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盆大雨,想将所有的罪恶全都洗刷干净一般,尽情的洒落人间。
沐晚秋与沐晟二人自这滂沱泥泞之中挣扎着互相搀扶着起身,她心疼他替自己所扛下的一切,他担心她如此纤弱的身子禁不起这般的淋湿。
“晚儿,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坚强的去面对,大哥会永远在你身后给你支持,将成为你最坚实的后盾。”
沐晟将头靠向她,单手揽着她的肩膀,步伐凌乱,思绪却是格外的清晰,冲着她郑重的嘱咐着,
“大哥真的不能看着你这么难受却无能为力,而你也不肯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用尽全身的气力,支撑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奋力的想将他给扶回房去。
她不能再给大哥添任何麻烦,更不能告诉他这个事实,否则,依大哥的性子,只会替他增添无尽的痛楚。
“大哥,没什么事情,只是我一时心情烦乱才会失控,你不要担心。”
她的脸颊,此刻清新的犹如雨后初荷,柔美纯净,
“下次不要再喝这么多酒了,伤身子的。”
沐晟只是一味的苦笑,任由她搀着,蹱蹱跌跌的来到了客房门口,将他扶到榻上,又命下人入内替他换上干净的衣衫,做完这一切之后正准备转身离去,略微有些清醒过来的沐晟却在此时紧紧的拉住了她的指尖:“晚儿,是不是他欺负了你?否则你不会如此难过伤心。我要去杀了他!”
说完,沐晟一把自榻上跃起,双脚刚一触地,身形便一歪,他摔倒在地。
沐晚秋唯有再次将他扶起,看着他眼里涌现出来的担心,唯有强撑着露出笑容:“大哥,你看你醉得,方才不过是你的错觉而已,我哪里难过,又哪里伤心了?”
看着沐晟终于沉沉睡下,她这才长舒口气,急忙回到自己的房内,见到熟睡着的辰儿,并未因方才的大雨而惊醒,这才放下心来,转至屏风后将湿透的衣衫褪下,将整个身子悉数泡在热水之中,袅袅升起的雾气之中,她轻抬起双臂,让水珠顺着莲藕一般的细腻往下滑动,也想借由着温热的气息,将脑海里那些不好的念头一轰而散。
她必须佯装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否则明日清醒过来的大哥撞见她眼里的痛楚,一定会追问事情的缘由,而煜泽......这个名字,一窜入她的脑海,她的心口便被狠狠的撞击了一番的疼,历经了如此之多的磨难,为什么到头来却要告诉她,她竟然与他之间有血缘关系?上天到底在跟她开着一个怎样的玩笑?将人世间最痛苦的种种全部加诸在她的身上?
紧紧的环住自己,她慢慢的垂首,将身子完全缩入木桶之中,慢慢的,一点一点让水流的冲击将自己完全淹没,直至肺里的空气全部被抽干了那般的窒息,这才重新浮出水面,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指尖,狠狠的拽紧了木桶边缘,这些事情,她必须独自面对,不能牵扯进更多的人。
“晚秋,你今天怎么好像有些不一样?”
君煜泽慵懒的躺着,即使浑身绑满了绷带,他依旧优雅尊贵,看着这个缓步而入的轻尘女子,他的眉眼间,皆染上了喜悦,在触及她的眼神之后,心里又感到隐隐的奇怪,怎么今天晚秋看起来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到底是何种的不同,他又说不上个所以然来。
“我哪儿不一样?”
她抬起眉头,盈盈浅笑。
她必须绽放出最绝艳的笑颜,才能让他不起疑心。
“你走近一点我就告诉你。”
君煜泽乐呵呵的说着,看着她真的缓步上前,唇角的笑容自然越发扩大。
待她一靠近床榻之际,君煜泽已迅速的伸手,将俯身的她拉向自己,紧接着,他温软的唇瓣便狠狠的覆上了她的柔软,贪婪不已的吸吮着她的甜美。
脑海里划过种种念头,沐晚秋下意识的伸手推开了他,“煜泽,清然特意交待过你不可以随意乱动,难道你不想身上的伤快点好吗?”
捂着狂跳不已的胸口,她深吸口气,郑重其事的说道。
“谁让你长得如此秀色可餐,我若见了你这般的妙人儿也浑然不觉,没有感觉,那我岂不成一个废人了?”君煜泽还在为方才的一亲芳泽沾沾自喜,脸上有着孩子般纯粹的得意笑容。
“一切以你的身子为重。”
她压下所有的慌乱,慢慢的说着,
“我希望你能尽快好起来。”
这期间,她会好好照顾他直至痊愈,而接下来的事情,她不敢去想,也无力再想,带着辰儿选离这些所有的是非,或许才是最好的法子。
“好好好,我听话,我会尽快好起来,那样才可以做想做的事情。”
君煜泽一脸的无奈,作投降状,
“晚秋,我虽然行动不便,但是你可是行动自如......”
他挑眉弄眼的说着,看到她的脸颊方才褪去的红晕此时又卷土重来,不由得邪魅一笑,“像方才那般的亲密,完全可以由你一手掌控。”
她唯有起身以掩饰此时内心的幽怨,将托盘上的药递至他的唇边:“先喝药吧。”
看着他张嘴一口一口喝下,脸上皆是满足的笑意,她的心里越发的酸楚。
他需要一个爱着他的女人,陪在他的身边,给他温暖,让他从前孤寂的心灵得到最大的安慰,而这些,她真的做起来已是越发的力不从心,看着他孩子气的笑容,以及他毫不掩饰的爱意,她只感到一阵又一阵的痛苦与煎熬。
“药真苦啊。”
君煜泽皱着眉头,看着那已空空如也的药碗,一脸的义愤填膺,
“顾清然一定是故意的,分明可以加些甜蜜的东西在里面调节,他却非要我喝下如此苦的药汁。”
“良药苦口。”她掏出丝巾,替他轻轻拭去唇角残留的药渣,这个时候的他,真的像个孩子,而她也唯有拿出带辰儿时的心性来轻声哄着他,“顾大夫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君煜泽的眸子亮晶晶的,出其不意的又是一个飞快的抬手,再次偷香成功。
“还是你的唇瓣够甜,现在一点也不苦了。”
他意犹未尽的回味着,唇边满是狡猾的笑意。
她轻咬着下唇,眼里不觉泛起了泪光,这只不过是第一天,接下来,还有这么多的时间需要去面对他,她要如何才可以保证自己不露出马脚来?
“晚秋,你生气了?”
君煜泽这才开始有些怅然若失起来,
“你不要这样,我以后不这样捉弄你了,实在是太想要好好的抱抱你了,所以我总是会忍不住。”
她努力的扬起脸,走至他的身边,轻轻的,拥紧了他。
她抱住的这个人,与大哥一样,同为她的亲人。
她会好好守护他。
“辰儿还在等着我去陪他玩,喝了药你便歇息一会,好吗?”
她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像一位温柔不已的母亲轻声哄着自己的孩子那般亲昵。
她的眼神里,皆是温暖如春,如墨的发丝轻垂在身前,有几缕拂到了他的脖颈,弄得他一阵心痒难耐,看着他似乎不太情愿的表情,她执意将纱幔放下,转身之际,泪水已夺眶而出。
踏出房外的每一步,都走得如此的艰辛,心口像是生生被撕裂般难受。
“晚秋,对不起,这一切全是娘亲的错,娘亲当年一时糊涂才会铸成这样的后果。”
转角处遇上的江荷,看见她眼里的酸楚,不由得将她拉至角落,低低的说着。
“上天一定是在惩罚我,所以才让我的孩子来承受这些。”
“娘,您也不要太自责,既然发生了,我们不妨坦然面对吧,”她有些抗拒的推开江荷握住她的双手,“还有一件事情我昨天想了一夜,我与煜泽拥有同一个父亲,那我们的母亲也是同为您吗?您是我的亲生母亲吗?假如是,煜泽是您的儿子,为什么他又会流落在外,而不是在您身边长大?”
江荷沉寂了一会:“此事说来话长,要细细去过问缘由,只怕一时之间娘亲根本没有办法对你说清楚。”
“那您只需要告诉我一件事情,我的亲生母亲是谁?”
她目光如矩,直直的锁住江荷略微慌乱的眉眼,
“请您一定要对我说实话。”
江荷此次眉头也不再皱一下:“当年你刚出生不久,你爹不知道得罪了何人,莫名的卷入一场争斗当中,在那场混战之中,你被人劫持走了,听到消息的我也四处寻找你的下落,一次偶然将你给救了回来,当时你还尚不足月,小脸蛋儿红扑扑的,带回沐府之后,光华对你便爱不释手,喜爱之情溢于言表,于是便动了要将你收为女儿的念头,联想到当年煜泽出生之时,慕容青山不由分说便将他给抱走,从此我便再也没有机会见到我的孩子,于是我也赞同光华的提议,将你当成亲生女儿一般抚养长大,只是光华并不知道,你是慕容青山的女儿,当年煜泽出生的时候,光华正在外地忙于生意,因此,我有足够的时间去找来现在的晟儿代替,此事他直至如今,仍然毫不知情,而我,为了不让此事败露,也一直死守着这个秘密,因此,才会看出晟儿对你的爱恋之后,想要赶紧将你嫁出去,因为我不能允许这种有辱门风的事情发生在沐府,更多的是不能将这个秘密给暴露出来。”
她静静的听着,这样说来,她的亲生母亲应该是南亦天曾经无意中提及的苏映雪了。
那是个性情温婉的女子,却又那般的忠烈,在夫君的坟前一头撞了上去,以这种极端的方式宣泄着她对慕容青山的爱意。
“晚秋,当你嫁到天下第一庄时,娘亲是真的开心,觉得替你寻觅了一门好亲事,直至后来,越来越多的事情开始浮现,娘亲才开始慌了,我依稀记得,慕容府出了那么大的变故之后,慕容家的小公子好像也死在了天牢之中,所以,对于煜泽的出现,一直不曾感到怀疑,直至前段时间,娘亲偶尔得知,天下第一庄的庄主君煜泽面容俊美好似天神,更为邪魅的是他的左肩处,有一弯月牙形状的胎记,民间便有人传,他是月神临世,直到此时我才慌得不知所以,当年我的孩子,他的左肩处正是有一块那样的胎记啊!”江荷仍然在诉说着此件事情的经过,眼里也皆是哀怨之意:“娘亲真的很自私,当初有所怀疑却又觉得不会如此之巧才铸成了现在的大错特错,晚秋,你是不是恨我?恨我竟然这么对你?”
“您无需自责,您将我抚养长大,又供给我衣食无忧的生活,现在,又告知我事情的真相,我已经很感激了,又怎会恨您呢?这些也并非出于您的本意,不是吗?你们上一代之间的恩怨,我们做晚辈的无权去指责任何人。”她缓声说着,只是越发的替自己感到荒唐可笑。
她认为的大哥,此时已不是她的大哥,她认为能够去爱的人,此时又不能够去爱。
当初,她为了那段她认为的禁忌与畸形的爱恋,受尽心灵的煎熬,如今,她终于试图从那段阴影之中走了出来,重新去接受君煜泽的爱意,又发现,这也是不被允许的。
她的心,已经被折腾得疮痍满目,再也无法拼凑成一个完整的形状,自然,也无力再去爱......
“晚秋,你要打要骂,全都冲着我一个人来吧,我真的不想变成现在的这个样子,看着你这么的难受,你让我怎么办哪?我看着你一点一点的从一个小婴儿变成现在的这般模样,我对你的感情不会亚于亲生女儿,可是又是我将你一手推进了这万劫不复的地狱。”江荷抓起她的手,拼命朝着自己的脸庞上扇了过去。
“娘,您别这样。”
她着急的抽回自己手,
“我不怪您,也不怨您,只是感慨自己的命运多舛,上天竟然是一次又一次的将我玩弄于股掌之中,而我现在已经想明白了,我会好好照顾煜泽,直到他康复为止,你放心,我也不会告诉他事实真相,我知道他一定会接受不了。”
看着她如此说着,江荷的心,似乎直至此时才真正的放下,长舒了口气。
不远处,有抹身影犹如被石化了一般,僵直在原地。
他身怀武艺,自然能将方才的一切都听了个清晰不已。
见到沐晚秋的身形开始往左侧走去,他身形一动,赶紧跟上前去。
心急如焚的他,并未发现,转身之后的江荷唇角露出来的一丝冷笑。
“晚儿。”
沐晟的呼唤终于将她游走的思维给拉了回来,看着他清雅出尘的身姿,她只感到一阵胜过一阵的无奈,假若当初她能够再勇敢一点迈出那一步,与大哥携手天涯,今天的一切都将不会发生,这所有的痛苦也都不会降临到她的身上。
“你跟娘亲的谈话我全听到了。”
他轻逸出声,被她听去,却如雷贯耳。
“我们两个没有血缘关系,却一直纠缠在这个事情之上,前后顾忌,直至我眼睁睁的看着你被君煜泽带回去,都怪我,为什么不再强势一点,将你直接带走,那如今,你便不要守着这样的痛苦过日子了。”他的痛苦与无奈,与她是相同的。
“晚儿,你不能再替这些人着想了,跟我走吧,我们带着辰儿,一起离开这个肮脏的地方,我片刻也不想再让你待在这个地方了。”
他的眼里,有了不容忽视的坚决,
“这一次,我绝不会再放开你的手,更加不会让你再回到这个牢笼里来。不会有任何人能够再将我们分开。”
他的大掌传递过来的皆是温暖,满是坚定,带给她的,却只是沉重。
她的心无法转移得如此之快。
上天为什么非要让她在这种模糊的亲情与爱情之间不断转换?此时连她自己也已经拿捏不稳,她的心究竟在哪个地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