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元九年,正是启国最为风雨飘摇的时候。也不知道这平日里雷厉风行,杀伐果断的暴戾君王启王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一夜之间就成了个惶惶不可终日的疯子。
而今,启国的朝政全部都把持在了一个叫做李鹫的年轻人手里。刚开始,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大家都感到了无所适从,并纷纷猜测这个神秘年轻人的身份。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对于这些内廷捕风捉影的事儿,民众也表现出了淡然和兴趣缺缺。在他们看来,不论这朝代如何更迭,只要是有人给他们饭吃,给他们衣穿,给他们一个衣食无忧、安居乐业的环境,谁又会去在乎,这皇帝到底是由谁去当?
惜离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之下,跟着鸩一道隐居在一处山林之中。那小屋离着启国可近,可是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想要到达却是十分耗体力的地方。鸩自从被惜离带到这儿来,已经呆了整整三个月有余,再过几天,便是一百天了。
看着鸩的伤势已经好了大半,惜离便愈是心情沉重。因为她很清楚,大仇未报,鸩的心永远安定不下来。而她,最终都要面对在这一世再次与之失之交臂的事实。
“给。喝了它。”这一天晚上,鸩又一个人跑到悬崖边上坐着,看着那挂在高空上的圆月,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惜离捧着一碗药过来,直接便递到了他嘴边,鸩瞧都没瞧,一口就将之喝了个干净。
惜离见状,忍不住便又问了一句:“你怎么不问问我是什么东西就喝了?”
“这九十多天以来我便一直在闻着这药味,还需要问么?”鸩好笑地看着坐到他旁边的惜离一眼,又将自己的视线放到了那皓月当空之上。
惜离歪着头,看了他一会儿,这才问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不知道现在启国怎么样了。”鸩沉默了一会儿,用一种甚是委婉的方式将自己的思乡之情表达了出来。
惜离闻言一笑,也学着他的样子,仰头望着那一望无际的天空:“我看,你不是想问启国如何?你是想问,你在内廷之中的那些兄弟姐妹怎么样了吧?”
“……我这一养伤,便是消失了这么久。所有的记忆,也就停留在了在金银楼里被鹫击下楼的那一刻……其他的,我什么都不记得了。”鸩摇了摇头,平静的语调之中潜藏着多少不平静的心思,或许也只有他自己清楚。
惜离沉默了一阵,发现自己心里竟然有些不情愿让鸩再想这些是是非非。或者说,就连鸩想要放弃这停滞的状态,踏步向前行,她也不愿意。
“启国现在风调雨顺,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是么。”鸩喃喃答了一句,忽而又道:“那鹫还活着么。”
“他……”惜离明明知道,她要说一句否定的话,或许就能够让鸩彻底死心。可是向来不会说谎的她,最终还是没有办法将那句谎言说出了口。踌躇了好一阵的惜离,最后还是选择默默点了点头:“他还活着。”
鸩闻言,眼睛睁大了些,好半天才回复常态:“是么,他竟然还活着……那些刺客,应该是鹫的同伙吧。那天晚上在金银楼,他分明是想要一箭双雕,将王上和我一起做掉。为什么,他竟然还活着……启王,莫非还蒙在鼓里不成?”
“我不知道启王是不是还蒙在鼓里,我只知道,眼下启国并未改朝换代。大家所尊的王上,还是那个启王。只不过……”说到这里,惜离特地又看了鸩一眼。见他面无表情,她的心里就更是没底:“只不过,多了一个帮着启王把持朝政的摄政王李鹫,多半便是鹫了吧。”
“什么?他竟然做了摄政王。站在了阳光底下?”鸩不可置信地瞧着惜离,只觉得这是他所听到的内容最为荒谬的事实:“那我们的影子廷呢,那些师兄弟,他们都在哪儿?”
“我不知道。”惜离摇了摇头,一边说着一边就从那悬崖峭壁边上站了起来:“我又不是神仙,这么细节的事情,又怎么会知道呢?你伤势还未痊愈,就不要坐在这里吹风了。随我回屋里吧。”
鸩闻言转头,见到惜离向着自己伸出手来,并一脸关切地瞧着自己。不知为何,他就将那关切之情理解为了一种怜悯和同情:“不用了……我想在这里,再坐会儿。你放心,你的仙魄还在我身上,我是不会做什么自裁的傻事的。”说罢,他便转过头去,让自己面对着眼前的万丈深渊,而不是自己身后这个柔情万种的女人。
惜离一愣,看着他这样孤单寂寥的背影,忍不住眼睛便有些发涩。她就这样沉默地在鸩身后站了良久,这才幽幽一叹,作出了让步:“好吧,可是,还是希望你快些回屋。这里风大,对你伤势确实不好。”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鸩没有回头看她,说话的时候就好像是对着空气说一样。
对此,惜离却一点都不介意。听到鸩这么回答她以后,她头也不回地转身便离开了这小屋后的山崖。溧阳看不过去,几步小跑跟在惜离身边便唠叨开了:“仙子怎么就这么容忍这个不知好歹的男人?”
“不然还能怎样?他想一个人静一静,也没坏处。至少,总比他一心一意想着去报仇要强。”
惜离意兴阑珊地回着溧阳的话,话音刚落,就惹得溧阳一阵反驳:“仙子怎么知道他就放弃了这报仇的想法?鹫还没死,那鸯也还在宫里,他这种一根筋的人,可不就是会 排除千难万险,如何都要去报了这仇怨么?”
“……我知道。我知道他肯定是要去的。我只是庆幸,还好不是现在。”溧阳说的话,让惜离突然停住了脚步。太过沉重的话语,让溧阳一时之间不知所措。
二人就这么沉默地站了一阵,正当惜离提步又要往前去的时候,溧阳再一次地叫住了她:“仙子……那,鸯的事情……您要和他说么?”
“不行。绝对不行。鸯的事,一个字都不能透露给他,听到了么?”惜离一皱眉,严肃看向溧阳。直到得到了她一个肯定的答案,惜离的表情才稍微有些缓和。
不由自主间,惜离的记忆便回到了几日之前,她与鸯在后宫相见的时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