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嘉阳彷佛被秦梦诗这个表情取悦了,笑的更加开怀。自从见到言嘉阳以来,秦梦诗就没见他笑的这么开心过。
“看来你想起来了。”言嘉阳语气肯定的道。
秦梦诗双臂还膝,回过神之后慢慢摇摇头,声音很低沉,“不是想起来,我从未忘记过他。心明孤儿院关了以后,我让妈妈帮我找他,可是找了好久,都没有他的消息。笑笑是我小时候最好的朋友,我怎么可能忘了他呢!”
秦梦诗的下巴抵在膝盖上,垂头伤感的叹息,全然没有注意到对面男子眼中一闪而过的烈火和光芒。
秦梦诗陷在回忆里多久,言嘉阳就那么看了她多久。直到秦梦诗想起了言嘉阳,脑中又闪过言嘉阳刚才的话,才突然抬起头惊讶且充满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蹙眉惊呼,“你说我不记得你了?你不会是想说你是笑笑吧?”
言嘉阳靠在沙发上,一只手无意识转动着桌上的烟盒,挑眉笑:“有什么问题?我八岁之前,的确叫言笑笑。”
听到言嘉阳的回答之后,秦梦诗的眉头蹙的更深了。她仔细打量着面前的这个男人,试图想将他和自己记忆中的那个人做一个对比。但秦梦诗尝试了半天,却是徒劳。
因为她突然发现,她根本不记得记忆中的笑笑,长什么样子了。在她的脑海中,只有一个笑笑的轮廓,似乎和谁的脸都能对上,却又安上谁的脸都很别扭。
秦梦诗只是看着言嘉阳,心情沉重,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因为言嘉阳能知道笑笑,只有两个可能。
第一种就是,如他自己所说,他就是笑笑。面对这么一个多年不见的老朋友,即便曾经那么要好,秦梦诗还是不知道该以哪种语气来跟他打招呼。不过再不知该如何相处,秦梦诗也是高兴地,因为她找到了笑笑。
可若是第二种,言嘉阳不是笑笑,却知道笑笑的事情,他一定是对自己做过很深的调查。他当然不会无缘无故的调查自己,那么他到底想要干什么呢?自己有什么值得他这样大费周章?要知道,她和笑笑是好朋友的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
对上秦梦诗警惕的眼神,言嘉阳表情丝毫未变,十分善解人意的道:“我明白你的顾虑,突然冒出来一个十多年前的老朋友,换做是谁,都不敢轻易相信的。这样,你可以随便问我问题,问只有你和笑笑知道的事情,如果我都答对了,就说明我是。可以么?”
不知为何,听完这句话,秦梦诗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画面,很模煳,却又很清晰。
长大了的笑笑被人绑在木柱上,鞭子不断的抽在他的身上,有人不断的在他面前问小时候的事情,笑笑受不了酷刑,只好全都说了。
秦梦诗不由的打了个冷颤,暗叹自己的想象力真是太丰富了。不过心底还是有一个声音在提醒她,刚刚那种猜测,并不是没有发生的可能。
正了正身,秦梦诗一本正经的看着言嘉阳问道:“笑笑胳膊上有个痣,是哪只胳膊?”
言嘉阳摇摇头,毫无压力的道:“胳膊上没有痣,倒是左腿的膝盖内侧,有一个。”
秦梦诗挑了挑眉,言嘉阳说的没错。
笑笑从不穿长裤,要不是那次他的裤子被其他小朋友弄坏了,她也不可能看见他腿上的痣。这一问题能证明,言嘉阳的确是认识笑笑的,起码见过。
“你现在还喜欢是甜的么?”
“我从不爱吃甜的,也不爱吃酸的。”言嘉阳的眼眸好似也陷入了回忆一般,有潮流在涌动,“在孤儿院长大的孩子,没资格有偏好,也不能挑食,否则会吃不饱。”
秦梦诗看的出来,言嘉阳的眼中有故事。只是不知道,是否是笑笑的故事。
秦梦诗怕言嘉阳掌握了自己问题的思路,便换了一种思路说道:“我很爱欺负笑笑,我记得他的脸被我挠花过,我一直害怕他的脸上会留疤,我现在看你,”说着,秦梦诗便仔细的在言嘉阳的脸上瞧着,足足瞧了好半天,才接着道:“脸上并没有留疤,那我就放心了。”
言嘉阳伸手在自己左眼眉的上方摸了一下,“的确是没有留疤,很早之前就没有了。其实我倒是希望能留个疤。”
秦梦诗见言嘉阳摸的的确是她曾经挠的地方,轻笑一声,“你傻了,毁容有什么好的?”
言嘉阳也笑,“不好么?”他抬头去看秦梦诗,眼眸晦暗,“当时我担心脸上会留疤,不停地抱着你哭,你闲我吵,就答应我,以后我若是因为这个疤娶不到媳妇,你就嫁给我。”
秦梦诗当然记得自己说过这番话,那时候也就六七岁的年纪,哪里知道嫁娶是什么意思。只是见那帮孩子嘲笑他脸上有疤会娶不到媳妇,他又一直哭,怎么哄都哄不好,她才说了那么句承诺。
“还好你没有留疤,不然我还要兼职媒婆,帮你找个老婆。”秦梦诗打趣道。
言嘉阳摇摇头,“不需要你做媒婆。”我想的要的只有你。
“哈哈,看来你心里已经有人了!”秦梦诗笑的贼兮兮的。
言嘉阳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看着秦梦诗问道:“你不再问了?”
秦梦诗摇摇头,不用再问了。无论言嘉阳是不是笑笑,这几个问题他知道,其余的他也肯定知道,再问下去已经没有了意义。
言嘉阳状似苦笑的看着秦梦诗,“你还是不相信我?”
“信啊,为什么不信?我的问题你不是都回答上来了吗?”秦梦诗情真意切的道,眼睛睁的圆鼓鼓的。
“是么?可我从你的眼睛里,只看到了怀疑。”
听着言嘉阳平静的语气,秦梦诗暗道一声自己还是太嫩啊!但即便被看出了心底真实的想法,嘴上也不能承认。
她放下双腿,走到一旁,从冰箱里拿出了两瓶酸奶,递给言嘉阳一瓶,彷佛唠家常一样道:“你小时候可讨厌了,我喜欢什么,你就要喜欢什么。虽然现在长大了,但我相信你这个小毛病还是没变,这是我最喜欢的酸奶,你也尝尝。”
据秦梦诗的推断,看言嘉阳现在西装革履的这身行头,他就肯定和霍天宇一样,从不碰酸奶零食这种东西。
可是没想到,言嘉阳接过酸奶之后,直接将上面的纸皮撕开,仰脖就开始喝。由于秦梦诗拿的是小瓶的,两三口言嘉阳就喝光了,随即开始舔纸皮上凝结的精华。
秦梦诗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言嘉阳这一套动作做的行云流水,比起她都丝毫不慢,分明就不是第一次喝。
秦梦诗后知后觉的撕掉自己手中酸奶的纸皮,其实更让她惊讶的,除了言嘉阳娴熟的动作,就是他和牛奶的流程居然跟自己一模一样。
虽然酸奶一共也就那么几种喝法,舔纸皮的人更是不在少数。但她楚然曾经跟她说过,从不用吸管先喝两口的女生,她还是楚然见过的唯一一个。
不过刚刚看着言嘉阳喝酸奶,秦梦诗想说,仰脖喝酸奶那么俗气的动气被做的那么优雅的,言嘉阳是她见过的唯一一个。
秦梦诗喝了一口酸奶,见言嘉阳已经将被消灭干净的酸奶瓶和纸皮都扔到了垃圾桶里,才疑惑的问道:“你现在能吃酸的了?”
言嘉阳伸手在桌子上抽出一张纸,慢条斯理的擦着嘴,将纸巾扔掉之后,他才道:“没有什么不能吃的东西,有时候即便是非常不喜欢的,尝试着碰触了之后会发现,其实也挺不错的。”
其实一个人平白无故的哪里会去做那么多尝试,不过是秦梦诗喜欢什么,他都要去喜欢什么的毛病,至今没有改过罢了,他也不想改。
秦梦诗却信了,深有体会的点点头,她以前就觉得臭豆腐闻着很臭,吃也一定很臭。但经过楚然一阶段的传染之后,她也渐渐喜欢上了那种味道。现在她是臭豆腐的头号粉丝,比楚然还专业的那种。
秦梦诗用和言嘉阳同样的方法喝完了酸奶之后,突然想起什么,看着言嘉阳问道:“你真的确定我和你说过事务所的事么?”
“不然你觉得我能从哪里知道?”言嘉阳表情坦荡,秦梦诗看不出一丝的异样。也不知道是他太会隐藏,她道行太浅,还是她真的忘了。
秦梦诗在心底悄悄埋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暂且将这篇翻了过去。
“可能是我当时迷迷煳煳的,说过的话不记得了吧。”秦梦诗挠挠头,傻笑。
言嘉阳不置可否。
“对了,心明孤儿院被解散的那几天,我刚好跟妈妈去姥姥家了,等我回来的时候,那里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我问过附近很多人,没有人知道你的消息。这么多年来,你都去哪里了啊?”
这个问题秦梦诗是真心关心的,她曾跟笑笑说过,她会求妈妈,让妈妈领养他,这样以后他们就可以一直玩了。
那个时候他们都小,并不知道****是需要条件的,而阮梦明显不符合条件。但阮梦心软,不舍得让两个孩子难过,便一直跟他们说快了,快了。她不知道,越是拖延,两个孩子心中的盼望就越盛。可谁知道,一切的盼望就在几天之中化为乌有。
找不到笑笑以后,年少的秦梦诗还和妈妈闹了一阵。她觉得都是自己的错,如果他们早些把笑笑领回家,就不会得不到他的消息了。她怕他没地方住,怕他饿肚子,怕他被坏人带走。可除了担心,她什么也做不了。
后来长大了,她明白了妈妈的苦心,也知道了这世上总有些事情是由天不由人的。
她期望能再见到笑笑,期望再见到他时,他衣冠楚楚,西装革履,浑身都冒着幸福的泡泡。可她却从没奢望过,因为茫茫人海中再次遇见的概率,太小了。
可世事真的无常,她如今真的再次见到了笑笑,笑笑也和她所期望的一样,过得很好。可是,她却不敢认了,不敢相信他就是笑笑。
言嘉阳看着秦梦诗似悲似喜,不断变换的表情,心中所念,和秦梦诗相差无几。
若是当年秦梦诗没有在那几天离开,或者她早一些回来,他是否就能在大雨之中等到她,是否就不会在迷迷煳煳间被人带走,是否就不会有那几年生不如死的生活,是否也不会有现在的苦尽甘来和功成名就?
他不知道。
但他肯定,若是重来一次,他依然会在孤儿院的门口等她。无论日头是怎样的足,雨是怎样的大。他只想等到她,哪怕这辈子都将碌碌无为,只要在她身边,他就愿意。
因为她是他整个童年中唯一给过他温暖的人,也是那段魔鬼一样的生活中支持他活下来的信念,更是他心中惦念了二十年的女子。
他从未有一刻忘记,他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