去。
亭子的侧后方,一个人静静站着,四周是白皑皑的雪,映的他的身姿挺拔。
彭墨看着心跳漏了一拍,缓缓站起身,望着他的方向,她拧起了眉。
他还是来了,在第四十九日,在初雪之时!
她本该开心的,本该立时向他奔过去的,可是她动了动脚,却忽然胆怯起来。
有了共同的前世记忆,她还如何有颜面与他在一起?就连靠近他的资格,她都没有!
这般一想,不进反退。
金修宸就那样站着,看着她迟疑逃避。
既然她不来,他就走过去,前世是这样,今生亦不会改变!
彭墨看他走来,顿时慌了神,转身就往亭子外走。
石板路沾了雪水最是湿滑,她焦急之下不防神,脚下一滑歪身就栽在了花圃内,膝盖重重的磕在了石板路上。
听着身后越加近的脚步声,她咬了咬牙,强撑着站起身继续走,却没能快过他,胳膊被一有力的大掌攥住,她的脚步顿止。
“躲我?”
头顶的声音比冰雪还要冷上三分。
她没有说话,听着他的声音身体止不住的颤抖,不知是冷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凝着低头不语的人,金修宸淡淡扯了扯唇,手上又加了几分气力,却没感到一丝的反抗挣扎,他莫名的烦躁,一把扯住人往她的墨荷园去。
这么冷的天,她穿的这么少,要死不成?
彭墨跌跌撞撞的跟着他走,亦或者是被他拉扯着走。
房间内,怜风听到声音醒转过来,刚想大叫就被金修宸一个眼风吓得哆嗦了下,到口边的话反而咽了下去。
“你下去吧。”彭墨看了眼吓呆了的怜风,说着又担心怜风担忧之下去报告给哥哥们,她又吩咐了句:“找流萤过来。”
怜风木愣愣的点头,抬步往门外走,待走到门口时她大着胆子看了眼这个男人,瞬间瞠大了眼,这不是宸王殿下?
她印象中的宸王是厚着脸皮向小姐讨养生茶喝的那个人,笑起来桃花眼内都泛着柔情,哪里是眼前这个,一个眼神带着凌厉的杀气!
可他们明明就是同一个人,为何有这么大的区别?
带着疑惑,怜风来到房门外,却见到房门外的站着的两个人,流萤和齐木。
“你们...。”怜风张大了嘴,这...流萤是墨荷园的,出现在小姐房门外不稀奇,可齐木不是应该在外院?如何进到这后院的?二门的婆子是如何看门的?
齐木被派来将军府,自然是日夜都守护着墨荷园的,察觉了金修宸的到来,他忙跟了过来。
流萤睡得极浅,也是察觉了乱匆匆的脚步声,急忙起身往彭墨这里来,正好看到了金修宸拉着彭墨进屋,齐木守在门外的场面。
“你去休息吧,今夜我值夜。”流萤看了眼退出来的怜风。
怜风看了看流萤,又看了看台阶下的齐木,想起小姐出门前的吩咐,点了点头。
看怜风走,流萤又小声的嘱咐一句:“这件事情要保密。”
“我晓得。”小姐的房间内出现了宸王殿下,这...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若是被外人知晓,小姐可就要被吐沫星子淹死了。
忽的,她又想起了前些时日外界的流言,莫非,那日在断崖下,小姐和宸王殿下真的...如传言一般?!
齐木看了眼怜风的背影,低声道:“虽然胆小,却是个不多话的。”这些时日他对墨荷园内的每个人也是留意过的。
流萤点了点头,看了眼亮着灯的房间,她有些担心,自从皇家园林回来后,主子和殿下便有些奇怪,起先她想或许是两个人吵架了,可殿下却忽然回了封地,隔了不久就传来了殿下极力宠爱一个女子的消息,她才恍然或许并不是吵架这么简单。
刚刚又看殿下气冲冲的将主子拉进了房间,这不会吵起来吧?
齐木看流萤的神情就知道了她心中所想,轻咳了声,低声道:“走吧,殿下最是在乎王妃的。”
流萤点了点头,这倒是,就是殿下突然回了封地,却也没有忽略主子,还将千面和青鸟留了下来,可见是极其在乎主子的。
二人说是走,却也没有真的走,而是往外撤了几步,这个地方听不到房间内的小声响,却能听到大的动静的。
房间内,金修宸丢开了彭墨的手腕,自顾自的走到窗下的美人榻上坐下,眼睛看着房间,片刻勾唇,低声道:“站着做什么?”
彭墨低垂的羽睫又颤了颤,抬眼去看他,映着灯光这才看到他满脸的胡茬,眼下是重重的乌青,满目的憔悴。
“你...你赶路了?”问了之后又觉多余,看他的样子简直是显而易见的。
金修宸却没觉得这句话多余,盯着她紧张的眼神点了点头。
“饿吗?”他赶路,不知有没有饿肚子?
金修宸又点了点头,就见她起身去外间,不多时端着攒盒和茶水进来,来到他身前打开了攒盒,道:“这些点心已经凉了,好在茶是热的,你先垫垫肚子,等会儿回了宸王府,再让齐辛给你准...。”
话没说完就看到金修宸突然站起身,高大的身影给她一种无形的压力,她余下的话就噎在了吼间。
“我是饿了,但我不想吃这些。”金修宸接过她手中的攒盒,放在矮几上,微微弯了腰,静静凝着她。
迎着他炙热的视线,她不自觉后退一步。
金修宸起身,扯了扯唇,抬手解了脖颈处斗篷的系带。
墨色的厚重的斗篷自他肩上滑了下去,他内里穿着银灰色的对襟长袍,胸前以及肩上绣着繁复华贵的如意纹,只是这如意纹上却染上了大片的血迹。
她看得心尖一颤,他的肩上是一道手掌长短的伤口,里面的伤口大约已经包扎,只剩下衣服上的刀痕昭示着伤口的形状。
她张口结舌,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的肩膀,想要抬手去摸,却举到距离他肩膀三寸的地方止住,又生生的收了回来。
他大约是不想她触碰的吧?她心里想。
金修宸看着她的动作,皱了皱眉:“想看?”
彭墨迎着他的眼,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
金修宸似乎也没打算听到她的答案,自顾自的将胸前的扣子解开,长袍,夹衫,中衣一件件脱掉,最后只剩下一件亵裤。
他的身上是横七竖八的伤痕,有的包扎着,有的没有包扎,因着他脱衣服的动作,有的伤口崩开又流了血。
彭墨的喉咙似是堵住了,她有些闷气,窒息的感觉让她张嘴急急的呼吸,眼眶的水汽模糊了她的视线。
“赶路匆忙,没来得及换衣服,吓到了吗?”他淡淡的问着,声音听不出情绪。
说完又捡起地上的衣服,一件件穿回去。
彭墨拉住他穿衣的手腕,声音干涩道:“伤口...还在流血...。”说着去到内室在箱柜内找出了装跌打损伤药,烫伤药膏和一应常用药品的匣子。
来到他身前,对上他疑惑的眼神,她才知道她的行为或许不合适,张了张嘴,无力道:“齐木或许在门外,我让他替你包扎。”
说着转身往房门处去,金修宸看着她的背影,两眉深深皱起,忽的上前一步,将人裹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