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当你同意了
林浅浅的身子,仿佛是被定住了一样,生生僵在了原地。
她的手还搭在手术室的门把上,维持着想要将门推开的姿势。可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她就什么力气都使不出来了。
像是凌奉天的话,将她所有的力气都从身体里面抽走,耗尽了一般。
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凌奉天,似乎想要从他的脸上找到任何说谎的痕迹,可视线落在凌奉天充满疲惫的双眼时,林浅浅的心重重地往下坠去。
她踉跄着倒退了两步。
手术室的门上有两扇巨大的透明玻璃,可以从外面看见里面的情况。
林浅浅探过头去,捂着眼睛在门外站了半天,才颤颤巍巍地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陆向东躺在手术床上,还没有移下来。
他紧闭着眼,脸上戴了一颗巨大的氧气罩,赤裸着上身,趴在床上,背上乱七八糟的插了无数的管子,林浅浅不知道它们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只觉得一阵阵的压抑,裹紧了自己。
陆向东像是只是睡着了一样,呼吸平静,缓慢。
左边的手弯陆成一个古怪的形状,一根针头插了进去,打着点滴。
林浅浅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在看他,她几乎是一步一步地挪动过去,走到他的床边的。
陆向东……
林浅浅将这三个字咬碎在了牙缝里。
他的头微微偏着,露出了大半张脸,格外苍白,找不到丝毫血色。
头上的伤口已经包扎起来,但脸上的血并没有清理干净,结成了血痂,难看地粘接在他的眉毛,睫毛,鼻梁上。单薄的嘴唇泛着不正常的青色,随着呼吸,微弱的开合着。
就是他的眼睛,无论如何也不肯睁开。
林浅浅的目光微微下移,落在了陆向东下巴上那一圈青色的胡茬上。
她想起陆向东昏迷中不断推着她,让她快跑,不要回头的样子,还有他扑过来时,满身的鲜血。
再往前,是陆家荣家里他为自己挡下那个砸来的烟灰缸的样子,他的大手抓着自己的肩膀,粗暴却有力。
还有自己设计摔下悬崖时,下意识地拽紧了他,他面色难看,但依然紧抱住了自己的双臂。
林浅浅已经分不清,是从哪一个时候开始,她的心里就闯进了陆向东的影子。
她唯一清楚的是,现在的她,已经牢牢地将陆向东这三个字刻在了她的心上,再也抹擦不去。
“你要醒来……陆向东,你一定要醒来……”林浅浅咬着自己的手臂,阻止了那些快要破口而出的呜咽,两眼酸胀地死死盯着陆向东的脸,一遍又一遍地说道。
可惜她的话,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一连两天,陆向东都是那么平静地躺着。
凌奉天为他换了病房,林浅浅跟着他,又回到了那层专属于他的顶楼。
陆筱西没多久就得到消息,在方缜的陪同下,披头散发地跑了过来。她还穿着平时在家里穿的睡衣,根本没有时间换掉,就赶了过来。
看着陆向东躺在床上的样子,陆筱西哭得连气都快喘不过来了,两只眼睛很快肿大成了两个发亮的水蜜桃,挂在脸上。
林浅浅在一旁听着她哭,心里一阵阵地刺痛。
她脸上的伤已经被凌奉天简单处理过了,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发了炎,整个人都开始发起了低烧,但她还是守在陆向东的床边,看着凌奉天每天按时来检查陆向东的情况,看着陆筱西哭得几乎断过气之后,怒气冲冲地跑出去,说要找陆家荣算账。
林浅浅没有告诉任何人,陆向东是为了救自己才受的伤。
所有人都以为,这又是一场陆家荣的暗杀。
她丢了魂似的,呆呆坐在床边,什么也不做,就盯着陆向东的脸看。
有的时候,外面的风吹动了陆向东的睫毛,她都会以为是陆向东醒过来了,连忙扑过去叫着她的名字,但病房里面,除了她沙哑的声音,别的什么也没有。
林浅浅只能继续等待着。
凌奉天每次都送来饭,林浅浅都没有心情吃。
她每天最多的时间就是去看陆向东的脸,仿佛永远也看不够似的。
凌奉天没有告诉她,陆向东究竟什么时候会醒。林浅浅除了等待,什么也做不了。
直到有一天方缜照例前来时,发现林浅浅倒在病床上,连压到了陆向东的伤口都浑然不觉。方缜匆匆将她拽了起来,一摸她的额头,才发现她的体温滚烫得吓人。
皱了皱眉,方缜将凌奉天叫了过来。
处理掉发炎的伤口,打了针,降了烧,林浅浅睡了一觉之后整个人就清醒过来,又跑到了陆向东的病房前守着。
陆向东因为被她压到了伤口,伤势恶化,又被送到抢救室里折腾了一番。
林浅浅生怕自己再一次昏迷压到了他,这一次老老实实地将凌奉天送来的饭菜都吃了。
她守着他,分不清日子究竟过了几天。
只记得每天睁开眼的时候,都是空荡荡的病房,还有病床上躺着依旧没有醒来的陆向东。
日复一日,看不出丝毫变化。
陆向东的右手背上因为每天输液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针孔,削瘦下去的手背可以看见修长,有力的骨节。但在高密度的针扎下,诡异地肿了起来。
没过多久,他的右手上就再也找不到血管,只能换了左手重新扎针。
林浅浅每次等护士出去之后,就捧着陆向东肿胀起来的右手小心翼翼地揉着,想要将他的肿胀揉散下去。
陆向东动也不动地任由她揉搓着。
林浅浅力道放得很轻,生怕将他惊醒过来,不时还看着他的脸,轻声问道,“这样会疼吗?”
陆向东没有回答。
林浅浅习以为常地自顾自说了下去,“你一定会说不疼。像你这样嘴硬的人,恐怕就是手断了都不会吭一声,对不对?”
“说疼有什么可怕的,我又不会嘲笑你。”林浅浅想了想,自嘲地笑道,“我就很怕疼。你要是知道,会嘲笑我吗?”
陆向东安静地躺着,长长的睫毛下,是两团黑色的阴翳。
他的脸早已经被林浅浅擦拭得很干净了。
她每天都给他洗脸,刮胡子。
很多以前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林浅浅都在慢慢学习。
比起之前,她现在更像是陆向东的助理。
林浅浅记得第一次给陆向东刮胡子的时候,她没有经验,下手过重,在陆向东的脸上划了一刀,血顿时流了出来,吓得她手忙脚乱地给陆向东擦着。
可是擦到一半,她又觉得沮丧。
她甚至会觉得,自己刚才应该划得更重一点,说不定陆向东疼了,就会睁开眼睛,从床上跳下来,不耐烦地给自己一脚,让自己赶快有多远滚多远,不要碍手碍脚的伺候他。
想到这里,林浅浅又有些恍惚。
陆向东其实从来没有踹打过她。
哪怕是曾经他有好几次处于暴怒的边缘,林浅浅以为他会愤怒的时候,他都生生将自己的怒气压了回去。
都说陆向东喜怒无常,残忍暴戾,现在想想,林浅浅才发现,自己和他相处这么久,两个人之间常常受到伤害的人反而是陆向东。
凌奉天曾经玩笑般地告诉自己,这座医院建成以来,陆向东就从来没有来过。
但是自从林浅浅出现后,陆向东就把以前没有住过的日子全部补了回来。
不受控制地想了许多,林浅浅的鼻子又开始酸胀起来。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陆向东后背的伤口都渐渐愈合起来,只留下了难看的的弹痕。
林浅浅给他擦拭身体的时候偷偷数了一下,不多不少,正好三个。
一个是陆家荣打伤的。
还有两个是那天的杀手伤的。
林浅浅的手指微微颤抖地在上面轻轻扫过,不由自主地,她俯下身去,轻轻地亲吻了一下他的伤痕,握着毛巾的手紧紧攥起,疲倦的声音坚定地响起,“陆向东,你快醒来吧,以后,我还保护你,再不会让你身上有任何伤口。”
顿了顿,林浅浅轻声说道,“相信我,我可是一个很厉害很厉害的杀手。”
想到自己的身份,林浅浅的眼神黯淡了一些。
其实,她也分不清自己关于杀手的那些记忆,是真的,还是被洗脑后存在的。
她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自己和陆向东见过,但是,她忘了他。
陆向东伤口愈合不久,林浅浅就要带他下楼走动走动。
凌奉天看着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给她找来了轮椅。
林浅浅在他的帮助下,将陆向东放在了椅子上,给他整理了一下搬动过程中凌乱起来的衣衫,笑着说,“少爷,我带你下去晒晒太阳,你在病房呆了这么久,一定也闷了吧。”
陆向东没有反应,头无力地垂在胸前。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林浅浅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她推着轮椅,将陆向东带到了楼下的草坪上。
这几天一场秋雨淅淅沥沥地下了快一周,直到今天,才放了晴,暖暖的阳光不甘不愿地从云层后面探出了半个头,打量着这繁华与荒芜交杂的人间。
被陆家荣关了禁闭才得到自由的陆筱西很快找了过来,看见陆向东垂着头晒在阳光里,皱着眉走了过去,“我哥最不喜欢晒太阳了,要是晒黑了,他会找你拼命的。”
林浅浅坐在陆向东身边的草坪上,头懒懒地靠着轮椅的扶手,懒洋洋地抬起头去。
因为陆筱西背着光的原因,林浅浅看她的时候,刺目的阳光就直直地照射过来,林浅浅只好眯起了眼睛,晃了晃手里的东西,“放心,我早有准备。”
陆筱西一呆,“这是什么?”
“防晒霜,我早就给他涂了。”林浅浅说着,还将手里的瓶子递了过去,“你也来点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