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是有着无数的愿望,或大或小,执念或深或浅,有的能够轻易实现,为漫长生命岁月中增添几点光彩,有的却如倔强的火焰一般,至死都未曾熄灭,由它的主人始终执著地,恳切地,渴望着等待着它的实现。
即使一切,只是奢念。
阿容是这样的人,阿香又何尝不是呢。可惜在这个毫无温度,只有枪炮和黎民的声声啼血的时代,谁又能真的得偿所愿呢?
连活着,都不过是一种奢念罢了。
死去的阿容某种程度上算是得了解脱,而阿香还在继续着她的梦想,约莫是因为投入了太多的期待和渴望,梦碎的声音才格外地惨烈。
阿香留在了队伍里,大家都默契地帮她掩埋下了真相,身边有人默默地暗恋着她,一直为她做着各种事,可阿香却再没有多的精力去分给一丝给他,于是只能说声抱歉。
在又一次猛烈的战役来临之时,阿香主动请求站在了最前线。
她从小家境不好,双亲又先后离世,字都不识几个,顶多会写自己和父母的名字,在准备上战场的前一夜,暗恋阿香的男人主动来找了她————这是他头一次表达出了自己明确的心意。
“我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明天,为了不后悔,有些话我还是想说给你听……只说给你听。”
两人在月色下静默许久,阿香脸上像是笑着,却莫名地被清凉的月光染上了一抹哀婉。两人这夜都没有睡,男人面色发红地教会了阿香写自己的名字,“你的心意我不勉强,但我希望你能记住我的名字,即使我回不来……”他垂眸笑了笑,“你能记住我,也是好的。”
阿香没有把他这句话当真,却没料到一语成谶,男人真的倒在了那次近两年来最大型的战役上————他救了她一命。
临死前,他还记得朝阿香笑了笑,“还好……我一直看着你这里,要不然……”
要不然什么呢,两人都懂。
阿香没有哭,只是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泛出一种令人心悸的红————其实男人对她的好她一直都知道,每次都故意分给她最多的干粮,有多的换洗衣服都给她多留一件,每次值班换岗都默默地陪着她,战场上有什么意外,一定是他第一个赶到她的身边来。
以后再也不会有对她这么好的人了。
战场上没有太多供人生离死别的时刻,一瞬不慎,就有可能是送命的结局,阿香艰难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应付着突然的敌袭,但她的眼睛一直努力瞪着,嘴唇死死地抿起,努力憋住嗓间破碎的酸痛感。
她想,她要努力地活下去,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为这些人报仇,才能努力地等待着灰云散去的那一刻,但这世界就是这么残忍,后方的部队因为两方指令相撞而出现了混乱,即使阿香很努力地坚持着,但还是没能等到援军到来的那一刻。
一直到快失去意识的那一刻,她还在想男人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念,像是在徐徐拂去上面的灰尘,对待自己一件最心爱的宝贝一般。
“我会永远记住你的。”她这样想道,天际的阴霾一直没能散去,就像被这战场上的万万血尸给染红了一方天幕一般,透露出一种令人心惊的污浊感来。
可是阿香知道,或者说,她愿意去相信,这世道,总能有等到驱散这阴霾密布的光的那一天。
……
第三个故事的主人公是一名男学生,他原本正在北平念着书,却因为战役的突然爆发而暂时休了学。
都说文人最是了解时局,也最是有大局观,这名名叫阿文的男学生也是如此,他早早地看出了日军的不怀好意,看出了他们的狼子野心,也正是因此,在人们还在慌张彷徨的时候,他第一个站出来,在学校内张罗起了大规模的游行示威运动,不顾政府方的阻拦,要求国内上下一致对外。
可惜一介文人,有时候耍嘴皮子能换来的,还不如一个武夫靠拳头来得有效,在那样的时局之下,有谁愿意听一个文弱书生的大道理呢,人们连看文章的心情都没有,四处都在奔波着逃命,人心惶惶,阿文所做的注定是无用之功。
更遑论他还被直接抓进了监狱。
像他这样游行的人很多,但最倒霉的就是他,因为当局觉得他鼓动人心的能量太可怕,那个嘴皮子太厉害,所以最先对付的就是他,领头羊被抓进监狱后,身后跟着的人们也失去了主心骨,一下子彷徨了起来。
但阿文并没有放弃。
他选择在监狱里写下各种长篇大论,只要给他一杆笔,一张纸,他就能不听地写下去。
阿文能在年轻学生里有如此高的威望,并不是没有道理的,他不仅风度翩翩,谈吐有条有理,更是腹有诗书,文采出众,不管什么样题目的文章,他都能写得字字珠玑。句句啼血一般的发自肺腑的呐喊终于让一些国人们被唤醒了斗志,决定联合起来一致对外。
在时局的变化之下,阿文被放了出来。
他没了学校可去,没有书可读,一介文弱书生也不是打仗的料,他仔细思索过后,给自己重新找了份工作————战地记者。
他乔装打扮在数个战场四处奔波,凭着有一张口才出众的嘴,他成功打通了各方的关系,获得了允许撰写文稿的权利,努力去描写战场最真实的模样,以记者的身份对国人公开。
他的稿子语句流畅而充满感情,句句描写细致生动,动情的地方忍不住让人跟着一起落下泪来,这使得他成功成为了国内知名度最高的一批文人。
但这并不是阿文真正想要的。
他需要的并不是成名,而是想用这样的方式唤起国人的战斗意识,让那帮可恶的入侵者真正地被赶出这片土地,保住他们的家园。
为此,他不惜冒着枪林弹雨的生命危险深入战地,只为了写出更真实的文章,他不怕死,他怕的是国将不国,人民只能流落为他族的俘虏,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若是国家都不存在了,他们这些在国家庇佑之下的黎民百姓,又有什么名义继续苟活下去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