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氏面色难看,“也就是说,我们这些年竟是与一个妾侍称姐道妹了?”侯氏只要想到这一点就忍不住恶心。
方氏也面色青黑,握紧了拳头,委屈道:“婆婆,我还给她姓过礼叫过太太呢。”
侯氏气得砸了手中的茶杯,“宋谷欺人太甚!”
侯氏这样涵养好的都忍不住砸了茶杯,更别说其他家的夫人了,一时间咒骂宋家的声音不断。
不怪众人如此激动,此时妾通买卖,堂堂正室夫人却要一妾侍平辈相处,互敬一声太太,有的辈分小的,还要叫声婶娘。
若贾氏是良妾她们还没那么生气,但听宋老太太的意思,对方竟然连茶都没敬过,那岂不是最低等的贱妾,太原的官太太们都出离了愤怒。
傅氏也忍不住举起手中的茶杯要砸,在木兰的注视下不得不放下,但还是忍不住红了眼圈,委屈道:“嫂嫂,宋家欺人太甚,竟是叫我们和一个婢妾互称姐妹了。”
木兰皱眉,“宋谷在这里为官多年,难道你们谁都不知道?”
傅氏脸色难看,“宋家一向是贾氏出面,府里也有妾侍通房,都叫她做太太,谁会知道她不是正室?”
能够在外交际的只能是正室,谁还会特意去问一个人你是正室还是妾室?那不是找仇结吗?
何况,除了正室,难道还有妾侍能叫太太的吗?
木兰只是低头沉思,并不愤怒,理智的道:“这个宋谷倒是够蠢,他和江儿的关系如何?”
傅氏茫然的看着木兰,不明白这和李江有什么关系。
木兰移开目光,平静的道:“这几日你暂时不要出门,也不要轻易发表看法,只要静静的不说话就行。”
傅氏对上木兰有些严厉的眼神,应了一声,“是。”
宋家成了太原的笑柄。
李江晚上回来的时候被木兰叫过去了,“……宋副军监在太原的人缘如何?”
李江知道嫂子想问什么,也不隐瞒,道:“嫂子,圣上年前已将军监改为都督了,宋谷是河东路的副都督,他本是叛军的二把手,后来投靠了圣上,虽然上头压着赵都督,但他手底下有不少亲兵,赵都督曾经的手下被分散在各地,所以在河东路,他可与赵都督分庭抗礼……”
木兰若有所思,“赵都督是圣上的人?”
李江点头,压低了声音道:“也是赖五叔的人,河北两路皆是赖五叔的人,河东路也有一半是从赖五叔手底下出来的,剩下的一半则是之前各路叛军归降打散了收并的。赖五叔将兵权上交圣上,因此……都是圣上的人。”
木兰点头。
李江看了木兰一眼,道:“也许是因为这层关系,那赵都督对我们一家都很友善,在太原这几年多亏了他在一旁相帮,不然我也不可能做下如此大的政绩,可以连跳两级。”太原望族不少,豪强林立,虽然赖五打击过一些,但存下来的依然让李江头疼。
他只是一四品知府,真要来个阳奉阴违,他也只能跟人玩心计,但因为有赵都督的支持,他才能走得这么顺。
木兰顿时知道该拿什么态度对待宋谷了,她眯着眼睛道:“这位宋老太太也是有趣的,竟然愿意冒着儿子被撸职的危险也要闹出来。”
李江含笑道:“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宋谷算不上孝顺,这些年和老家那边的联系少之又少,老太太全是儿媳和孙子在奉养,如今她的长孙都二十多了,却还一事无成,宋谷这边却以妾充妻,若是不闹出来,他们只怕进了宋府就只有死路一条了,现在闹出来,宋谷反而什么都做不了了。”
昨天李江察觉到不对后就叫心腹暗地里去查了一下,虽然查到的不多,但综合宋家那边的说辞也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但李江以为宋老太太也就闹这么一会,宋谷低头后这事也就过去了,而宋谷以妾充妻的事他们也拿不出什么实质的证据来,宋谷从未承认贾氏是妻,而丫头口呼太太的事,他也大可以推到贾氏身上,他们没必要为这一件小事就和宋谷闹得难看。
因此,太原的官员一致的保持了沉默,先看热闹,折辱什么的后头再说。
傅氏有李江打过招呼,除了和隔壁褚家来往,还真的没有出去过,就算和褚家往来,也抑制住了没有主动提起宋家,这倒是让侯氏和方氏微微吃惊,但看到坐在一旁的木兰后,侯氏就若有所思起来。
她难道要重新思量李江的前程?
侯氏暂时拿不定主意,但很快,她就不用思考这些了,因为更大的热闹来了,她要围观。
和李江一样,众人以为宋老太太也只是闹那一次,得到儿子的认可并让对方有所忌惮之后应该就消停了,怎么说,那也是自己的儿子,天下就没有不心疼自己孩子的父母(大部分人这样认为),但宋老太太明显不是大家所认为的这样。
宋老太太给太原官场和本地有名的乡绅富商们下了帖子,她要在下个月初三大开宴席,算是正式认识一下。
现在到下个月初三也只有二十天的时间了,那样大型的宴会显得有些匆忙了,老太太只怕脚都没站稳呢,何况她才闹过一场,这时候不是应该息事宁人,让风声过去吗?她怎么反而要出风头似的。
宋老太太何尝想这样。
她是青年丧父,中年丧夫,丈夫去的时候儿子才十一岁,娘家老爹也去了,婆家这边又欺负她是寡妇,可以说日子过的很不好,但就是这样她也咬着牙把儿子养到了十六岁,还给他娶了一个媳妇。
说真的,宋老太太一开始和宋江氏的感情并不是很好,和大多的婆媳一样,她对宋江氏很挑剔,嫌弃她不够机灵,手也不够巧,虽然干农活和家务活是一把好手,但太过老实……
但真要不老实她又担心起来了,反正看着看着,她也就习惯了儿媳的老实。
宋谷不是多听话的人,小的时候就敢和娘顶嘴,等成亲了,更是常往外跑,没一刻停歇的时候,当时正是乱世,各地赋税徭役跟不要命似的征讨,宋谷受不了徭役,跑到山上落草为寇了,宋老太太当时就绝望了,好在儿媳肚子争气,进门半年就怀上了。
当时宋老太太就当没了那个儿子,咬着牙把口中的粮食省下来给儿媳吃,十月怀胎,总算是生下一个大胖小子……
宋谷在山上做土匪,时不时的还跑回家睡老婆,所以老二也怀上了,只可惜他还没出生,他爹就跟着土匪窝转战出去打天下了,这一去就是六年。
宋老太太和宋江氏一直没有宋谷的消息,她年纪大了,也就能帮儿媳看看家,宋江氏一边要耕种土地,一边还要带孩子,因为赋税沉重,闲时还要进城接了洗衣服的活赚些铜板养家。
宋老太太也是寡妇,但她那时不用奉养姑婆,儿子又是半个壮劳力,不用她多操心,娘家时不时的还能帮衬一些,并不像宋江氏这样难过。
她是个有良心的人,看到儿媳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荒年的时候,村里和族里也劝过她把她这个老太婆送到山里去,儿媳硬是咬着牙撑下来了。
有一年冬天,家里的孩子都快饿晕了,她硬了心肠脱下衣服,只披着一张草席往山里去,那时候她都快冻死在山里了,雪落了半身,最后还是从城里回来的宋江氏跑进山把她挖出来背回去了……
她命硬,硬是活了过来,她那时就有些恨儿子,如果他在,她和儿媳也许就不用遭这些罪了。
但真正让她恨上儿子的却是他的归来。
如果宋谷死在外面也就算了,再多的怨责也会过去,如果宋谷过得不好,她就算再怪他也会心疼,可偏偏宋谷他是荣归故里。
宋老太太不是多虚荣的人,相反,她经历过灾荒和各种灾难,她虽然不识字,但见识也不少,她还会想。
儿子明明在外面过得很好,甚至还是手握一方权柄的将军,转战的地方离他们这儿也不多远,为什么就不能照顾一下家里,他为什么就不能叫人送些银钱回来?
他但凡多想一些他的老母亲和妻儿,他们就不会过得如此艰难!
宋老太太不是多鲁莽的人,这个儿子自八岁以后就很少再听她的话了,十六岁就跑出去闯荡,前后也有十年了,她对他都没有多少感情了,能指望这个儿子对她有多少感情?
宋老太太自嘲的想,他要是心里真有他这个当娘的,也不会自己吃香的喝辣的却完全想不起老家的母亲。
所以宋老太太面上很高兴的将儿子接回来,宋谷也大方,很享受被围观被敬仰,大手一挥,在家乡给老母亲置办了不少的田地。
但矛盾也随之而来,宋谷看着半头白发,脸上青黄,手脚粗糙的宋江氏怎么也啃不下去,所以,他想休妻。
这个想法只是出现,他还没来得及和宋江氏说,只是在母亲那里表露了一下,本以为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没想到却遭到宋老太太的强烈反对,甚至还把他给臭骂一顿。
宋谷一怒之下又走了。
走了就走了吧,别说是宋老太太和宋江氏,就是两个孩子也对此乐见其成,因为宋谷留下的产业已经足够他们生活了。
没两年,新皇登基,宋谷再次回来,这次他是带着一个美艳女子回来的,这就是贾氏了。
本来是带回来给宋江氏敬茶的,宋老太太本来无可无不可,但贾氏太猖狂,宋老太太看不过,就拦住了不让宋江氏喝她敬的茶水……
宋谷气得再次离开,但他走后宋江氏却再次怀孕了,这之后的事才是他们母子,夫妻,父子关系彻底恶化的原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