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已是戒备森严。无涯挟带着怒意进来,太后宫中却是祥和安宁,飘散着一股茶香。
“臣妾给皇上请安。”彭采玉壮着胆起身行礼。
无涯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将怒意与质问咽了回去:“谭公公也在啊。”
谭诚起身,略躬了躬身:“老奴见过皇上。”
“免礼。”无涯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控制自己的情绪,淡淡问道,“为何朕不知道今晨禁军和东厂联手的围捕行动?究竟是怎么回事?”
“皇上下朝了?快来尝尝刚送来的明前新茶。”许太后一如既往温柔可亲,招呼着儿子坐下,“禁军是哀家调动的。皇上政务繁忙,这点事哀家和谭公公商议着,就没让人去打扰皇上了。”
无涯有些不相信地望着太后。她仿佛与平时的模样有些不太一样了。在无涯印象中,母后只是个后宫女人,从不过问政事。只晓得插花赏景,与太妃们闲聊。最在意的是端午节包什么馅的粽子……一旦插手政事,果决调禁军围捕,无涯就想起池起良的那封信。信中的母后手段阴狠毒辣。不仅害陈皇后难产,还夜入坤宁宫指使宫女以剥皮狸猫的尾巴诬陷死去的陈后。他摇了摇头,无法将和蔼可亲的母亲与信中的许贵妃重叠在一处。
无涯气道:“这是小事吗?秦刚奏报说今天围捕的是珍珑刺客组织的少主!”
许太后将茶盏搁下了,闲闲地说道:“既然知道是珍珑的少主,哀家调禁军和东厂围捕不是理所当然的事?皇上为何生气?是气哀家调动禁军没有告诉你,还是心疼那个美人儿?”
无涯被问得无言以对。为何太后和谭诚联手抓捕的人不是穆胭脂是穆澜?是谁泄露了她的身份?他蓦然望向了彭采玉,一腔怒火全发作在了她身上,“听说那个珍珑刺客是你带进宫的婢女?”
正因是她带进宫的。因为霏霏是陈瀚方送来的。她才害怕!皇帝太后和承恩公都想杀了祭酒大人。只有越早供出他们投诚,自己才有活路啊!彭采玉扑通跪在了地上,瑟缩地颤抖着:“臣妾,臣妾也是被陈祭酒和霏霏蒙蔽欺骗了……臣妾左思右想,实在不敢隐瞒,就把她那天也去了御花园的事禀明了太后!”
他明明吩咐过她,不许说出永寿宫当天有人去了御花园。这个女人,容貌寻常,仗着修剪出与穆澜一样的眉才得封昭仪。她却害了穆澜。无涯气得手脚发颤:“去过御花园就是珍珑少主?朕看你分明是嫉妒诬陷!”
彭采玉吓得直望向太后。
“皇上!”太后淡淡地说道,“哀家与谭公公敢调禁军围捕她,自然是有证据的。彭昭仪做的很好。若非她报讯,哀家还不知道行刺谭公公的珍珑少主竟然混进了后宫之中。陈瀚方狼子野心,哀家已下旨擒拿了。”
“彭昭仪提供了一条线索。事实上是东厂接到了密报,穆胭脂之女穆澜其实是珍珑组织的少主。她亲自动手杀了东厂七名下属。穆澜女扮男装混进国子监,与皇上结识,引得皇上对其赏识。继而恢复女儿身,让皇上对她动了心。皇上,您上当了。您不用说她若要行刺早就能动手的话。珍珑布局,杀人只是小事。她此番以婢女的身份进宫,是想利用您对她的情意成为后宫之主,志在颠覆江山啊。”谭诚悠悠叹道。
许太后脸色难看之极。她想起当初儿子说有心仪之人,想立她为后。没想到穆澜还假借过邱莹的身份。如果让她得逞,将来她的儿子就能接掌江山。许太后细思恐极,一巴掌拍在案几之上:“贱婢!好生毒辣的计谋!”
陈丹沐这个名字和这个人,让许太后蓦然想起十九年前的往事。她竟然养出个貌美如花的女儿勾引自己的儿子,想让她的女儿成为皇后。陈家的皇后永远都是皇后吗?这是太后心头的一根刺,不拔掉它,寝食难安。
以为每个人都贪恋无上的权位吗?如果不是了解穆澜,无涯都快被谭诚说服了。他坚持说道:“穆澜是穆胭脂收养的女儿。她与穆胭脂的珍珑组织毫不相关。”
“无涯!”太后动了真怒,“既然是穆胭脂的养女。抓她也是理所当然。至于她是否是珍珑的少主,抓到人审过便知。”
谭诚笑了笑道:“陈瀚方昨天已经下了东厂大狱。正在审问中。相信他会供出很多事情。”他端起茶盏,啜了一口,“太后娘娘宫中的新茶味道真是不错。”
许太后闻歌知意,收敛了怒气,笑道:“谭公公府上难不成还吃不到今春的明前茶?可别打趣哀家了。梅青,给谭公公府上包两斤送去。”
“咱家谢过太后……”
谭诚摆明自己根本不用理会无涯这个皇帝的意见。而太后,则在这件事情上绝不愿迁就儿子。两人谈笑两欢,将无涯凉在了一旁。
无涯目瞪口呆。素来迁就宠他的母亲听不进去他的话!手握东厂权柄的谭诚视他为无物。这一刹那,无涯甚至怀疑自己究竟还是不是当今的皇帝。他狠狠地看了眼彭采玉,转身就走。
“无涯。”太后叫住了他,“你还是坐下来品茶等侯的好。”
谭诚也笑道:“咱家遣了六位大档头出马。东厂精锐尽出。更何况禁军已经封了宫城。她跑不了。”
话音刚落,殿外就传来禀报声。
禁军副统领与东厂李玉隼同时踏入殿内。副统领咽了口唾沫,紧张得额头全是汗。李玉隼更为了解自家主公,径直说了出来:“禀督主。珍珑少主脱围逃走。”
副统领赶紧补话:“禁军已经加强戒备,正在搜宫。她定逃不出宫去。”
无涯提到嗓子眼的心落了下去。穆澜会躲去哪里?他第一时间想到了自己的乾清宫。
“传哀家懿旨,挨着搜!所有宫室,包括皇上与哀家的寝宫,都细细地搜。”许太后大怒。
谭诚慢悠悠地问道:“可看清了她的身手?”
李玉隼沉声禀道:“她与属下曾经在户部交过手。轻功卓绝。看身法的确是杀我东厂六人的刺客。”
谭诚挥了挥手,让两人下去,目光缓缓移向皇帝。一副事实俱在,皇上您就别再被情爱迷惑的神色。
无涯呆若木鸡。穆澜,那样清爽干净的少年,妩媚柔美的女子会是令东厂恨之如骨的刺客珍珑?她亲手杀过东厂六七人?她是夜闯户部的飞贼?他们说的是穆澜吗?
“穆胭脂呢?”他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
“迟早会抓到她的。”太后冷冷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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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殿堂数千,最适合穆澜藏身的地方只有冷宫。她躲在一间废弃的房间中,看着日头苦笑。还未过午时。也不知道她能否挨过黑夜。
能想到冷宫易藏身的,不止穆澜。
不到一柱香的时间,被她甩掉的东厂高手和禁军就冲进了冷宫。
嘈杂纷乱的声音渐渐消失。穆澜慢慢潜浮上水面,探出脸呼吸。天空在她眼中只有井口那么大,阳光高悬在空中。泡在水里真不舒服。她叹了口气,任由身体继续浮在井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