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忍着点
陆向东沉默了一下，收回了手。
他本来就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一时冲动下做的事情，多被阻拦几次之后，也就没有了想法。
林浅浅从他的手中拿过酒瓶，摸摸索索地就要下床，陆向东的声音又再一次响起，“外面下了雨。”
林浅浅身子一僵。
她不想当着陆向东的面脱衣服。
陆向东转过了身去，“我困了，别吵到我。”
他的右腿绑着树枝，动弹不得，仅仅将脖子扭过去的姿势，让他整个人的动作都显得有些怪异，也十分不舒服。
林浅浅回头看着他，不自觉地咬紧了下唇。
她深吸了一口气，转过了头，背对着陆向东，有些艰难地抬手脱下自己的短袖。
伤口已经结痂了，衣服粘在上面，现在脱掉，像是又重新在上面割上一刀一样。
林浅浅疼得脸颊发白，手也微微颤抖着。
这次真的是亏大了。
细微的喘息声和忍痛声在安静的夜里显得十分突兀。
陆向东听了一会儿，缓缓转过头去，神色莫名地望着林浅浅不着一缕的后背，目光晦暗不明。
林浅浅花了好一会儿时间才脱下了自己的衣服。
她拿起酒瓶，准备把酒倒在上面，很简单的一个动作，却因为背部受伤，变得格外艰难起来。
林浅浅的手才抬了一点点，就痛得冷汗直下。
皱了皱眉，她停下来喘了口气。
等稍微适应了这种疼痛，林浅浅才又举起手来。
陆向东沉默地看着林浅浅固执的动作。
这种和林浅浅表现出来的滑头，无赖截然不同的固执，让陆向东的目光有些闪烁。
手抬得越多，疼痛越是厉害。
原本结痂的伤口，都因为这个动作而撕裂开来，冒出了血迹。
林浅浅试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不由叹了口气，将酒放在了床上，靠着窗户，苦笑了一声。
酒瓶被一只大手拿了起来。
林浅浅意识到了什么，正要回头，脑袋上就被陆向东稳稳地按住，定在原地，只能看向屋子里深不见底的黑暗。
门窗紧闭，房里漆黑一片。
明知道这种状态下，陆向东其实看不见什么，可林浅浅还是觉得自己浑身都沸腾起来。
陆向东一手按着她，一手握着酒瓶，声音平静得像是深秋的深湖，不见波澜，“忍着点。”
话音刚落，他就将手中的酒，径直倒在了林浅浅的伤口上。
比刚才更加难以忍受的疼痛从伤口处传来，林浅浅痛得后背都一下子僵直了，像是一把火在她的身后，毫不留情地灼烧一样。
下唇被狠狠地咬穿，林浅浅紧紧抓着自己的裤管，手背上骨节暴起。
大火在后背蔓延。
林浅浅上半身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着，像是风中落叶一样。
她的意识都被烧得有些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这种折磨才渐渐结束。
林浅浅浑身瘫软，使不出丝毫力气，就连陆向东扶着她的肩膀，让她侧躺在床上，林浅浅都没有力气说半个“不”字。
“怎样？”陆向东做完这些，才将酒瓶一下子扔到了墙角。
林浅浅深吸了一口气，缓了缓，有些难受的眨了眨自己的流了汗水进去的眼睛，没好气地道，“少爷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陆向东轻笑一声，贴着林浅浅的身子，躺了下来，“没酒了。”
林浅浅像是才意识到了什么一样，身子骤然一僵。
垂在双侧的手，不自觉地握紧，再缓缓松开。
外面的雨，不知不觉渐渐停了下来。
雨后的夜空，比往上更加宁静。
陆向东的呼吸声平稳，绵长，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林浅浅背对着他，一整夜没有合上眼睛。
一夜没睡的后果就是林浅浅第二天一大早就爬了起来。
她小心翼翼地从陆向东身下扯出被他压住的衣服，套在身上，想要起床，但发现起床之后也没有别的事做，只好又坐回了床上，学着昨天陆向东的动作，推开窗，想要看看外面的天气怎样。
只是昨天下了这么久的雨，窗棂上都是雨水，林浅浅一推窗户，上面的水就哗哗地掉了进来，落在陆向东的脸上。
陆向东慢吞吞地睁开了眼。
林浅浅讪笑着收回了手，故作镇定地笑道，“早安，少爷。”
陆向东看了看她，出奇地没有追究她的责任，只是撑起身体来，和她一起靠着窗户，懒懒地道，“去外面找一根粗一点的树枝。”
林浅浅怔了怔，抹了把脸，“少爷……我错了，树枝打人会死人的。”
“你脑子里每天都在想些什么？”陆向东眉头微拧。
“想你。”林浅浅毫不犹豫。
陆向东嗤笑一声，“最好是。”
林浅浅谄笑出来，她从床上跳了下去，从外面找了一根比较纤细的树枝过来。
陆向东斜眼看她，“你觉得这根能做拐杖？”
拐杖？
林浅浅呆了呆，然后没有丝毫犹豫地就立刻跑出门去，重新找了一根树枝回来，“少爷，你看这根，弧度完美，形态优雅，简直和你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也只有这样一根拐杖，才能配得上少爷你的英姿。”
陆向东拿过拐杖，径直塞到了林浅浅的嘴里，“闭嘴。”
“……”
不用背陆向东，林浅浅轻松了许多。
她迈着矫健的步伐，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在了前方，然后，很快她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少爷，我好像不认识路。”林浅浅犹豫地望着前方的分叉路口。
陆向东走在后面，大手一抬，拐杖的另一端就精准无比地戳在了林浅浅右边的屁股上。
林浅浅吓得捂着屁股跳了起来，回头惊悚万分地盯着陆向东。
陆向东毫无悔过之意，一脸平静地说道，“右边。”
林浅浅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快步走到了前面，和陆向东保持着安全距离。
下过雨后的清晨，断断续续有几声鸟叫，回荡在树林的上空。
除此之外，就只剩下人踩到落叶上，落叶和雨水摩擦的声音。
林浅浅走了一会儿，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陆向东的脚步声像是离她越来越远了一样。
林浅浅犹豫着回过头去，就看见陆向东低着头，紧握着拐杖，亦步亦趋地跟在自己身上。
他握着拐杖的手不知道是不是光线原因，显得格外苍白。
粗大的血管，透过薄薄的皮肤，狰狞地冒了出来。
他仿佛没有意识到林浅浅已经停了下来，只低头看着路，机械又麻木地抬着脚，想要迈出去，又像是使不出力气一样，颓丧地落在原地。
林浅浅心头一跳。
陆向东却是毫无反应，固执地又抬起了脚，如此反复几次之后，终于迈出了一步。
林浅浅皱起了眉，“少爷？”
陆向东没有丝毫回应。
林浅浅确定他不是故意不理自己，而是根本没有听见。
她的眉头拧得更紧了，沉默了一会儿，林浅浅用比刚才高许多的音调又唤了一声，“少爷。”
陆向东动作顿了顿，像是才听见林浅浅的声音一样，慢吞吞地抬起头来，声音沙哑，“什么事？”
林浅浅皱眉看着他明显有些不对劲的反应，朝着他走了过去，“这里离孤儿院还有多远，少爷你不会认错路了吧？”
陆向东动作缓慢地扫了一圈周围，摇了摇头，“不远了。”
林浅浅委屈地揉了揉自己的腿，“要不我们休息一会儿吧，走了一上午，我好累。”
陆向东看着她，犹豫了一下，才回道，“好。”
林浅浅松了口气。
陆向东说完，就扔掉了手中的拐杖，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湿漉漉的积水瞬间打湿了他的裤管。
林浅浅眼神微闪。
陆向东的状态太不对劲了。
坐了一会儿，陆向东就站了起来，“走吧，不然天黑下来，就看不见路了。”
林浅浅点了点头，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看见陆向东的身形一闪，直愣愣地就朝着旁边栽了下去。
在他下方，就是一块石头，要是撞上去，不死也傻了。
林浅浅吓了一跳，连忙冲过去，一把抱住了他。
肌肤相贴，一股异样的灼热不断从陆向东的身上传来。
林浅浅一怔，“你发烧了？”
陆向东半趴在林浅浅怀中，他好一会儿都没有动作，只是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好半天才缓了过来，借着林浅浅的身体，站稳了身子，“没事，赶路要紧。”
“少爷……”林浅浅没有动。
她低头看着陆向东的脸色，红彤彤的，两只眼睛已经没有了往常的清冷和锐利，有些控制不住的涣散开来，像是隔了一层雾气一样。
“休息一下吧，我去弄点水，你先降降温。”林浅浅想了想道。
陆向东脸色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没有时间了，做好你该做的事！”
林浅浅紧抱着他的肩膀，没有吭声。
陆向东看着她，明明是两张孑然不同的脸，但是那双眼睛，却总是让他想到一个人。
握着林浅浅的手不自觉地加大了力气，陆向东又重复了一遍，“没有时间了。”
“不会，少爷，现在还没有到中午，你休息一下，一会儿我背你，很快就能到了。”林浅浅安抚一般地道。
陆向东摇了摇头。
他的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声音，像是笑，又像是别的，灼灼的热气，不断从鼻息间喷出来，仿佛一团火一样，“没时间了，上一次，我就差五分钟，就差五分钟，就赶上她的飞机了。”
林浅浅抱着他，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陆向东说的她是谁。
一时间，林浅浅心里有些五味陈杂。
她低头看着自己脏兮兮的衣服，还有陆向东抓着自己的手，没有忍住，轻声问道，“值得吗？”
为了房沁柔，拖着断腿，冒着高烧，也要去找她。
为了房沁柔，放行为举止都如此古怪的自己留在他身边。
为了房沁柔，满世界地不惜一切代价非要找到她。
做这些，真的值得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