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初靠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大屏幕上的图,深思。
台下依旧议论不断,却没人再敢轻易发表意见,看似简单的案子,又好像不那么简单了。台上的陆北辰落得轻闲,慢悠悠地喝水润喉,目光稳稳地落在隔了几米远的顾初身上,上扬的唇角被杯沿挡住,她皱眉的样子很可爱。
又多了片刻,他才放下水杯,道,“没人有异议吗?”
法学院好几人都七嘴八舌,“中毒物质就是巴比妥类药物。”
“这是你们一致的结果?”
几个同学也不敢说是十分肯定。
顾初耳边没有别的声音,脑里过闪的全都是在实验室里的一幕又一幕,还有那些骇人的碎尸。盯着那些照片,突然灵光一闪,一个想法冷不丁冲上脑子,她脱口,“是一氧化碳!”
声音不大,却足以令其他同学听到。
议论声倏地静止了。
陆北辰看向她,唇角浅笑,蔓延入眼,细不可闻,他道,“理由。”像是平日在实验室对她的口吻,但又好像跟对待其他同学无异的态度。
顾初这才意识到刚刚自己是说出声了,想要收回已经来不及了,而陆北辰这次就明目张胆地看着她,似笑非笑的。她清了清嗓子,说,“解剖图上很明显啊,就是一氧化碳过量导致中毒身亡。”
没等陆北辰开口,就听法学院的学生道,“嘿,你是法学院的吗?不懂可别瞎说啊,解剖图上哪点显示中毒物质是一氧化碳?”
顾初最不怕的就是有人挑衅,越是有人叫板她的斗志就越烈,毫不客气道,“我的确不是法学院的,但毒物学不但要你们法学院的会学吧?难道我们学院没教吗?”
“那好,你说是一氧化碳,那死者蛛网膜下腔充血怎么解释?”
“这位同学,临床常用的巴比妥药物,药性和毒性的差别很大,一般在治疗量的十倍以上才会中毒,不同种类巴比妥药物的毒性,个体差异也比较大。从解剖图上看,死者的蛛网膜下腔的确有充血迹象,但仔细观察,充血量可还没到足以丧命的程度。”
“那你凭什么判断是一氧化碳中毒?”
“凭血液和死者的脸。”顾初轻哼一声,悠哉回答。
几名不服气的同学一怔。
“同学,你们老师没教过你们一氧化碳中毒反应吗?死者血液和面色都呈现樱桃般的红色,这是常见的一氧化碳过量中毒的反应。”顾初眉毛一抬,十分得意。
其他同学一惊,这才注意到死者血液的颜色和面色。
顾初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懒洋洋道,“不过呢,这也怪不到你们,是陆教授故意误导了你们的注意力,放了那么多解剖图上去,其实吧,压根就不需要看解剖图。”话毕,冲着台上的陆北辰一乐,阴阳怪气,“是吧?陆教授。”
法学院的同学这才惊呼上当。
有其他同学为顾初喝彩,一看就是医学院那边的,这一讲座下来全都被法学院压着,他们着实憋气。
陆北辰与她战火冉冉的目光相对,唇稍上扬的弧度加深,透过麦克风,低笑,“不错,牙尖嘴利的丫头”
讲座完毕后,潘思思果然截住了陆北辰,任语境如何劝说,她还是要求合影,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在场的同学无一人离去,都对这一幕饶有兴致。顾初明面在磨磨蹭蹭收拾东西,实则暗中观察台上情况。心里暗忖,陆北辰那人一旦要是不给面子的话,那么潘思思会很难堪,但他要是妥协了,那与他合照的人该络绎不绝,如此一来不定要招惹多少外界的负面评论。
就在她都替他骑虎难下的时候,只听陆北辰在台上说了句,“因为时间有限,很抱歉不能一一同大家合影,所以,选出个学生代表吧。”
潘思思离他最近,首当其冲。付亮在台下恨得牙根痒痒,撇了撇嘴,对顾初道,“看见没?天生的交际花。”
顾初这边没发表任何意见,事实上是她还没来得及多想,陆北辰的嗓音就横空直下,“就选刚刚答对问题的同学吧,那位……”他顿了顿,“正义爆棚嘴巴不饶人的同学。”
所有人都愣了,潘思思站在他身边,漂亮的小脸蛋气得煞白。付亮最先反应过来,扯了顾初一把,“快、叫你呢!”话毕,没等顾初开口,就率先替她举手嚷嚷,“陆教授,她还没走呢,在呢在呢!”
顾初打死都没料到他会是这么一个处理方式,微怔地看着他,他站在讲台,似笑非笑与她对视,外人看不出,只有她知晓他的纯心故意。全场的目光都盯着她,如同无数的手倏地掐住了她的脖子。语境在旁唯恐天下不乱,拿过麦克风,顺着陆北辰的口吻凑热闹,“那位眼睛大大的皮肤白白的同学请上台。”
该死的语境,回头她一定要想办法弄死他,或者等她把指甲养长一点,挠花他的脸。穿过羡慕嫉妒的目光海,她上了台,既然他都如此,她也就大大方方受过了。将潘思思顶到了一边,站在了他的旁边。淡淡的来苏,是她熟悉的气味,他的大手就自然而然地搭在了她的肩头上,却引得台下一片惊呼。
她觉得太过招摇,试图避开他的手,可刚要动,他箍住她肩头的力气就稍稍加重,下意识地,她扭头瞅了他一眼。他却笑笑,指了指台下,“看你朋友的镜头。”
付亮帮着她来合照,冲着台上喊,“看这边!”
拍影留念是意外的环节,以往陆北辰讲座一结束马上离开,不会给旁人留下开机偷拍的时间。但今天因为有时间上的富余,很多同学都开了手机,这张合影被收进了不少同学的手机里。
陆北辰在保安的帮助下离开了礼堂,她原本想追,但身未动就被众人给包围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渐行渐远,心里着急,这陆北辰到底唱得是哪一出戏啊?
梵尼每天还是疯疯癫癫的,任人如何盘问,她只会重复着那首童谣。国内已经联系了梵尼的亲人,赶到后因为案情的缘故也不能马上接走。梵尼的亲人得知情况后连声叹息,但也不得不去配合。
午后,梵尼在吃过饭后就在看守病床上静坐,面朝着墙壁,披头散发的,专案组成员进来后她也没什么反应,还是一动没动。看守人员出去后,专案组警员在床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直截了当说,“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对方没反应。
“有些事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警员继续道,“这件案子已经到了这个程度,是一定要结的,你以为你在这里装疯卖傻就能蒙混过关?”
梵尼嘴里开始咿咿呀呀,就是不应声警员的话。
“我们从疗养院的后山搜出些东西,拍了照片你来认认。”警员将手里厚厚的大信封放在了桌上,道,“有鞋子有衣服,其中那套黑衣服上面沾有你的血迹。你慢慢认,当然,你也可以继续装聋卖傻,但事到如今,越是跟我们抻时间就越是对你不利,所有人都开口只有你沉默,你的嫌疑自然最大。”
警员说完这番话后离开了房间。
过了好一会儿,梵尼才缓缓转过头,眼里早就不再是痴痴傻傻。
顾初刚出A大门口,打远就缓慢地驶过来一辆车,她认出那是陆北辰放在家里车库的车,对他“不辞而别”的不满就转瞬消散了。唇角忍不住上扬,却又不想老老实实在路边等着,抱着书,径直往前走。
这是一条单行道,平日里就算早晚高峰也不会拥堵,此时此刻的车辆不多,陆北辰的那辆车成了最显眼的了。车子经她身边,速度很慢。很快,车窗落了下来,露出陆北辰的俊脸。
“上车。”他笑。
顾初不理他,目不斜视地继续走。
车子很快又跟了上来,不紧不慢的,他探出头,语气打趣,“顾同学,你这是在生哪门子邪气呢?”
风过,顾初紧了紧衣领,却没寒进心里,有他在身边总是温暖的。她忍着笑,故意道,“我可不敢上您陆教授的车啊。”
“理由。”
“怕被人围攻呗。”顾初也一副懒洋洋。
“我们不是在校园。”
顾初叹了口气,“我说你怎么无声无息地回上海了,敢情是来跟我炫耀你的振臂高呼啊,那架势,明星来了也不过如此吧。”
“听这个口吻有点酸啊。”
“呦,您老还听出来了?”顾初停下脚步。
车子也顺势滑在了路边,停下。
她转过来,脸颊被初冬柔和的光亮映得莹白,在陆北辰眼里像极了一块无暇美玉,那双眼眸如乌漆,眸光盈盈煞是美艳,于美玉之上婉约流转。他含笑与她对视,她却故意视而不见他的和善,微微弯下腰往里瞅,“您老那位天才呆萌代言人呢?”
“他或许可能也感觉到把你得罪了,所以留下来替我跟A大的领导寒暄呢。”陆北辰左胳膊搭在车窗上,解答了她的问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