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瑞一路从外殿行至自己的寝宫,一刻都不曾停歇下来。跟在她身边的阿沅虽然不曾再说一句话,脸上担忧的神色却并没有减少半分。
“公主……”直到碧瑞到了自己寝宫里坐了下来,遣退了身边垂手而立的一干宫女侍者,阿沅这才轻轻叹了一口气,来到了碧瑞的身前。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奶娘,那些话你大可以不必再说的。因为,我不会听。”阿沅刚张了张嘴,碧瑞便已经抬起手来,止住了她的话头。
阿沅一愣,无奈地又是摇了摇头,“公主这又是何必,若是那洛云若带着那洛惜离去夫人面前告一状,公主又该如何是好呢?”事实摆在眼前,碧瑞公主刚才所作的一切有多不合常理,就算阿沅不说出口,碧瑞心里也是一清二楚的。
若是放在平常,她断然不会如此莽撞。可是偏偏今日却碰到了这么多个赶巧。赶巧她亲眼瞧见了云若与惜离二人的“私会”,赶巧那个被扔在七彩荷花池水边上“自生自灭”的男人又是碧瑞公主心仪的人。
碧瑞听了阿沅的话,神情一顿,脸上果然露出些忐忑不安的神色。可在一念之间,那神色又渺无踪迹了,“他们要去告状,便去告状好了,若是他们不怕自己做的丑事被人给捅出来。”
“公主……您这……”阿沅皱了皱眉,只觉得这旁观者清当局者迷的局面实在是让她有些瞧不下去了。虽然她心里清楚得很,眼下做些忠言逆耳之事,会让这平日里和善温柔的公主也恼羞成怒,但为了碧瑞着想,她还是硬着头皮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公主,您所见的,不一定是事实。”
“那你觉得什么才是事实?”碧瑞冷笑了一声,本不该属于她的一丝讽刺冷漠的神色,落在她的那一张小脸上,显得太过突兀与成熟,“莫非本宫瞧见他一人坐在荷花池,神志不清地瞧着那些恶心的荷花便是假象?难道洛惜离那女子不是想要瑶华忘记她才会主动带他过来赏荷么?”
“……这些,奴婢不清楚。公主殿下对此,也不过仅仅只是猜测不是么?”阿沅一脸平静地瞧着碧瑞愤愤不平的样子,突然便觉得有些头疼。
她乃一介凡人,涂山碧瑞则是贵为仙尊之女。凡人生来便是在红尘里翻滚沉浮,看惯了这世间的七情六欲、悲欢离合,仙人则生来无欲无求,对于这些爱恨情仇不屑一顾。而今,她与碧瑞的立场却好像是调了一个个,在这样的情况下,阿沅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排解碧瑞心中之郁结。因为阿沅似乎已经隐隐看到,洛惜离是否有负于瑶华,并不是碧瑞真正在意的事情,她所在意的是,为何瑶华会因为那样一个女人,如何都不愿意看她一眼。
“好了。什么都不必说了。正如本宫所说的那般,只要瑶华公子醒了,本公主自然便会将之完璧归赵。总不能……为了一时之好,就这么大动干戈地挪动病人。到头来,折腾到的还不是他?”沉默了半晌,碧瑞很是烦躁地挥了挥手,总算是松了口。
阿沅听罢,不禁眉间一松,温温柔柔地对着碧瑞笑道:“公主宅心仁厚,若是真能这么想,便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奴婢私心想着,如此一来,洛姑娘与洛长老也不好说些什么了。”
“……嗯,等会太医过来了,便让他径直进本宫的内殿,去给瑶华公子看病吧。”与阿沅相比,碧瑞就要显得更加冷漠一些。毕竟,这样的承诺是她在最为心不甘情不愿的时候下的,而她心里真正的想法,却是要将瑶华留在这青丘国里,一生一世。
听到公主如此命令,阿沅便连忙领了命慢慢退至帘后,徒留下碧瑞一人,对着那迎风微微摇曳的白色纱账,怅然若失。
也不知道是这样呆坐了多长时间,忽然那珠帘又是一晃,碧瑞回过神来,以为是太医到了,侧头望去,却发现是一个小宫女很是恭敬地站在那儿,低眉顺目。
“什么事。”碧瑞看着她,冷冷清清地问了这么一句话,显得有些慵懒。
小宫女听着这如夜莺低唱一般婉转的声音,不自觉便红了脸,一股脑地将头埋的更低了,“启禀公主殿下,夫人请您去殿前一叙。”
小宫女的话让碧瑞微微一愣,片刻之后,竟有一丝恼怒上了她的心头,声音也突然变得冷硬无比,不似之前那般温柔圆润,”噢,有说是什么事情么。”
“……这……奴婢不知。只是青衣姑姑让奴婢前来传话的时候有特意嘱咐过,让奴婢们伺候公主殿下穿戴正装,再去殿前。”那小宫女因着碧瑞的问话,身子微微颤了颤,就连答话,也是故作镇定。
看着这位少女在自己面前唯唯诺诺到了这种地步,碧瑞不由得又是一皱眉。倒不是因为厌恶别人在她面前缩手缩脚的模样,只是让碧瑞觉得惊讶的是,自己竟然也有这么一天,吓得这些无辜的下人们即便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似乎一个不小心,他们就有可能命丧碧瑞殿一样。
这样的发现,让碧瑞的心里很是烦乱。她眼睁睁地瞧着自己正一点一滴地发生变化,却无能为力。而造成这一切变化的人,此刻却一无所知地躺在那儿。
想到这儿,碧瑞下意识地一回头,她的眼神透过重重纱帐,瞧见了瑶华侧脸的轮廓。只是而今那轮廓模模糊糊,一如她当初初见他那般,显得是那样遥不可及。
“……公主?”碧瑞一直的沉默,让那站在座下的小宫女忍不住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却见碧瑞一直扭着头望着自己的寝宫里面,却又不知道是在看着什么。
“哦,你便回去替我先回了母后,儿臣打扮妥当之后,便会前去赴宴了。”听到小宫女惴惴不安地这么叫了自己一声,她便淡然回了这么一句话,便站起身来向屏风后走去。
“是!”宫女诚惶诚恐地领了命,立马便退出了碧瑞宫。就在宫门徐徐关上的当儿,碧瑞早就已经挑开那些纱帐,慢慢走到了瑶华的身边。
她居高临下地望着那一张过于苍白的睡颜好一会儿,这才小心翼翼地坐到了床沿边上,仔仔细细地端详着他。
只见瑶华而今在梦中也是眉头紧蹙,也不知道在梦着些什么;他更不知道,碧瑞这么一望,是望了他有多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