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我没有注意
林浅浅被他一连问了两次,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也消耗得差不多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凑到了陆向东的耳边,小心翼翼地道,“我说谢谢。陆向东,谢谢你的礼物。”
陆向东眯起了眼,转过头来,“除了谢谢,就没有别的了吗,什么时候,谢谢这两个字,在你嘴里变得那么不值钱起来,你——”
陆向东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他转头的这个动作,他和林浅浅的脸意外地贴在了一起。
林浅浅大气也不敢出一口。似乎自从医院回来,她和陆向东就再也没有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过了。
呼吸间萦绕的,全都是陆向东干净而清冷的气息。也许是两个人的距离太过接近的缘故,他的双眼,反而变得更加模糊起来。
似乎是蒙上了一层雾气,怎么也看不清楚。只有两团深不见底的黑,让人沉迷不已。
只要再近一点,她就会跌进那两潭深深的湖水之中。
陆向东没有动。
有那么一瞬间,林浅浅甚至以为,她和陆向东就这样变成了两棵相对而立的大树,抬眼就能看见彼此,可谁也无法触碰带对方。
然而,那湖水实在是太过诱人,她还记得,从前的她,是住在湖水的中央,周围是令人舒心的风景。
她住在他的眼里,看着人来人往。
林浅浅的身子不禁颤抖起来,她鼓足了勇气,朝着陆向东靠了过去,只要一点点,只要那么一点点,她就能触碰到他了。
可是,在林浅浅就要接触到陆向东的前一瞬间,一动不动的陆向东猛然僵住了背脊,飞快地别开了头。
林浅浅的吻,落在了空气里。
没有想象中温热的触感,只有薄凉的空气,将林浅浅包裹起来,捂住了她的口鼻,让她几乎不能呼吸。
沸腾的血液变得冰冷,胸口噗噗乱跳的心脏也安分起来,安静地匍匐在皮肤下面。
林浅浅满是尴尬地看着陆向东,可陆向东并没有看她,他转过头去,发动了车子,仿佛刚才他们从来没有靠得那么近过,仿佛,林浅浅也从来不曾试图去亲吻他一样。
后视镜里,林浅浅手足无措的表情显得格外扎眼。
陆向东专心地开着车,林浅浅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庆幸他的不在意,没有让自己陷入更加尴尬的境地,还是该失落他的麻木,不顾及自己的感受。
她垂着头,抱着陆向东送给她的盒子,神情木讷地看着自己瘦得可怕的手指。
原本的满心欣喜,变为了满腹幽怨。
车子一停下来,林浅浅不等陆向东下车,就打开门,快步朝着别墅走去。
停车的地方到大门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小石子铺满道路,走上去的时候,脚底板咯得生疼。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周围安静得能听见大风吹过的声音。
林浅浅拉紧了陆向东披在自己身上的外套,加快了步伐。
没有当着陆向东的面流出眼泪,真的是太好了。
她在他面前哭的次数已经连她自己都数不清了,像是自从第一次在他面前流下眼泪,渐渐就开始觉得,自己从前那些坚持的东西都变得无所谓起来,当着他的面难受,也不是那么困难的事了。
她能说什么呢?
陆向东本来就只是无意间和她靠近的,他甚至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和她靠近。而自己,却在幻想着和他亲吻,和他拥抱,和他接近。
她甚至在想,也许亲吻过后,他们之间的这种疏离感,就会消失。
大门紧闭着。
林浅浅愣了愣,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摸钥匙,却忽然想起,这已经不是在陆向东市中心的那所公寓了。陆向东从来就没有将这栋别墅的钥匙给她。她只是借住在这栋大房子里面的一个房客而已。
僵硬地放下到处摸索的手,林浅浅无言地看着紧闭的大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傻傻地站在这里。
一直到身后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林浅浅也没能移开视线,还是望着那冰冷的大门。
陆向东的声音带着浅浅的笑意,“你怎么跑这么快,我在后面叫你你也不应。”
“我……我没注意。”林浅浅的喉咙干涩得发紧。
陆向东从后面走了过来,林浅浅仓皇地闪到了一边。这段时间,陆向东都是那么谨慎而小心地对待着她,她曾经以为,那是礼貌,是客气,可是现在,她清楚了,他只是不愿意和她接触。
那么生分而疏离的感觉。
他察觉到了她那种迫不及待想要接近的意图,却又不说破,只是这样躲避。
林浅浅不知道自己在陆向东的眼里,究竟成为了一个多么滑稽的存在。
她该说谢谢吗,谢谢陆向东明明知晓了她那颗妄图靠近他的可耻的心,都没有冷言讥讽她。
她就是那个残忍的猎人,在野兽的身上打了一枪,鲜血淋漓,野兽回到了洞穴,独自疗伤。
这个时候,下了雪,起了风,她一个人在荒野孤苦无依,又想到了野兽,想到了他温暖的身躯,她又找到了他,装模作样地想要给野兽抚平伤口,告诉他,自己不是故意的,但是,野兽的伤已经好了,已经不需要她了。
然而野兽是很有礼貌的,他可怜她在外面没有依靠,又暂时地收容了她。
她就真的装作从来不曾伤害过他的样子,死皮赖脸地呆在他的身边。
陆向东看了像是惊弓之鸟的林浅浅一眼,拿出钥匙的手顿了顿,片刻之后,才打开了门,走了进去。
房子里面果然比外面暖和许多。
陆向东给林浅浅倒了一杯温热的牛奶,将衣服从她的身上拿了下来,放在沙发上。将牛奶递给林浅浅的时候,陆向东才发现林浅浅的指尖已经从方才的冰冷浸骨变得火热异常,他拧了拧眉,“你感冒了?”
林浅浅慌慌张张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她忍得好辛苦。陆向东一些轻微的碰触就会让她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心悸动起来,想要更靠近他一些。
但是,她知道,只要她靠得太近,陆向东就会避开。对于伤害过自己的人,野兽都会不自觉地保持着警惕。
林浅浅摇了摇头,匆匆将陆向东递来的牛奶喝光,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到了楼上,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面。
身后,隐约传来了陆向东跟上来的脚步声,然后消失在了她的房间外面。林浅浅屏住了呼吸,背挡在门上,手心渗出了细密的汗。
她逃跑的动作这么明显,要是陆向东看穿了怎么办,他敲门进来问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的话,又怎么办?
好在陆向东并没有敲门。
他的脚步声再次响起,朝着林浅浅对面的房间走去,然后是门关上的声音。
林浅浅紧绷的身子一下子软了下来。她竟然还在期待,期待陆向东会来质问她。他只是想要回他的房间而已,和她根本就没有丝毫关系。
她还是这么容易自作动情啊。还是说,要放弃一个人,比她想象的困难许多。
林浅浅苦笑了一声,将自己扔在了床上。
柔软的床铺,像是一个人的怀抱一样,将她覆盖起来。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林浅浅的眼前瞬间就模糊成了一大片,她慌忙扯过身侧的被子用力地擦着自己不断滚下的鼻涕。终于不用再忍了,哭得再难看也没有关系,他终于看不见了。
胸口那个巴掌大的地方像是快要撑爆了一般。
头昏脑胀间,林浅浅想起了自己从医院离开的时候,曲绍安那冷冰冰的神情,想起陆筱西千方百计地阻挠她和陆向东回去,想起了曲绍安一次又一次地面对她的任性,还笑着告诉她,他会等。
她将他们全部抛诸脑后,以为只要自己拥有陆向东,就拥有了全世界。
她将自己撞得头破血流,还不肯回头。
她甚至以为,她活着就是为了自己,她伤害自己,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事实上,她却是在不断地伤害着别人。
从一开始,她就不应该再来寻找陆向东。就那样让陆向东恨着自己,而她只需要咬着牙,继续往前走就好了。
可是,她不甘心。她回来了。
她回来了却变成了这样一个唯唯诺诺,自卑作祟,整天神神叨叨,坐立难安的无用女人。
又老又丑,没有工作,没有聚会,每天都是守在陆向东旁边,琢磨着他的一言一行。他看她一眼,她就会高兴地手舞足蹈,他看别人一眼,她又会难过得捶胸顿足。她渐渐迷失了自己,整个人都为陆向东而活。
但陆向东又并不需要她。
这样的存在,这样可笑的存在,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她以为从医院回来的时候,是两个人新的开始,然而这段时间,陆向东对她,比任何时候都要疏离。他对她很好,可是,是那种礼貌的客气。也许更多的,是因为……她肚子里面的孩子。
林浅浅不禁捂住了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
她知道她让所有人都觉得疲惫,她的固执她的不可理喻,让所有人都累了。但她还是离不开陆向东,还是抱着残存的希望。
因为陆向东那些有意无意的温情,就算是幻觉,可只要是听一听,就会觉得什么都不怕了。
好像就算她现在什么也不会,什么也没有,整天只会唉声叹气,那也没关系。
他还在就好。
她一直就是这样,靠着吞食那些稀薄的白日梦而活着。
然而她都忘记了,在这种近乎成瘾的幻觉背后,是多么大的危机。
那些看似牢不可破的幻觉,只需要陆向东的一个眼神,就会瞬间崩塌,她不再是一年前的那个她。
那个时候,她虽然脾气坏了一点,棱角分明了一点,但终究还是显得伶俐讨喜,活泼诱人。
但事到如今,她的身上,连半点当初的影子都找不到了,她变成了她曾经最为讨厌的那种人。
自卑,也自私。
这么明显又清楚的事实,她为什么过了这么久还不肯承认呢?
明明就是一团火,她还以为,只要捂得够久,也能够用来取暖,而不只是灼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