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闷的夏夜,池塘的水倦了,院里的风也惰了,只剩下虫鸣蛙叫声不懈怠得此起彼伏。
这是我嫁给宁宸澈的第三百零六个夜晚,确切地说,是深深的夜。
他早已闭上了眼睛,我却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在黑暗中左溜溜右瞅瞅。白日故意多睡了两个时辰,为的便是在夜半时分,向熟睡的他发起身体上的进攻。
我是爹养大,从未见过娘,没有人告诉甚至提醒我,夫妻之间在床上应该怎么做。开始的时候,我以为夫妻,就是同一张床睡觉,各自盖各自的被子。可是越想越不对,如果做夫妻如此简单,是不是太没有人情味了?我在暗暗猜测,却不知道该期待的是什么。
满心的疑惑再也憋不住,在嫁给他的第三十个夜晚来临之际,我鬼鬼祟祟地截住做饭的张妈,一脸天真地问道:“张妈,我问你,夫妻之间,在床上,应该做些什么呀?”
“少奶奶,你、你怎么问这个……”没想到,已经生了两个孩子的张妈听了我的话,脸涨得通红。尽管她皮肤黝黑,可我还是觉察到她面对这个问题时的拘谨。我都没不好意思,她害羞什么呀?我越发疑惑。
“怎么,不可以问吗?”见她有点想逃的动作,我拉紧了她。我不想再活得不明不白,在夜幕降临之前,非要问一个究竟。
“当然可以。不过,不过……”一向说话利落的张妈此刻居然支支吾吾起来,这更激起了我的探究欲。
“快说!”从不在下人面前摆架子的我,第一次冷了脸,显出了严厉的一面。
“是,是……少奶奶,你、你刚才问什么?我一慌忘了,瞧我这记性。”我的严厉果然有效,竟然吓得她忘记了才刚问的话,心中不免偷笑。
“我是问你,夫妻之间,在床上应该做些什么?”
“哦。”张妈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脸竟然转变得煞白,但还是不敢违抗我,乖乖回答,“夫、夫妻在床、床上,不过是搂一搂,抱一抱,亲一亲,摸一摸……少奶奶,我想起来了,饭要烧糊了。”她疾步朝厨房走去。
“张妈,就这些吗?”怎么感觉,她是故意找借口想要挣脱我呢?
“就这些。”张妈头也不回,应了我一句,声音却中气不足似的。
在嫁给他的第三十天,我终于明白了夫妻在床上应该做些什么。兴奋之余,却又极为失望。他,宁宸澈,没有做夫妻之间该做的事。
在第三十天的晚上,我想开口问他,为什么从来不搂我,抱我,亲我,摸我?难道我不是他的妻?难道他不喜欢我?
结果,睁眼直到天亮,都没有勇气问出口,因为记着爹对我反复叮咛过的话,做女儿家的,要矜持,要懂得廉耻。我暂时放弃了,他是男,我是女,就像求婚一样,该他主动,而不该我主动。若我主动问他,便是我不要脸。
若说被他冷落,他却夜夜睡在我身旁。若说被他宠爱,他却从来不曾碰我,夜夜都是盖各自的被子,做各自的梦。就算是他喝了酒,或者我生了病,他也不会搂我,抱我,摸我,更别提亲我。
是我长得不够好?是我性格不受他欢喜?是我们有着什么深仇大恨?我想,皆不是。
他在求我嫁给他的时候,说我长得比花儿还要美,说喜欢我宠辱不惊的性子,既然如此,我和他理应结成伉俪,相守终身。
我和他一见钟情,火速成亲,此刻,怎么,越想越不对味呢?
处子之身,是纯洁的象征。这事爹跟我提过,我似懂非懂。可我十六岁嫁给他,十七岁却仍是处子。这对一个出阁的女人而言,却是一件耻辱之事。因为爹说,女儿家要好好保护自己的处子之身,直到嫁给自己的如意郎君。我都嫁给他那么久了,他怎么都没有来拿我的处子之身呢?
他是喜欢我的,这可以肯定,他绝不会多看别的女人一眼,平日里对我也是最好,除了晚上,的确已经到了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地步。
我也是喜欢他的,这也是事实。我喜欢他俊逸的容貌,喜欢他遇事的沉稳,喜欢他亲昵地唤我一声“袅袅”……但他对我,却没有亲昵的动作。
并不是我是多么淫荡的一个女人,而是我想做一个正常的妻子,在伤心的时候可以有一个依靠的肩膀,在高兴的时候可以获一个结实的拥抱。至于男人与女人之间的情欲,我还真正不懂为何物。
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我的限度就是今晚嫁给他的第三百零六个夜晚。他不碰我,我就厚起脸皮碰他。夫妻之间碰来碰去,况且又是在床上,有什么好害羞的?我终于说服了自己,同时佩服自己非凡的忍耐力,在第三百零六个夜晚,才决定争取。
话虽是这么说,但想着接下来要做的事,我还是首先脸红心跳起来。
“宸澈,宸澈……”我叫他,他没有反应。许是睡熟了。
我轻轻一个起身,整个人便像条薄纱似的覆在他的身上。这是我梦寐以求的第一步,竟然如此容易就成功了。我有些后悔先前忍耐的三百多个无知的夜晚。
砰砰砰——
我听到了剧烈的声响,正在诧异,才发现,是自己已经脸色潮红,心跳加剧。我的小心肝儿,怕是已经掉在了身外。
这是我第一次接触他的身体,虽然隔着睡衣,但已经可以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并且更近地闻到他的气息。我整个人像掉进了一个泥淖,一动不能动,差点忘记了自己今晚袭击他的初衷。
我深呼吸,深呼吸,勉强恢复了些神智和力气。
终于和他有了夫妻之间的亲昵了吧?虽然是我趁着他睡着的时候,强行趴到他身上的,但也算是搂了,抱了……想着,我将手摸到他的胸口,却一动不敢动……摸也摸了,现在只剩下亲一亲了……
我的头跟着身体微微往上移,准备进攻他性感的薄唇。他是不是初吻我不清楚,但是,我不想让自己有着初吻还没有献出去的耻辱历史。处子之身尚可留守,但初吻必须首先失去,方可卸下心中的一块阴霾。
就在偷吻即将成功的那一刻,他却醒了,将我从身上毫不犹豫地推下,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差之毫厘,失之千里”,这句话就是对我行动失败的最好写照。
我猜他一直没睡着,不然,他怎么早不醒晚不醒,偏偏选在我刚要亲到他唇的时候醒呢?不管,我是豁出去了,鼓起勇气,又往他身上翻去,一覆到他身上,我就死死抱住他,毕竟他醒着,不抓牢,他又会像方才一样将我推下,绝不能认输。
我忽略了一个事实,如果他是铁了心不碰你,那么你就是爬到他身上千次万次,他都会无情地推你下来。但我就是不甘心。
这第三百零六个晚上,在我们的房里,无声地上演着翻上推下的闹剧。我不吭一声,执拗地爬上他的身,毫不气馁;他不骂我,也不说我,只是更顽固地将我推下,好像我是什么毒蛇猛兽似的。既然我这么不受他喜欢,他还睡在我边上做什么?最后还是我先放弃了,疲惫入睡。
第二天我是准备跟他冷战的,可他却像昨晚的事没有发生过似的,还是像往常一样亲昵地唤我一声“袅袅。”我再也发不出“嗯”的一声应他。我不想理睬他,他这人真假,明明不喜欢我,却装作一副恩爱的样子。
我睁着两只因为睡眠不足而红肿的大眼睛,去外面市集逛了一圈。越想越憋气,边走边想,什么矜持,什么廉耻,我都不要了。一定要找他问个清楚,为什么要如此冷落我?如果不喜欢我,趁早休了我呀?
被怒气充盈的我,居然忘记了该有的礼节。走到他经常待的书房,门也没敲,一脚就踢了进去。
“啊——”我想叫出这一声“啊”,但还是因为惊讶过度,而只是张大了嘴巴没有发出声音。受惊归受惊,可我却一点也不后悔,如果不是我的贸然闯入,恐怕今生今世都不会发现他不可告人的秘密。
光天白日之下,在书房的木床上,宁宸澈躺着,而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竟然跨坐在宁宸澈的身上,头正趴在他裸露的胸口,嘴巴挨着他的肌肤……动作有多暧昧就有多暧昧,有多肉麻就有多肉麻……总之我看得已经是脸红心跳了。
好你个宁宸澈,难怪你晚上不碰我,也不让我趴你身上,从不搂我,亲我,抱我,摸我,原来你喜欢的是男人。我恍然大悟,茅塞顿开。
他们两个抬头,脸上竟然都没有露出惊慌之色,只是定定地看向我,似乎我的突然闯入,让他们变傻了般。
“我什么都没看见。”一改踢门的莽撞,我居然优雅地关门退出。
跑到池塘边,大口喘着气。我不生气了。如果撞见的是他和一个女人亲热,或许会生气。可发现他喜欢的是男人后,我竟有些可怜他似的,忽然明白了许多事。
他娶我,就是为了掩饰他的这种喜好吧?
池塘里的荷花已经开了。去年的夏天,我就是在一大片荷花盛开的水边邂逅了他。他说他对我一见倾心,说我长得比荷花还美,说……
此刻终于明白,他对我说的一切都是谎话。我只是他用来掩饰他特殊嗜好的工具罢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