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尊拆人家房子的事情是真,另外一件事情大家也一点不疑的归结到‘真实’里面,那便是帝尊和娲皇宫的幻姬殿下有男女之情。俊男佳人深夜共处,凡间常道,一日夫妻百日恩,他们之前也算得有不少的恩情了。幻姬殿下喂葡萄给帝尊,帝尊为殿下洗刷冤屈,以帝尊的脾性来说,能让他做到这种程度的,如果不是他的人,应该不可能。
就在大家预计佛陀天里又将出现一件惊天大喜事的时候,忽然一切都归于平静了,平静得好像帝尊和幻姬殿下从来就没有遇到过一样。一个回了佛陀天,一个去了昭邰山,两人再无交集,连麒麟上神都觉得他们之间真是无趣。
听着星华的话,麒麟道:“他不在意旁的我们知道,可我总觉得幻姬殿下不同。”
“是在你的眼中不同,在他的眼中没什么不同。”
麒麟嘁了声,“我看啊,我们的帝尊大人只觉得自己与众不同,其他人都一个样儿。”
“知道你还说些废话。”
“我是担心幻姬殿下。”
星华轻笑,“看上她了?”
麒麟吓得一哆嗦,“开什么玩笑。我怎么会看上幻姬殿下。”好像觉得自己的话听起来味道不对,麒麟继续道,“我虽然喜欢看美人儿,幻姬殿下虽然是绝世大美人,但是我对她除了身份上的尊敬之外,绝不可能有别的想法。”麒麟认真的看着星华片刻,说道,“哎,我说,你是不是有了媳妇儿和儿子之后,觉得看谁都像要找媳妇儿的感觉?”
“不是。”星华转头朝麒麟笑了下,“不是人人都娶得上媳妇儿的。”
麒麟:“无语……”
星小华,你镶瑟!你尽管镶瑟!
“当然,也不是人人都生得出儿子的。”
麒麟:“无语……”
星小华,你一天不镶瑟日子就过不下去是不是!
水面水响,一尾肥鱼被星华拉出了水面,从吊钩上取下来,放到鱼篓中,笑道:“回宫。”
“就不钓了?”
“再不回去,阿萝会想我的。”
麒麟一副嫌星华嫌得不行的表情,朝他挥挥手,“去去去去去,好像谁不晓得你有媳妇儿惦记一样。我看,你不回去你家那口子和你儿子高兴还来不及呢。”
拿起钓到的鱼,走了颇远的星华忽然说话。
“莫看浮华身是客,偏萧动静两相宜。”
麒麟转过头去看,镶瑟小子忽然说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略微认真的想了想,明白了。
“呵……”
笑笑之后,麒麟一个人坐在天河边继续垂钓,享受宁静的时光。
夜晚来临。
花探真君没有再问帝尊是不是要启亮天夜珠,连着三晚都亮了,他觉得第四天应该是照旧。
夜晚的千辰宫,在一片亮堂堂的珠光中静静的屹立着。
一袭白袍的千离睡在了他寝宫里的花园里,精致的老人椅幅度很轻微的慢慢摇着他,一只白锦广袖落在臂扶的外面,指尖掐着一本看似马上要掉到地面的书卷,长长的银发坠到了地上,丝丝银亮。椅子旁边是一方小桌,桌面上一壶仙酿清酒,三个小耳白瓷酒杯,酒香淡淡的飘在空气里,小醉羞香。
远处四名神侍恭敬的站立着,昨晚帝尊就在花园里睡到深夜,怎么今晚又在花园里睡着了?难道帝尊是嫌屋子里面热么?可看眼下的节气,晚春时节的气温甚是舒爽,不到那般热得让人受不了的程度啊。
子时一刻。
千离还在园中睡着,神侍不敢近身打扰,只得盼着花探真君能赶紧来让她们回去休息,这几日晚上宫里白晃晃的,晚上睡着醒来总觉是白天了,吓了好几次,睡得不踏实。
不多久,不知是不是神侍们的心灵祷告被花探真君听到,只见他快步的从外面走进来,神侍们内心舒了一口气,铁面花花总算是来了。可花探从外头进来却是一眼都没有看四位神侍,眼睛寻到千离,直直的朝他疾步而行。
见千离在说话,花探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他的身边,轻声的喊他,“帝尊。”
“帝尊。”
千离眼睛都没有睁开,慵懒十分的轻声问道:“何事?”
“宫外来了一个人,要见你。”
“这种事情你还来找我?”
花探知晓千离素来不在千辰宫见客,若是世尊和麒麟上神,那都是直接走进来了,在宫外等着见他的人从来就没人能求得到他露面,而他也干多了帮他拒绝人的事情。只是,若来者是一般人,他也就不会来打扰他休息了,惊悚到他的是,今晚来找帝尊的人不是寻常人,这个人他做不了主帮他拒绝,必须得他本人亲自出面。
“帝尊,这次的来人,您还是亲自去看看比较好。”花探的话里有着十分的恭敬,听得出此次来头不小,不是他能解决的了的人物。为了让千离能动一下尊身,花探略微补充道:“不是四海六道八荒里的人。”
千离在柔光中慢慢睁开眼睛。
千辰宫的门外,神卫们站得笔直,却是控制不住的将目光朝不远处的长阶边上站着的人身上投去,刚瞧到来人的模样让他们好生惊艳了一番,竟不知世间还有如此美貌的仙子。不解的是,为何如此晚的来找帝尊。
哎……找帝尊啊,不管是什么时辰来找,只要是女子,都是见不到帝尊的。长得如此好,却要被帝尊伤透心,真真叫人心生不忍。
一幕背影,一幕夜光。
一处寂静,一处宁等。
缕缕青丝一长竿,珠色曲勾一窈山;身游飘逸潇湘梦,尘衣不染俗事端。
巍峨的千辰宫大门里,一道白影从里面优雅慢慢的走出来,看到的就是站在宫门前不远处的长阶边玉立翩翩的一个娇俏纤细的女子背影,美得脱了仙尘。
花探真君走出宫门就站住了脚步,看着千离朝女子慢慢走去,他身后是跟着走来的四位神侍,好奇的看着门外看不大清楚的背影,来的人是个女子?那……帝尊怎么可能会出来相见呢?
莫说神侍们惊讶,就连宫外的神卫看到帝尊出来都好生在心底诧异了一番,这是不是真的,应该是他们的眼睛看到的幻觉吧?帝尊竟然在子时后出来见人了!见女子了!
晚来风中,千离闻到了异常的幽香,淡淡的,润润的,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柔软感觉。
两人的衣裳近到几乎相贴,幻姬才感觉到背后有人,连忙转身,心中预计见到的应该是那个一直说不确定帝尊会出来的千辰宫总执真君。却不想一下见到近得过份的一张俊美男子的面容,像是很熟悉,却又像是非常陌生。
幻姬没想到千离会出来的这么顺利,也没想到他会如此的靠近自己,下意识的朝口退步,一脚踩空,低低的惊呼一声身子朝后仰去。
“啊!”
没有仙术,没有多想,幻姬扬起的手很自然的就抓住了千离胸口的衣襟,稳住身子站好,扬起下颌看着目光清清淡淡看着她的他。
三年多了!
距离上次在南荒和他别后,他们有过千日没有见过了,既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也没有从她的嘴里再说出关于他的话,若非佛陀让她来寻他,怕是永远不会再见到他。
不晓得是不是千离和幻姬两人都没开口说话让气氛凝住了,还是千辰宫的夜晚本就不适合出现什么声音,一片柔柔的天夜珠光中,一切都像静止了,无声,无息。
他低头看着身前的她,极沉静。
她仰头看着默然的他,很安宁。
门口的花探真君以为自己眼花了,帝尊和幻姬殿下居然靠的那么近,近到两人的衣袂都飘贴到了一块儿,跟着帝尊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有女子能靠帝尊如此近的。
佛陀让她来佛陀天找帝尊的时候,幻姬很清晰的听到自己内心说不要的声音。她真的不想见到帝尊,并不是因为别的什么,他有足够强大的能力,地位和权利,这些她都认同,她甚至也记得他屡次出手救过她,他的恩情她没有忘记。可她觉得自己并不适合和帝尊在一块儿生活,他的性格……让她略不喜。呃,诚实一点说,是很有些不喜。一个让她觉得不怎么喜欢的人,如何能在千辰宫潜心学得好佛理呢。何况,她真的没想到佛陀让她跟帝尊学佛理,在她的印象里,哪位尊神都可能佛法通透,唯独帝尊不可能,他不是一个纯善之神。这样的人,如何能从他的身上学到佛理的智慧?
可,毕竟是佛陀的话,她只好接过佛陀赠她的摩金经来佛陀天找帝尊了。
在赶路的朱顶镶鹤轿里,她将三年前和帝尊相遇的几次一丝不差的回忆了一遍,发现对他的感觉好坏参半,在危急关头,那个号称从不出手救人的帝尊三番几次救了她,可在两人关系稍有缓和的时候,他却会毫不客气的打击她,嫌弃她,瞧不起她,半分面子都不给的那种,让她总能冒起一股子想捏死他的冲动。
对她有好有坏的帝尊似乎也没有差到不能接受,可幻姬就是不想和他有交集,她会尊敬他,她会记得他的救命之恩,可她并想被他打击得对自己都产生怀疑,每次遇到他,她都会对自己一贯坚持的信念产生很奇怪的思考。犹豫着犹豫着,本来方向感就不好的她更是不知道飞到了哪儿去了。
从西天到佛陀天的路并不短,错了一个地方还能很快修正,可总是弄错方向,便会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了。心本来就不坚定要来找他,一错又错再错之后,她都动了直接回天外天的念头。
可若回去了,娘娘会不会失望呢?
幻姬想到了自己去佛陀那儿是学佛理的,其实所有的东西娘娘都能教她,但娘娘却让她到三十三重天里行走学习,为的就是让她学百家之长,见多识广,不要总局限在天外天娲皇宫里。娘娘的苦心,她懂。她比任何人都想做一个真正统了万物的女娲后人,所以每一次学习的机会她都非常认真,不求一定学得超越教导她的尊神,但求领悟到其中的精髓,在漫长的无极时光里,她能慢慢的钻透那些为尊之本。如果就因为学习的对象是帝尊便放弃,日后她定然会后悔。
劝好了自己的心,幻姬才晓得,即便她的心坚定了,可来找他的那段路却不够顺畅。个中艰辛,只她自知。所幸,来了西古天,看到了那一处无法忽视的光芒,西古天成了她唯一没有迷路的地方。
看着千离的脸,幻姬一路上反反复复打好的腹稿忽然一个字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想在帝尊的面前表现的成熟稳重大气得体,不失天外天的面子。她记得自己并没有很多话跟帝尊说,她一直觉得两人之间没话可说的。可为何在他的目光里,她觉得自己有很多的东西想跟他说。
她想告诉他自己这一路来的多么不容易;她也想告诉他自己并不是真心实意想来麻烦他;她还想问他这三年来过的好吗?她来千辰宫是为了跟他学佛理,学好了她就走,不会让他看着烦的;她也想告诉他,她、她……太多想说了,不知道从哪儿开始。
她没预计到他会真的出来见她,他性情让人难以捉摸,对任何人都不爱搭理,自己这么晚来找他,他定然又要让她吃上一番苦头,忽然见到他,她……惊多过喜!
千离目光清清的,幻姬看不出他一点儿情绪,只觉他的眼睛似深潭,墨色瞳珠像有无形的吸附力,将她的目光牢牢的收定在他的眼睛里,移不开。可她心中的百味情绪却从她的眼睛里直接被他看了个通通透透。
花探真君和其他的神侍神卫们端正的站着,不敢发出一点儿声响,尽管他们此刻内心已经犹如万马奔腾而过了。
明明有太多的话可以捡来开口,可幻姬也搞不懂自己到底怎么弄的,张口的第一句话既不是‘帝尊,好久不见’,也不是‘帝尊,我来找你了,深夜到访,万望见谅’,更加不是端起点身份的‘帝尊,我是幻姬’,而是一句――
“我好想睡觉。”
话一说出来幻姬就傻了,她怎么说了这句话,明明不是想说这个。
回神的幻姬立即为自己解释,“那个我不……”
千离的声音轻轻的,带着他惯有的慵懒感觉,缓缓道:“千辰宫没有你住的地方。”
瞬间,幻姬想到了三年前和千离在南荒分别前他说的最后几句话。
‘不要来千辰宫。’
‘本尊不喜欢你。’
‘你一来千辰宫,整个千辰宫的人智商都要被拉低。’
果然,不管时间如何过去,帝尊对她的嫌弃不会改变,在他心里自己就是一个蠢到没有救的人。哪怕人人都夸她是个聪明的姑娘,可帝尊就是瞧不起她,她到底哪儿让他觉得笨?三年前她没想明白,三年后她依旧想不透。
一阵风过,幻姬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目光从千离的脸上移开,发现自己踩在了祥云之上,正跟着他飞向不知道何处。
幻姬尽量维持着声音的平静,“帝尊,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是西天佛陀叫我来千辰宫找你,我并非无缘无故过来。”说着,幻姬从广袖里拿出佛陀送她的《摩金经》,“他让我带着这个来找你。我不奢求帝尊你能待见我,但恳请帝尊能稍稍指点一二,幻姬感激不尽。”
她一早就做了他会拒绝自己的心理准备,可没想到他什么都不问的就将她赶走。
千离的目光从幻姬手里的《摩金经》移动到她的脸上,“星穹宫有偏厢殿,你今晚住那。”
呃?
幻姬愣了愣,今晚住星穹宫,那是不是说他并非拒绝她的意思,而仅仅只是为她找一个尽快休息之所?毕竟,刚刚她说的第一句话是‘我好想睡觉’。
花探真君和神侍们看着千离腾云驾雾带着幻姬飞远,一干人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总觉得自己一定是看错了,要不然就是在做梦吧。
千离脚下的祥云朝东方越飞越快,远离千辰宫后,没有天夜珠光芒的照射,周围的光线变得越来越暗直到仅能看到天幕上挂着几颗稀疏的星辰。幻姬将《摩金经》收到袖中,想着是不是跟千离提一下自己跟他学习的事情,或者此时不说,等她在星穹宫里休息过后再到千辰宫里将来意仔细的说明清楚。心中还没做出决定,不知是她硬撑到了极点还是千离的祥云飞得确实太快,幻姬的身子一记踉跄,朝云朵下直栽。
“啊。”
腰肢上陡然传来有力的劲道,纤细的身姿被一臂半揽入怀。
光线不明,幻姬勉勉强强的看到千离的面容,腰上传来的力道和着鼻息里闻到白摩花香,让她悄然心安,却也让她忽然鼻头泛酸,三个多月来经历的事情于她心中翻江倒海般的涌着,那份天天强自撑下来的隐忍到了快要绷不住的地步。抬起手,轻轻的推着千离的胸口,想自己站稳,却在听到一句话后彻底的断了心中紧绷的那根弦,推他的手瞬间没了一点力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