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忌轻轻一摇手,身后的侍从将焦尾琴摆在了案上。邹忌坐下,朝夏逢春点了点头,十指拂动,一串串美妙的音符缭绕着大殿四周。
齐宣王露出了诧异的神情,邹忌琴艺天下无双,且十分自负,向来不会为人伴舞弹琴的。这么说这个女子真的有几下子,脸色渐渐平静,他将注意力放到了夏逢春身上。
白影翻动,一刹间,满殿就像飘来了无数的白云。碧华舞,芳华无限,传说到了最高境界,舞者就像飘了起来,像极了无踪无迹的云岚。
它与踏歌舞不同,踏歌注重的是舞曲的内涵,就如同一名女子心灵一样,而碧华舞,却似女子呈现了最美妙的一面。外貌。
女为悦己者容,男子同样注重女子的相貌。当年,纣王毁于妲己的相貌,周幽王毁于褒姒的笑容。
红颜祸国,可是有多少英雄豪杰能躲过这场劫数呢。
满场飘动的云霞,系住了齐宣王的心神,无论是身姿、舞步,还是那明眸善睐,与飞烟无异。
真是飞烟吗?齐宣王站了起来,双目怔怔地望着夏逢春。
忽然大殿刮进了一阵风,夏逢春的面纱陡然坠落,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展现在了齐宣王的面前,秋波送媚,柔情无限。
时光仿佛回到了过往。
飞烟!齐宣王陡然站起,一步步走向夏逢春,神色又惊又喜。而一旁的邹忌,淡淡一笑。
残花秋绪诉飞雨,垅外碎碎菊。
扶墙方知晓露重,欲舒家思不成句。
欲待拾秋祭远夏,荷塘蛙私语。
不见一池秋莲碧,恼甚秋风添何虑。
仿佛看到一袭白衣站在窗下,手握柱简,对着窗外一地落菊幽幽叹息。当时,他便大笑着走了过去,搂着飞烟,笑问。
“我的美人,你为什么这么伤感呢?难道是哪个不长眼的下人惹到你了?”
飞烟摇了摇头,漂亮的眼睛里有一丝不可察觉地伤痛,可是当时他并未察觉道,她将手从他的怀抱里抽出,指着窗外的落菊悠悠说道:“大王,你看那些菊花,不逢春时,只能在寂寥的秋季绽放,又凋零,多可惜。”明媚的脸上闪过了一丝伤感。
现在回想起来,其实飞烟说的正是自己,是他将飞烟幽居在深宫里,他虽然爱她,却限制了她的行动自由,给她装置了一座豪华无比的宫殿。
她的心在那时,恐怕已经渐渐冷去吧。
可是当时他却意气风发,全然没有察觉到飞烟的心思,他甩了甩袖子,冷然道:“不就是一地落菊嘛,飞烟你放心,要是你讨厌菊花,我现在就叫人把它们从这里搬走。”说完就要挥斥宫女去办。
飞烟赶忙拉住了他的手,缓缓说:“大王算了,我也只是一时感怀罢了。”
一时感怀却铸就了永久的错。
往事如烟般纷至沓来,齐宣王一步步朝夏逢春走去,夏逢春飘然起舞,袖中的流袖拂到了齐宣王的脸上,齐宣王却不恼,轻轻地抓住了流袖,温情地说:“飞烟,你终于回来了吗?”
夏逢春嫣然一笑,眼波如秋水般剪就,倏然一个旋转,待落地时候,似站立不稳,往一边倒去。
齐宣王赶忙一把扶住了她,夏逢春像只小兔般顺势钻入了齐宣王的怀里。
肌肤相触,却牵动了胸口的伤痛,齐宣王不禁蹙眉,忽然想起了钟无艳,那一张平淡之极的脸展现在他的面前。
一瞬间,竟然无法挥去。
“大王,你怎么了?”飞烟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葱葱玉指宛如杨柳拂水一样,在他的脸上荡起了一阵阵酥痒。
“没什么,对了,你叫什么名字?”齐宣王回过神来,温婉问道,很快挥去了钟无艳的面容。
是的,自揭开了钟无艳的面具后,他就明白了一件事。他的爱并不高尚,可是他的爱是建立在对方的相貌上的。
女子若无貌,如何能奢求爱情呢?他冷冷一笑,摒除了最后的一丝一缕,右手轻轻地捏住了夏逢春的下巴,墨黑的眸子里闪出了一丝戏谑。
“夏逢春。”怀中的女子就像一只依人的小鸟,神态举止娇羞无限。
她虽然没有飞烟的出尘淡雅,但是浑身却散发着一股灵气,一股让人无法抗拒的魅惑力。
齐宣王不禁地低下头,双唇贴住了那张小巧可人的樱桃嘴。
“你……坏……”夏逢春发出了含糊不清的声音,双手勾住了他的颈脖。
邹忌人老成精,他挥了挥手,身后的侍从立刻抱起了焦尾琴,和他一起走出了凌云殿。走到门口的时候,邹忌倏然驻足,他仰起头,双眸落在了那块高高的匾额上,蓦然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
总有一天,这凌云殿会属于他的!
夜露深重,挂在了檐角上,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滴一滴地落了下来;窗外的寒月笼上了一层薄薄的云雾,月光朦胧清冽。
钟离春站在窗口,眼睛怔怔地望着窗外的明月,月光下,秀致的脸宛如仙女一般,出尘飘然。
那轮明月忽而变成了白雪皑皑的云梦山,在云梦山中,她仿佛又看到了一名男子横卧在雪地里,他面色孤冷,冰眸子里闪烁着绝望的眼神。
那种无助和清冷,直渗到了她的心底。
她以为这个男子会不用寻常,因为那样的眼神只有对生失去了依恋才会有的。因深爱着一个人,而深爱的人离他而去,所以他才会如此。
原本想他的爱会与众不同,所以这次来京都故意戴着一张极丑的面容,想试探一下他的真心。
当面具解开的一刹那,一切都有了答案。
原来如此,钟离春不由自嘲起来,望着清冷的月辉,淡淡一笑。
“娘娘,晚茶已经准备好了。”翠儿在身后轻声说道。
“知道了,你放在桌上吧。”钟离春转过身,随意说道。
“哐当”一声,翠儿惊得将茶杯摔倒在地上,不可置信地望着钟离春:“娘娘,你……你怎么会……”她竟已说不下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