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妈,是我欺负她,还是她欺负咱们整个裴氏家族?”裴婉的嗓门很尖锐,誓要冲破云宵刺破人的耳膜。
“她怎么欺负裴氏了?裴婉,做人讲点儿良心,要不是染儿,裴氏早垮了,你只看到了你父亲对染儿的好,你可曾知道染儿为了挽救裴氏集团付出的艰辛。”
长久以来,裴太太都不喜欢裴婉这个孩子,为了保全自己幸福的家庭,多年前,她打着牙齿与血吞,任由着这个孩子让丈夫领进了门,而且,她也知道,老公骗她这个孩子的生母早逝世了,瞧她可怜,所以,才把这女孩儿领了回来,好歹也是裴家的骨肉,事实上,这个孩子的生母,她根本没死,而且,还活得好好的。
至少,比她还要来得健康。
这么些年来,她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求能给裴染一个健全的家庭。
她心底到底承受了多少的苦,恐怕只有她自己最为清楚。
老公之所以爱染儿,那是因为染儿是他一手栽培出来的,而且,染儿天生长得比裴婉漂亮,说也奇怪,她应该不及那女人的容貌,然而,她生出的孩子,长大后却出落的比她的女儿漂亮万倍。
这是她最为感到庆幸的,在这一点上,她赢了那个藏在暗处的女人。
“嫁入厉氏,可委屈了你,裴染?”
裴婉根本不给裴太太一点面子,当着宾客就开始叫嚣。
火气旺得能将整座城市全烧光。
“裴婉,咱们裴家的户口本没有你的名字,所以,你压根不算是裴家的人,即然不是裴家人,你有什么资格在这儿叫嚷?李妈,把她给我丢出去。”
她真的受够这个私生女妹妹了,母亲能委屈求全,将她当成是女儿来看待,这么些年来,尽管心里堵得慌,然而,从来没有刻意为难过她。
她到好,过了这么多年的幸福日子,连自己姓什么都忘记了。
以前,她们可能还会顾忌父亲的感受,现在,父亲不再了。
她也没必要再为父亲留一点面子。
尤其在她经历了丧子,丧父之痛以后,感觉一切都变得无所谓了。
这个时候,也许,天王老子来了,她也能找他拼一拼,理论理论,更惶论是裴婉这个得寸进尺的女人。
“很好,很好,张丽芬,老裴刚走,你就露出庐山真面目了。”
一记响亮的巴掌声入耳,众人寻声望去,然后,视野中,有一个身着黑色旗袍的女人,伸手拔开了人群,正款款向她们这边走来。
浑身上下张显出来的气质与风韵,就犹如从古画中走出来的一个民`国女子。
妆容化得有些独特,但,也不算太夸张,只是,未描唇彩,口红的颜色也有些微红带着点儿白色,整个人看起来自然面容有些憔悴。
裴太太张丽芬当然认识这个女人,这个女人的照片,曾经出现在老公的皮夹子里,是一张微黄的两寸照片,照片上的女人五官比现在更稚嫩些,那是许多年以前,她早知道,她们那种不清不楚的关系,从好多年前就开始了。
她也被蒙在鼓里那么多年,只是,后来发现了,她也装聋作哑,只为能保住裴太太的身份与位置。
“这儿可没你说话的份儿。”
张丽芬冷哼,在敌人攻上门来之际,就算再懦弱的女人也会拿起武器悍卫自己的人格与尊严。
她与这个女人,明枪暗战了这么多年,今儿终于能面对面的对峙了。
“我一直给世豪说,你这温柔弱女子模样就是装出来的,果不其然。”
“妈,你终于来了。”裴婉转过身兴高彩烈地尖喊出声。
“婉儿。”女人抬手为女儿抚去额角散落的发丝。
“别急,她们欠我们的,我会统统都替你讨还回来。”
“张丽芬,你在老裴面前装了这么多年,也累了,现在,他也不再了,你也没必要继续伪装下去,咱们就开诚公布吧,你为她生了一个女儿,我同样也为他生了一个女儿,论家世,我不比你差,论长相,我更胜你一筹,随便比哪个方面,我都比你强,凭什么这一生,我就活该要与女儿藏在暗处见不得光。”
这辈子,她活累了,也够了,裴世豪活着的时候,就一直劝她,让她退一步,说他是真心爱她,其实,她早就不相信男人的花言巧语了,只是为了女儿的未来,她在一步步的筹谋,她不可能为了裴世豪这个男人丢了一辈子的青春,最终落得个一无所有的下场。
“你比我强又如何,终究也不过是一个人人喊打的小三,狐狸精而已,你去问问,你这种货色,有几个人能瞧得起,还有你的女儿,一生将活在黑暗之中,我是比你差,无论哪个方面,可是,我从未破坏过别人的家庭,我不会像你一样没有廉耻心,人世间,最坏的人并不是拿刀杀人之人,而是像这种品德败坏,破坏别人幸福的女人,才是比杀人犯更可恨的人,即然,你选择了与他在一起,那就是一条万劫不复之路,即然明知道是一个火坑,你非要往里面跳,不论承受多大的痛苦与怨恨,也是你绺由自取,怨不得人。”
平时,她少言寡语,从不与裴世豪多争论半句,只是想保全一个家庭,她不愿意看到自己的亲生女儿年幼缺爹少妈。
她不说话,不争不抢,并不代表她心中没有看法,没有感觉,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她被这个女人欺负得很惨,事实上,裴世豪自从有了这个女人,几乎从未与她一起同房过,要不是为了将裴染嫁入厉氏,要不是为保全裴氏集团,他早不再理她了,他与她说得最多的便是裴染,而她与他之间,也有了一个君子协定,就是在裴染出嫁之日,她与裴世豪约定,如果她能说服裴染嫁入厉家,那么,裴世豪便一生不得与她离婚,就算是她死了,也一生不得再娶。
这样无理的协议,精明睿智的裴世豪居然答应了。
然后,她就向自己亲生女儿下了跪,她说:“裴染,妈妈求你了,为了裴氏,你父亲一生的心血,你就嫁给阿呈,阿呈是个好孩子,他会好好待你的。”
女儿脸色泛白,容颜憔悴,双眼瞠得奇大。
仿若简直不敢置信,自己的母亲为了保住父亲的心血,居然向她下跪。
事实上,那一刻,她的心在泣血,她也没有想到,为了挽救自己的婚姻,她居然能做出这种事情出来。
这等于是逼迫裴染做一个艰难的决定,为了不伤她的心,裴染咬牙答应了她,到‘玫瑰酒吧’先开了一间房,等厉景呈来了,然后,将一杯掺了药的酒水给了他,厉景呈不知是计,端了酒水仰头就喝,裴染就是在那一夜怀上那个孩子的。
孩子没有了,是上天对她们设计厉景呈,做坏事的惩罚。
许多时候,她都在想,如果当时,她不逼迫裴染,裴染绝对不会嫁入厉氏。
为了不让世人耻笑她张丽芬,她连自己的女儿也算计,这些事,裴染是蒙在鼓里的。
只是,她到底保住了什么?
保住了老公一个躯壳,一段名存实亡的婚姻。
多少个无眠之夜,她等着他,等着他的心归来,以为他病了,她没日没夜侍候着他,他就会回心转意,可惜,她错了,就在他死亡的前一夜,她去给他拿开水吃药,那个女人的电话又打过来了,恰巧那时候,电话是放在床头柜的,伸手触及。
他便拿了起来接听。
她们谈话时,她刚端了一杯温开水回来,发现他的语气不太寻常,赶紧将身体躲在暗处偷听。
“不要哭,张楠,我的心里只有你,你也知道,如今,这样的局势,我是不可能与她离婚的。放心,婉婉受一点儿委屈算什么,等我百年之后,我名下所有的资产全都是她的……”
她听不清楚对面的女人还说了什么,听到这儿,一切也已经足够。
你说,一个女人一生愿意守着你,爱着你,想着你,跟着你,无怨无悔,这是他裴世豪多大的福气。
只可惜,他裴世豪不懂得珍惜。
嫁给他,她从未后悔过,哪怕是他不忠于这段婚姻,哪怕是他日日卷恋于张楠的床塌,她也从未后悔过,无怨无悔,并不代表无欲无求。
她们都已不再年轻,到了她这个岁数,她总不可能不为自己打算与考虑。
裴世豪有心脏病,人说没就没了。
而那个女人呢,夺走了他的心,难道还要将裴氏一切的财产全都夺走不成?
尤其是那句‘放心吧,婉婉暂时受一点委屈算什么呢,今后,一切全是她的……”犹如万箭穿心,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他打算死了后,将名下所有资产全部归裴婉,而她呢,还有裴染呢。
她与他结发夫妻这么多年,一直在他身边侍候着他的荼荼水水,自己的亲生女儿,甚至被当做是一枚棋子嫁入厉氏。
她付出了所有,而自己又得到了什么?
就是这样几句心寒的话语:今后一切都是婉婉的。
裴世豪欺人太甚,她以为自己能挽回他的心,就在那一刻,她恍然就明白了,他的良心早给狗吃了,他打算用女儿失去一生的幸福换回来的裴氏,全部归裴婉所有。
真是想得太好了。
她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那几句话把她敲醒,她自欺欺人太久了。
她还在乞求什么呢?君子协约被她从抽屈里拿了出来,摊在了掌心,昏黄的灯光下,她看了又看,最后走到了他面前,一字一句缓慢地问出:“世豪,爱过我么?”
不是爱我么,而是一句爱过我么?
多了一个‘过’字,意思却完全不一样。
“怎么了?丽芬。”对于面无表情的妻子,裴世豪感觉有些吃惊,平时,她总是很温和,经常都面带微笑,那淡然的笑总是让人如沐春风,在她心里,眼里,他就是天,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从来不曾反驳半句,也许,从前,就算是他要她去死,恐怕她也会毫不犹豫就跳下山崖。
“爱过我么?”见他不答,她死死追问,语气不轻也重,那么精明的裴世豪也探不出她的喜怒哀乐,不清楚她到底要干什么?
“都老夫老妻,都快当外婆的人了,说这些干什么呢,不肉麻么?”
裴世豪扯唇想逗她笑。
“人,直至死了那一刻,所有的感情,思想才全都消亡,裴世豪,这一生,跟了你,我从未后过悔,可是,现在,我后悔了,真的,你说,你为什么要这么狠?裴嫁是你女儿,裴染就不是,同样是你的亲生骨肉,为何受到的待遇却是天差地别,我一直希冀着能与你白头到老,多少次,我守在这孤冷的房间,一个人独自倚在这窗前,望着窗外,痴痴地等候着你的归来,也许,我痛入骨髓,痴心不悔的时候,你都是在与她热火缠绵吧,我不怨你,只怨我自己为什么要这样爱你,将你视作是生命里的一片天,记得从前,我与你在一起的时候,你还只是一间小企业的主管,其实,我多羡慕那时候的日子,我做饭洗衣,做家务,做你坚强的后盾,给你生孩子,带孩子,只是,这人啊,有了幸福的日子,就很容易把过去的那些艰难的岁月都忘了,不怨你,谁叫你是男人呢,男人就都这样呢,有了钱就变坏,是你们男人不变的真理嘛,也许,我与你之间,只能共艰难,却不能共享福,我跟着你,吃了多少的苦头,你一生创建的裴氏企业,少说也有我一半的心血与精力,为了讨好她,你居然将自己拼博一生的心血拱手送给她,裴世豪,你不是自认为是商界聪明之人吗?难道说,你对她就没有一点儿的戒心,毕竟,我才是你的名正言顺的妻子,她小你整整十岁,你们可有未来?如果你一毛钱都没有,两手空空,她还会如现在一般爱你?”
这些话字字句句戳着他心窝子,泣着血。
她指责似万箭穿心,又如一场冷冷的冰雨浇打在了他的心坎上。
“你?”他一脸慌乱,这才惊觉可能先前他给张楠打电话时,她听到了。
“丽芬,我那是……骗她的,她怎么能比得起你,咱们是结发夫妻,我与她只不过是逢场作戏,你不要当真,我早与她断了,真的。”
“你骗我,说她死了把裴婉带进了家门,为了不让你丢颜面,我对亲朋好友说,我捡了一个孩子,将她认做是干女儿,从今往后,她就是咱们的孩子,为了你,我到底做了多少?我是蠢,是傻,才会这么多年来被你玩`弄于鼓掌,你仔细想想,认真想想,我真的只是傻吗?在傻的背后,难道没有我一颗真心?我是这样爱你,明知道你对我早无半点的爱恋,也许,从来没有过,可是,我还像傻瓜一样,整日做梦,乞求着老天能怜悯我,与你签了君子协议,甚至不惜牺牲女儿一生的幸福,哪怕日后她会恨我,怨我,我也想要与你在一起,生不同床,死后同穴,可是,我发现,我真的错了,我就是天下最大的傻瓜,我做的这一切,都只是在为那个野女人铺路,凭什么,我与你一起打下的江山,要给那个女人的女儿所有,裴世豪,你真的太绝情了。”
她控诉着他,指责着他,疾言厉色,声泪俱下,把这么些年所受的苦楚全都一股脑儿狂倾而出,只因为她无法再忍耐。
“不是……这样的,丽芬,你听我说……”
听不得她这样指责自己,裴世豪的情绪渐渐激动起来。
“我那是……骗她的……”
他还在据理力争,只为还想挽救风雨飘摇江山。
他怕她把这件事告诉裴染,如果裴染一气之下再来一个离家出走,厉景呈一怒之下,裴氏江山说不定就不复存在了。
“你骗她也好,骗我也好,总之,从今往后,你说的一字一句,我都不再相信。”
她咬着牙,血红着双眼,站在离他几步远的距离。
手里捏着药瓶,那是他心脏病复发的药瓶。
她看到他双唇泛白,面色青紫,印堂发黑,满额头都是密集的汗珠。
知道他是心脏病复发。
可是,那又怎么样?
她就是要给自己堵一口气,她不会再那样侍候他。
有本事就自己过来拿,凭什么她要巴心巴肝地对待那个良心被狗吃了男人。
裴世豪想要她手里的药瓶,因为,唯一只有她手里的药才能救他的命。
可是,他浑身剧痛,动不了,伸长了手臂,不小心,整具身体从床上翻滚了出来,跌到冰凉的地面,仰起头,他张唇想说什么,眼镜从他脸上甩落到地。
摔成了渣片,有几片边角还划伤了他的眼角。
有一丝鲜红的血汁染上了他粗黑的眉毛。
曾经那样一个意气风发的男人,如今,却是这样落败的模样。
她就站在那里,笔挺地站起,斜睨着双眼,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眸光里带着恨,也带着怨,只要他挪动身体分毫,她就会退后一步,而他力气耗尽,最后,伸出的手臂从半空中垂落,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他就这样走了,而微微变下腰,用手指探了探他的鼻孔,才发现他没有一丝气息了。
她没有哭,也没有叫,站起来,挺立在他的尸体前,楼道外传来了一阵仓促的脚步声,转头,见是一群身着白袍的医生护士过来了,她才赶紧擦着泪,弯下腰身,不停地拖拽着他的尸体。
“世豪,世豪,呜呜,你快起来?”
“怎么了?”医生们问。
“我刚才去拿药了,他便……滚下了床来。”
她是他的妻子,医们自然不疑有他。
再说心脏病突发,因为没了药,病人挣扎着从床上翻滚下来,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然后,她就直奔隔壁女儿的病房而去。
这就是裴世豪死亡的全部真相。
可惜,这一生,都恐怕只有她自己心里最为清楚。
曾经,她是一个最善良的你,只是,他们,将她的善良当成了软弱。
她要将名下所有资产全都留给裴婉,留给这个小他足足十岁的女人——张楠,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她张丽芬委屈求全了近三十年,绝不可能就这样便宜了他,即然,他死了,那所有的债就全都由张楠,及她的女儿来债还吧。
裴世豪的一再欺骗触及了她的底线,更是透透了她的心,让她彻底绝望。
让小白兔一般乖顺的女人,变成了大灰狼。
张丽芬成了一个疯狂岂可怜的女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