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少年的身影投在我的身上,遮挡住了天上的白色月光。
淡淡的微风吹来,空气里隐约一股清甜的偏冷的气息。
于是我不经大脑的问道:“你采过莲吗?”
白衣少年一愣,倏地笑道:“若是陪你这小姑娘涉水江州,也未尝不可!”
“为什么要涉水江州?”我有些愣怔的问。
白衣少年再次一愣:“要在岸边指挥下人去采也行...”
“为什么下人要去采莲?”
“额...”白衣少年的脸色瞬间有些不淡定了。暗色的阴影外传来一声淡淡的叹息。或许只有我知道那代表什么:瞧吧,果然不是才女!
我当然不是才女,对于汉字我尚处于一知半解,只是午间无意在这家小姐的闺房看到一幅字画,经过黄衫丫头的解释那是出自汉乐府的《江南》。这让我这个生长在极地雪国的土包子大开眼界。
真正的莲花我未见过,只是南国素来喜欢以花喻人,而眼下这个月夜下的纯白衣衫的少年,让我突然的就想起了那首在我听来颇有韵味的诗。
“莲叶何田田的时候,会不会很美?”我继续问道:“你一定生长在这样的地方,所以才会有莲花的香气...”
白衣少年抬起双臂用鼻子闻了又闻:“有这么明显吗?”
我点头,别怪我说谎,我这个见都未见过莲花的人当然不知道莲花的香气是什么。只是以我素来的孤傲任性,不知怎的我就是以为若莲花有香气,香味一定是这个样子的。
可惜,这样一个纯然的少年不只有病,这五脏六腑蕴藏的心事早已将他的生气耗得油尽灯枯。
白衣少年再次好奇的问:“你在叹息?”
“你就要死了!”我有些哀伤的说:“不如你回到你的家乡,那里的气息或许能够滋养你的心脉。”
“你懂医术?”话未说完,白衣少年脸色一变,抓住我的一只手瞬间将我提起,动作敏捷的仿佛不像一个看不见的瞎子。
他速度飞快的提着我掠向墙角,就在我要说话的时候,他的手像是感应到什么,迅速捂住了我的嘴巴。
“傻子,有人来了...”欠扁的那人不知躲在什么地方,刚刚不顾情面的将我抛出,现在是要卖我个人情吗?稀罕!
“他要死了,不如你过来...”说话间又一个青衣人出现在这里。他的脸上并未带面具,露着蜡黄的皮肤,奇怪的是偏偏在这月光静好的夜里带着一个破斗笠。
“他走的是奈何桥,你要过的是阳关道,小姑娘这么晚了,你不在家里拜父母,跑这里干什么?”声音充满着慈祥,仿佛一个长辈对一个不懂事的孩子的谆谆教导。
只是话是这么说着,青衣人手上一抖,寒光更厉,只听‘叮’的一声,一柄长剑却是瞬间向着我的胸口袭来。
白衣少年一抬胳膊,一把精致的匕首在长剑要劈中我的时候挡住了它。
“杀了她,就没人破得了血煞,尊者黎渊的神话也就到头了...”青衣人的话显然是说给白衣少年听的。
我心里暗叫一声‘不好’早知道就不得罪那个欠扁的人,这会好了,这新来的青衣人与那个少年竟是一个目的。
“她不是刘家的小姐...”白衣少年道。
青衣人一愣:“她的画像主上拿给我看过,错不了!”
白衣少年哼笑一声:“表面相似的人多得是,你看她这样子像是名动京城的才女吗?”
我低下头看了看沾了灰的衣衫,左边裙摆上还有那个欠扁的留下的脚印,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不用加工就可以做鸟窝了,不用想还有此时我泪眼婆娑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我可怜兮兮的伸出手,对着白衣少年的衣摆使劲蹭了蹭:“那个....我确实不是他家的小姐,我来自雪国,我叫瓦乐...”
我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把经过讲完,当然忽略了我死而复生的事情,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大部分时间我都是在昏迷中度过的,我所知道的事实其实少的可怜,甚至还没有他们知道的多,最后我十分肯定的总结道:“事实的经过就是这样的,这家的主人看出我有几分像这家的那个小姐,为了自己的女儿就让别人家的孩子代替,可怜我的父母,失去了我这么可爱聪慧又美丽的小棉袄,这一路来他们虐待我,使我瘦比黄花的...”
三道犀利的目光对着我打量了几秒钟后,统统忽略了我瘦比黄花的事实,青衣人哼了哼嗓子:“为了安全起见,不如...”他做了一个一刀切的动作,这个动作我知道,其实我们乌楞斯族也流行这个手势的,每当我们族里的勇士们寻到大型的猎物,头人的这个动作,就意味着格杀勿论。
“等一等...”我来不及看白衣少年的反应,虽然我觉得他清冷的外表下不会那么狠毒,但是我觉得,我还可以自救一下下。
“虽然我是假冒的,不过这家的人既然这样安排必有阴谋,说不定我可以给你们盯梢,弄不好就能发现真正的那个小姐...”
我察言观色的看了看青衣人,后者似是在思考这件事情的可能性。于是我信心满满的道:“论起盯梢查探,与表面处窥探深层的波澜,与波澜处寻找蛛丝马迹,与蛛丝马迹中探寻事实真相,是我的拿手好戏。”
青衣人眉毛动了动,蜡黄的肌肤似乎更加没了血色,我最后一咬牙:“因为我是乌楞斯族最聪慧的公主,乌楞斯神殿的守护人!”
月光下的我,挺直了腰杆,要知道在今晚之前,即便我死了我仍旧骄傲着。只是...这离乡背井的经历最终让人不温不火起来。
良久,青衣人梗着一张脸道:“三天!”
三天?什么意思?
白衣少年一把把我抛向树荫的角落,颇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三天,要么真正的小姐,要么你!”
说着看了青衣人一眼,两人迅速消失了!
天哪!有谁告诉我这飞天入地的本事是怎么练的?我沿着四周看来看去,只听那个低沉的声音道:“别找了,那是轻功...”
“轻功?这么牛气?!”我无比羡慕的道:“他们一定是这世上最厉害的人...”
欠扁的人一身青衣从树荫处走了出来,老实说经过这一阵打斗,愣是没让眼前这人有一丝凌乱之感。笔挺的衣角,一丝不乱的头发。我傻傻的看着他,同样是青衣怎么他穿来却别样的衣冠楚楚?
“厉害?不过尔尔...”对方目光朝着我看来。不知怎的,许是刚刚经历了一番生死挣扎,这目光竟然将我看得有丝慌乱起来。
明明这样的目光该是我打量别人的!
“怎么...”我有些恼怒的道:“见不得别人比你强?”
“哈...”他有些好笑道:“就他们?”
“是呀,他们一下子就飘来飘去的,你倒好,逃跑找不到门,就我把顺墙扔了出去!我是什么,是垃圾吗?”
“我以为我要‘铁卫’接住了你,你该感谢我的!”
“感谢?”我咆哮起来:“你瞪大你的狗眼看看,我是女人,女人!是你名义上的未婚妻!!”要是那个僵尸未能接住我,我如花似玉的脸弄个不好就先找了地。
面对我的指责,他奇怪的并未生气,严格来说我认为他并不是个好脾气的。
“我以为你该担心你的后脑勺...”什么?这哪跟哪?
他带着一丝兴味的继续说道:“现在看来,即便后脑勺着了地,大概也就这样了...”
我张了张口,继而有些泄气的沿着墙角做了下来,这些天的经历让我有些挫败,我不知道我的族人还有谁逃离了那场劫难,我的阿爸阿妈他们还活着吗?乌楞斯那样美丽的雪国是不是已经荒芜了。
“其实...傻人有傻福!”
这个欠扁的!!显然安慰人不是他的强项:“你才傻呢!”
我叹息道:“我只是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我...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你采过莲吗?”欠扁的那人问道。
“什么?”
“在你看来涉水江州是看莲,鱼戏莲叶间是看莲,画卷《江南》还是看莲...莲始终都是莲..”好样的,懂我的意思,但是..我不懂你的意思!!我有些懵懂起来。
后者轻声叹了口气:“丰山瘦水,晴光雨色,在哪都是一样的..比如你换了件衣服就不是你了吗?你的记忆喜好并不会因为时空地点而改变,雪国的七彩石到了南国被称为‘水晶’它们难道就不同了吗?”
其实以我的文化素养我听得不太明白,可是因着这明净的月光,透过南国天井特有的瓦檐,温柔而曲折的洒下的清辉,分明与乌楞斯湖畔没什么不同。
此时此刻,不知为什么,尽管这个男人将我当个包袱似的抛来抛去,一言不合就开踹,我却觉得他看我的眼光很真实。在他看来,虽然嫌弃的很,可是我确定他看到的是我!
不是乌楞斯的公主,也不是刘家的小姐。甚至这在我以前,连我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
我曾装作高高在上的模样,对乌楞斯的所有男人们不屑一顾。
也像现在这样顶着一个假的身份,面对丫鬟的嘘寒问暖不置一词。
可是现在,在我找不到我的时候,我忽然觉得命运什么的真是可笑!凭什么我要听那个巫师的预言,凭什么我不能恣意的活出自己。假以时日,等我弄清楚这幕后的一切,我要回到乌楞斯,重振雪国声威。
许是我的目光带着某些掠夺性,欠扁的那个人用他特有的低沉声线道:“你不会是要打劫吧!”
“你?有待考验....”我想起一年前,我雄心壮志的要撸个男人回家,一血我嫁不出去之耻...但是,眼前这个软脚虾...
黑暗中我似乎听到一阵磨牙声:“记住,我叫黎渊!”
然后,我又一次被华丽丽的瞒着墙头扔了进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