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万国朝会以极其简单的方式草草收场,在宫檐上所发生的事情早已作为了饭后谈资被传遍了大街小巷。相信待使臣回到自己的国家,那些小国便也晓得了这件事。
太子名誉扫地,毫无面子可言,而且已经成为了过去式,俨然是一名废太子,兼阶下囚。
因为皇帝病重,此次尤为严重,太医院的太医一刻不停地救治,至今未苏醒。因而对太子的处置便跟着押后。
事情似乎过于容易了些。
最高兴的莫过于苏徵勤了。同时他也希望皇帝能够尽快醒来,一是将废太子的事斩草除根,二是等待着再立太子。
只是他一直未能如愿。
苏徵勤将凤时锦接出了宫,一路上嘴角都掩饰不住地挂着笑,眼里甚至还有些疯狂的喜悦。马车摇摇晃晃地往前行驶着,他倾身过来,紧紧握着凤时锦的手,道:“时锦,还是你有办法,你总是给我一个又一个的惊喜,根本没有你办不成的事情!接下来过不了多久,你我大业将成。”
凤时锦不置可否地勾了勾嘴角,仿佛被他的喜悦所感染,又仿佛对他们的大业将成无动于衷。不对,不是他们的大业,而是苏徵勤一个人的大业。
苏徵勤激动地说道:“废太子令已下,苏阴黎他再也不是太子了。你有没有听皇上说,他不立嫡也不立长,以后就只立贤。放眼整个朝野,除了我以外还有别的人选吗?”
凤时锦点点头,道:“说得也是,皇上定是有心立你的。”
苏徵勤道:“对,所以只要等皇上一醒来,苏阴黎就彻底完了。”
那万一,皇帝要是醒不来呢?凤时锦云淡风轻地笑,这句话却始终没有说给苏徵勤听。大约他是真的高兴得忘乎所以了,竟然一改平时运筹帷幄的状态,完全兴奋得像个小孩子。
看来这皇位,这至高无上的地位,真的是他最想要的东西。那滔天的权势,也足以改变一个人,另一个人变得疯狂。
苏徵勤似乎不满凤时锦这分外的平静,牵着她的手叩在自己胸口,又说:“时锦,高兴点。我们终于要得偿所愿了,你也应该感到高兴。”
凤时锦摸摸鼻子,笑道:“是啊,我应该感到高兴。”
“等我登基以后,一定会兑现和你的承诺。”苏徵勤眼里闪烁着光华,“我成为世上最尊贵的男人,必要让你成为世上最尊贵的女人。往后,你便是我坐拥六宫、母仪天下的皇后。”
凤时锦想,男人的承诺也是这世上最飘忽变幻的东西。她犹记得,当年苏徵勤在求取安国侯家二小姐柳茵的时候,便是海誓山盟、坚定不移,扬言柳茵将是他一生一世的妻,一个男人只有一个正妻而其他的都是妾。将来他若登上九五之尊,会把柳茵安排在一个什么样的位置呢?难道要让她一个不相干的女人当皇后而让柳茵一个正妻被贬为妾室吗?
凤时锦觉得有些好笑。
苏徵勤为了哄凤时锦开心,带了一点讨好的意味,道:“时锦,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马车转而就调了方向。等凤时锦下车时,发现苏徵勤带她来了大理寺。
而此时苏阴黎和凤时昭正被关押在大理寺里。
凤时锦望了望青灰色的天,淡淡吁了一口气,心道,真的是风水轮流转啊。
苏徵勤携了她的手,带她走完大理寺门前的数百石阶,然后穿过正堂,去到后面的天牢。这天牢,她想她永远都不会忘记,那是一个噩梦般的存在,深深地禁锢在她的脑海里,慢慢腐蚀、生锈。
天牢大门口,有重兵把守。全是禁军,虽说是皇帝的人,但这里是大理寺,苏徵勤名义上的官职还是大理寺卿,容不得他们不放行。
她站在外面,仿佛犹能嗅到里面空气的潮湿腐臭,能摸到牢门铁框上斑驳的锈迹,能听到夜里老鼠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蟑螂趁人不备就往人衣服里钻。牢里的饭菜即使是冬天也泛着浓重的馊味,不知道被放了多少天,还有那被狱卒啃剩下的骨头,上面没有一点油脂,有的只是狱卒又脏又恶心的口水……
这些,她都一一经历过。
就是不知道接下来的凤时昭,会不会和她一样的顽强。
随后,凤时锦一步一步,极缓地走下去,经过长长的通道,狱卒守在那里,见了她和苏徵勤,毕恭毕敬地见礼。不再似以前那般,要么对她大吼大叫,要么不屑一顾,甚至于他们都已经忘了自己曾经那么残酷地对待过一个女囚犯。
但凤时锦不能忘。
苏徵勤问那狱卒:“可有好好‘款待’太子妃?”
狱卒道:“回二皇子,都按照二皇子的吩咐去做了,只是二皇子妃无论如何也不吃,眼下已经饿了两天了。”
苏徵勤道:“饿死了倒也便宜她了。你们带路,我且去看一看。”
于是前有两个狱卒带路,苏徵勤和凤时锦随后跟上。这里的每一步路、每一寸铺满枯草的地板她都很熟悉。
苏阴黎和凤时昭也是分开被关押的。不晓得是苏徵勤的细心还是偶然,凤时昭居然被关在了凤时锦曾被关的地方。
去到那里的时候,火光之下见得一人,蜷缩在墙角,身上仍是金色华丽的裙子,只可惜凌乱又褶皱,头上金钗全没有了,只剩下披头散发。凤时锦都快不认得那是凤时昭了。
她生性骄傲,决不可屈人一等,所以她宁可被饿着,也不愿吃这牢里的馊饭馊菜。看来苏徵勤也没少让狱卒好好“款待”她,那馊饭馊菜仍然搁在地上,气味难闻,碗里还有一些骨头,皆是被啃剩下的。
凤时锦低头看了看脚边的饭碗,然后抬脚就把碗踢翻,里面的东西撒了出来,碗沿在地面咕噜噜地转了两圈,声音尤为醒耳。她道:“不愧是太子妃,宁可被饿死也不食嗟来之食。当初我为了活下去,可是每一顿都没落下。”
凤时昭身体一顿,然后缓缓转过身来。当时凤时锦还是一身宫女模样的打扮,凤时昭起初有些陌生,渐渐好似认出了她来,眼里是挫骨扬灰的恨意,俨然像一个疯妇,扑过来就哐当哐当摇着牢门,道:“是你!都是你!你居然还敢出现!就不怕本宫杀了你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