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忆,最忆是杭州。
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
何日更重游?
----唐白居易《忆江南》
这是一条碧水古道。
古道上两匹风驰电掣的骏马呼啸而来。
为首的黑色马背上,马上人似乎疲惫至极,只是表情却说不出的夹杂着点点亢奋,激动还有感伤?
“主上,您已三天三夜未曾歇息,您旧伤未愈,这样下去恐怕......”
“无妨,今日故地重游且纵马一回,他日此地便兵戎相见了!”马上人叹息一声。
“主上,您真要率兵亲自迎战?对方主将可是夫人.....”
“赤峰,你跟随我多年,你说我对夫人.......对她如何?”
“自是情深不渝!”那个叫赤峰的随从开口。自夫人离去这么多年,主上身边未见半个女人,这样的深情身为手下自是看的清楚。
马上人又一声叹息道:“你错了,我对她是势在必得!”
赤峰一愣,这有区别吗?
马上人一拉缰绳,战马前蹄跃起,只听嘶的一声,顷刻停了下来。
他翻身下马,高大的背影在这空山水境中,惊起无数只飞鸟。
他手臂一抬,遥指对岸:“那是她幼时生长的地方!”他的声音含着回忆:“那年我自西北城南下,途中遭对手埋伏,我中了剧毒。遇到了她陪着父亲来西山寺进香,得她父亲所救!世人皆道是她以救命之恩来换我娶她,其实......”
他目光沉静起来,此时秋季红叶染透青山,飘渺空远的钟声从对面山寺悠悠传来。赤峰侧面看着主上,竟然发现在世人眼中这个战无不胜的苍狼王,也有柔和宁静的一面。
“其实我当年南下,本就是来见她的。”他转头看向赤峰,赤峰一脸惊讶的表情似乎略略取悦了他。
“那丫头却是不知道的.......我初见她时,她还是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绑两只羊角辫对着街角的糖葫芦流着口水。眼睛却是那么亮!那双眼睛曾在我梦里出现无数回........”
主上大人有恋童癖?这个想法好尴尬!
“世人皆知我西北苍狼王要取这天下!有觊觎南帝之心!有一段时间,我其实是怨那个丫头的,那个丫头.......她忘了当年是谁先遇到的她!每次忙完军中事务,千里走单骑来偷偷看她的时候,她的身边总跟着一个悦书哥哥!”
悦书?前南帝字悦书!
赤峰惊讶起来,那个西北城胸怀天下的苍狼王最初的霸心竟然来自夫人?
马上人突然笑了起来,低沉的声音洒在这凉风里,仿佛要惊醒这初初升起的明月光!
“赤峰,那个悦书是个女子!”
额.......
“我白白担心了许多年,有时从梦中惊醒,那丫头成了南朝的皇后!我总怕我来不及取这江山,这丫头便从此与我错过了!你说我让她以她父亲的救命之恩迫我娶她,算不算她咎由自取!”
赤峰依旧愣怔着,他似乎不太懂主上大人的脑回路!
“我也是她极力争取来的,这样她那个忘事的脑袋便不会忘了我!”苍狼王叹息道:“我却让她受了那么多苦!”
苍狼王口中啸声一起,黑色的骏马前来。他利落的翻身上马,对着赤峰道:“今晚我就要见她!”
赤峰来不及上马,黑色的马扬起一阵尘土消失在眼前。
“可是.....”赤峰的话被扬起的尘土一呛,卡在了喉咙里。
可是两军还在交战呢!主上岂不危险!
他就是一粗人,也不懂这些弯绕的儿女情长,但是刀剑无眼,他要是保护主上不利,那.....
赤峰上马追了起来!
西山寺下,大军训练有素的安营扎寨。
主账内,身披红色铠甲的江尔尔拿着一副地图细心的看着。
一个痞痞的声音传来:“我说,你家那位也不像要和你开战的样子。这东南十三省咱们就在谈笑间麻溜溜的拿下了!至今想来,你说当年的苍狼王是纸吗?”
江尔尔嘴角扯出一抹淡笑,又恍若未闻的低头看图。
“你就这个态度?现在前线的将士私下都传前苍狼王妃就在炎军阵营和炎军首领颇有交情!这世人也不知哪个长了一双狗眼,看不出我只是来你帐下做客的吗?我有炎军首领的样子吗?”
痞痞的声音嚷了起来:“要是这消息传到苍狼王耳中,我说穆清晚,这就不是你家内战了,你家苍狼王分分钟灭了我!连渣不带给我留的!”
穆清晚一晒:“你不也说他不想和我开战吗?那他是知道我是炎军首领的,你又担心什么!”
痞痞的声音尴尬起来:“也是哈.....我是说他大概能猜到,否则谁有这胆子和他争这江山!嫌命不够长吗!”
穆清晚抬头:“悦书,不是你泄密就好!”
悦书一愣:“晚晚,我.....你说我是南朝的前公主,这江山我都不替我那扶不上墙的哥哥可惜,你要折腾什么?当年你死活要嫁给苍狼王时,那可是把锦衣玉环全换了兵马粮草的!加速了我南朝灭亡的速度,不然我那哥哥还可以再作上一作的!”
穆清晚恍惚想起当年的待嫁年华,那个红衣女子倔强的看着那个西北的高大的男子:“我偏要做西北城合格的王妃!”似乎一切恍如昨日。
是呀!折腾什么?
可是若不折腾这一下,她怕她的心会随那个孩子死了!
“孥月!”穆清晚唤回心思。
“末将在!”
“再往北进,便是当年西北城治下!大约你们城主是要保旧地的,你随他出征多年,以你来看,苍狼王会如何用兵?”
自挥令堂,城主要他凭王妃处置,王妃竟是以这种方式来惩罚他!
西北城!他当年誓死守护的地方,也是让他在战场上跟随苍狼王声名鹊起的地方,是他的故乡,家园,也是他梦想初生的地方!
“末将不敢猜测!”
“这一战由你做前锋如何?”
“夫人这.......”孥月抬眼看向帐中独坐的夫人,却猜不透她的想法。
穆清晚淡然的看着孥月,孥月惊得头一低。
这几年随着夫人执掌南朝残余旧部,原本一盘散沙的军队却被一个常处深闺的女子训练成了一支精锐部队。
夫人的脸上再也不见当初单纯的心思!
“孥月将军觉得炎军比之当年的西北大军如何?”
“这....”孥月在这深秋的晚上竟生生出了一身的汗。
“直说无妨!”
“炎军经夫人之手已是精锐,只是比起当年的西北二十万儿郎犹有不及!”
穆清晚不见生气,却是笑了起来:“你倒是肯说实话!苍狼王......确实是用兵如神!”
穆清晚声音略略一顿:“可是,这天下城池兵戎相见,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知苍狼王,苍狼王却未必知我!这一战谁胜谁负,不到最后一刻尤未可知!”
孥月道:“夫人何必?当年之事孥月敢以西北二十万儿郎声誉发誓,本是雪鹤之计,是末将鬼迷心窍对城主用药拖了大军步伐,当年我在城主身边寸步未离,城主对夫人一片真心.......”
穆清晚打断孥月的话:“今日你我只谈用兵,不问过去!过去的事,我和他自有决断!”
孥月叹息一声:“孥月自挥令堂以来,自是跟随夫人,夫人令下,末将但不敢违!前锋主将孥月得令!”
“好!孥月,本帅命你今夜带三万精兵,过涑河潜入西北第一城。”
“夫人这是?”孥月一惊。
“所谓兵不厌诈,昔日旧部愿跟随旧主,本帅想来这第一城的守军应会给昔日苍狼王帐下第一前锋弩月将军大开城门!”
孥月脸上的汗水迅速把打湿的衣服再次湿了一遍。
他单膝跪了下来:“孥月誓死效忠夫人,但是苍狼王对孥月有知遇之恩,孥月愿以血肉之躯与第一城奋战沙场!可是这诈降......还请夫人收回成命!”
穆清晚并未发怒,夜色渐渐模糊了整个西山寺,大军所驻的西山寺下,点点灯火把涑河河水照的明明灭灭,这些明灭的深渊就如同她和黎渊的未来,泾渭分明却又暗自牵扯,最后沉向水的深处。
她看不到的深处!
不可否认,她此时此刻依旧怀念那个男人的温度,可是她也恨他!
是谁说的,爱本是恨的来处!?他明明知道那个女人对他的心思,却还是把她放在身边。她当然知道黎渊并未负她,可是如果她原谅了他,谁来负责孩子的离去!那个孩子,她还未来得极好好看看他,她多想抱他一下啊!
她曾经无比希望那个孩子能像他的爹爹一样,成为战无不胜的西北城小苍狼王!
“所以,你是不愿?”穆清晚叹息起来:“你起来吧!”
“其实,相比于你,我有更好的人选诈降!”
孥月一愣。
只听穆清晚温润的声音响起:“你说,我亲自去怎么样?”
“听说金銮殿上的帝王三天都未早朝,以苍狼王的性格,他会去哪里?这江山如此多娇,当年他为江山舍我们母子,今天我便再让他选一次!”
孥月愣怔着看向中军帐下的女子,一身红衣黑发,在灯光下孥月似乎看到了苍狼王的影子!
多么相像的两个人!
多么疯狂的爱与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