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船靠岸了。
这时,从船舱外阁进来一个清静素雅的妇人。雷卓旭要她称她为“端姨”,她礼貌地叫了一声,便被那个叫端姨的女子领着去睡阁了。
这女子身穿淡绿绸衫,衣服装饰,素雅清丽,四十岁不到年纪,再看那美妇的相貌时,脸上也颇有风霜岁月的痕迹,但依稀十分脱俗。
经过天宫。天宫登仙台。天地间霞彩万千,云雾间,满是碧绿的青山和青山上连绵的宫殿。天宫靡乐声声奏响,弥漫旷远,舞姬甩袖旋转起舞,坐拥三千。
那端姨领婉婷走进旷宇阁中,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正在安静地练字。
听到脚步声,北宿回过神来,看向婉婷,只见一个橙衣少女笑吟吟的站在他身边,肤光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在各人脸上转了几转。这少女容貌秀丽之极,当真如明珠生晕,美玉莹光,眉目间隐然有一股书卷的清气。
回转身来,那位叫端姨的女子已然不见踪迹。
北宿摸着她长长的辫子,说道:“你就是湘湘。”
婉婷问:“对,大哥好,我们能有缘在一起就是兄妹。”
北宿轻笑:“嗯。”
看到这位性情温和的大哥含笑看着自己,婉婷有种想亲近的冲动,可是又想到了白胤,心突地绞痛,白胤哥哥,父亲不让我们好,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
北宿笑而不拘,说:“你啊,这么大的姑娘了,怎还如此花痴?”
婉婷疏地掉了一滴泪。
端怀凭栏而立,望着北宿婉婷,一个白衣逍遥,高大英俊,一个少女心事,舞蹈动人。突然想起二十五年前的往事……
大荒六年,五族混战,土族修罗城被攻破,修罗王被擒杀,端怀公主在逃亡途中被玉帝雷卓旭的妃妾欣嫔所救。欣嫔为其好姐妹,亦修罗女,她将她安置在自己身侧,做内侍宫娥。
薄酒入喉,却添了三分寒意。
欣嫔盘膝而坐,纤细的指尖轻轻拂过冰冷的琴弦,乐音悠悠。
天帝微闭了双目,神态安然,而眉间却似有零星一点儿的愁绪,如同天边那一丝清淡得辨不出形态的薄云。
细雨霏微,舞态徘徊。
“……
眸深深处惊梦,惜少年时候
几重殿宇几重歌,砌成恨无数
花飞花散,梦里常在,懵懂只是过往
犯娇嗔,不是故人,恰似故人
……”
端怀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跳过这支舞了,那时,身边还有少女时期的欣嫔为她奏乐。那时,欣嫔的竖琴琴技名满天下。她总是笑她舞姿笨拙,闹着要罚她再跳一支。性情温婉的她不容拒绝。
三年前,欣嫔十六岁生辰那天被父王选中,送与雷卓旭为妃,而她也顺利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意德公子。
他是一个乐师,是水族人,一袭白衣,折扇轻摇,说不尽的俊朗飘逸。
他孤身一人来土族贩卖乐器,在花红酒绿的万花楼里,他讲述着制造乐器的取材地。他有进供来至沨海的珊瑚笛,有七玄琴,有锦瑟,有玉箫,有琵琶等等。那时,他还是有一笔家财的。
第一次在万花楼见面,见她如水的容颜,便说,要带她走,远走高飞。她长得就像那空谷中的一朵幽兰,明艳清丽,出尘脱俗,像天际的朝霞,仙姿飘渺,不可方物;也像新生的脱兔,轻轻嫩嫩,带着幼稚与天真,令他顷垂。
他问她,你叫什么?她说,端怀。
原来那是他把她当做了水性杨花的青楼女,殊不知,她是王的女儿。只是她好玩,好乐器舞蹈,不惜放低身份来楼中与姐妹玩耍。
他含笑的言辞拨动了她的心弦,她满面绯红,心如鹿撞。
次日,他来王府求亲,她欣然应允。
成婚之后,她随他去了水族江都。他也曾对她百般疼宠,怜爱有加,只可惜那段时日太过短暂,不久生性风流的他便有了新欢,疏远冷淡了她。她素来温婉矜淡,不喜争风吃醋撒娇撒痴,便只能默默地望着他依红偎翠,在花丛中流连。
心,不是不疼的,只是久了,淡了也就不疼了,不爱了。何况,身为一族公主,怎能让一个男人在自己头上如此放肆。
她写信给老父王,父王说,要她回来。她没有对他说什么,信也没留下一封,卷起铺盖,收拾好衣物,和父亲派来接她的人重返修罗城,没有丝毫眷恋,也没有流一滴眼泪。只是对自己说,爱不是为一个人而生的。但却不知,自己已怀上他的骨肉。
这只是一段无情的往事,对生性淡泊的她来说,过了也就忘了。但此刻,却为何要她跳如此多情的曲子。眼湿湿,心,冰凉凉的。
往日耽耽,一池春水,碎
贪旧梦,长醉不醒
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