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宁静祥和的夜晚,云层后的月儿犹如害羞的少女,露出半张皎洁的脸庞来。
每人都各怀着心思,无法入睡。
唯一甜甜睡下的辰儿,也总会在熟睡之中,不由得紧皱着小眉头,小拳头也开始握得紧紧的,敏感的小家伙能够感觉得到大人之间的那些微妙的变化。
独坐窗前,静静的沐浴在月光之下,沐晚秋的手掌不自觉的捧在了胸口,这个地方,如今痛得无以复加,曾经她以为,她已完全脱胎换骨,她能够面对一切困难去将那不可一世的君煜泽狠狠踩在脚下,到如今她才发现,她不管怎样努力,也无法逃脱那个人的手掌,他总有办法让她屈服,难道说这就是她的命?永远不能挣脱开他的束缚,永远也不能随心而动,不能过她所渴望的生活?
直至天际微微泛着白光,那犹如雕塑般的人影才轻轻的动了动,如此漫长的夜总算过去,她起身,坐直铜镜前,细细的梳理着柔顺的长发,木梳每滑动一下,都显得格外的沉重。
两年了,如今再度踏上这方土地,一切都如此陌生却又熟悉,她从内心里抗拒着这个地方,却又总是会回到原点,她的宿命,始终逃离不了。
斜插上那支景云钗,这是大哥精心替她挑选的,从前,碍于君煜泽的威摄,也为了埋葬那禁忌的爱恋,她不敢轻易拿出来,钗尖垂下的流苏,晃出圈圈光晕,灼伤着她的眼眸。
心下舍不得辰儿,却深知,辰儿若留下,君煜泽一定会发现他便是他的亲生骨肉,倘若让辰儿被大哥带走,或许,这会是目前最好的法子。
前厅内,众人早已到齐,就等着她的出现。
辰儿更是一脸戒备的看着君煜泽,小手,紧紧的抓住沐晟的手掌。
见到她的出现,小家伙急忙奔至她的怀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里满是希翼,“娘亲,你总算来了,咱们快和舅舅回家去吧,我不要和这个男人待在一块儿,他老是用那么凶的眼神看着我。”
他胖乎乎的小手一指,君煜泽的神色顿时一黑,也唯有硬生生的将这口气给吞下来,看着他这番神情,辰儿这才捂着小嘴笑得欢快不已。
“辰儿,你告诉娘亲,是不是很喜欢舅舅?”
她将儿子抱得紧紧的,眼神里皆是不舍。
辰儿轻轻的点头:“当然喜欢舅舅。”
“那辰儿现在和舅舅先回家去吧。”沐晚秋轻声说道,她不能让辰儿留下来,这样只会让她有越来越多的牵绊。
“那娘亲呢?你不要辰儿了,要和这个男人住吗?”辰儿再一次将君煜泽指为这个男人,使得他越发火大,看着小家伙那委屈不已的神情,又不忍心上前狠狠揍他一顿。
“是啊,你的娘亲是我的夫人,所以她要和我一块儿住,你是她的儿子,是不是也应该住下来?”君煜泽上前,耐着性子尽量以极其柔和的语调轻声问着,他看似亲切不已的笑容,辰儿却依旧不买账。
“我不住在这里。”
辰儿板着小脸,快速的走到沐晟身侧,抬起快要落泪的小脸,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舅舅,娘亲不要辰儿了,你带着辰儿走吧。”
江荷的脸色顿时一沉,唇形微张,想要说些什么,又止住了嘴。
君煜泽大步上前,怒声说道:“臭小子,你要是不留下来,你娘亲该多伤心哪。”
辰儿只是倔强的别过小脸,一声不吭。
沐晟清了清喉咙:“既然这是事先说好的,那辰儿我便带走了。”
他担心再多待下去,连辰儿也带不走了。
牵着他的小手,分明感受得到他眼里的依恋不已,却只是倔强的迈着步伐紧跟着自己。
“舅舅,娘亲是不是会过几天就从这里回来了?”
上马车之际,辰儿的小手指向了天下第一庄威严的大门,轻声问道。
“会的。”
沐晟坚定的点头。
心里也越发的对辰儿充满了疼爱,这个小家伙一定是听懂了晚儿话里的意思,所以,才将心里对娘亲的渴望给生生压下,选择跟他这个舅舅走。
沐晚秋奔至门口,怔怔的看着马车渐渐远去。
“既然这么不舍,为什么还要让沐晟带走他?你是害怕我会知道什么吗?”
君煜泽的声音,突然在她耳畔响起。
直觉的抬头,撞入他的视线里,感受到他扑面而来的灼热气息,她瑟缩着身子,想要自他的臂弯之中逃离出去,却被他拥有得越发紧。
“是不是他走了,你的心也跟着一块儿飞走了?”
他直直的锁住她的双眼,以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愤愤说道:
“不管我做任何努力,在你眼里都只是徒劳,你的心永远只向着那个男人,可惜,他是你所不能爱的,你们之间是永远也不可能有未来的,你醒一醒吧,沐晚秋!”
她淡淡的别过脸,拢了拢因他的接触有些凌乱的发丝,浅浅道:“既然知道我的心永远不会留在你的身上,将我强留下来,你这又是何苦?”
“我君煜泽得不到的人,任何人也休想得到。”他伸手,用力将她鬓间的那枚刺眼的钗扯落,甩至地面,使得她满头的秀发如云般批散开来,直直的垂在身前,她出尘脱俗的脸庞,此刻染上一丝异常妖冶的美感,将她拉近着靠向他,“你的心口,永远都将刻上我的名字,你逃脱不了,此生也休想逃脱出我的手掌心。”
她的指尖,轻轻覆上自己的唇瓣,阻隔住他唇畔之上传递过来的温热。
他的大掌紧紧的托住了她的腰际,借着这股力道,她的身形柔软的下滑,像一片轻盈的羽毛,水袖在空中甩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并迅速拾起了那只被他扔在地上的景云钗,紧紧抓在掌中,待到他再一用力将她给拉起之际,掌中的钗狠狠的刺向他的胸口,却在触及他衣物之际,被他的大手给迅速的拦下,她的手腕被他死死的扣住了。
“我若是这么快便死了,今后都将见不到你,会伤心的,我不舍得你,所以,我不能死。”
他的舌尖,灵巧的在她的耳垂上轻轻拂动,使得她的周身,都起了一阵奇异的战栗,那阵酥麻,只让她越发的恐惧,接下来要面临的一切。
两年前所承受过的屈辱缠绵的日子,难道如今又要重新上演吗?
“你放开我,我很讨厌你强迫我。”
她愤恨的话语,无力的自唇中逸出,眼下是青天白日,现在正在天下第一庄的大门口,他与她之间如此暧昧之极的姿态,这一切,都只让她感到异常的难堪。
“你讨厌,可是有人好像并不讨厌我这样侵犯于你。”
他突然松开了她,一脸疑惑的望向不远处静静伫立的人。
江荷的眼里,异常平静,似乎没有看到君煜泽方才对沐晚秋所做的一切那般平静。
这个发现,又使得沐晚秋的心,猛的往下沉。
自己的母亲为何对她被君煜泽如此强迫没有感到一丝的愤怒?在她眼里,君煜泽当真就如此的好吗?母亲为什么都无法感受到一丁点她所受到的痛苦?
“有时候我真怀疑,那个女人她真的是你的亲娘吗?为什么我这样对你,她却无动于衷?”
君煜泽说出心里的感慨,手掌,轻轻的握住沐晚秋冰凉的指尖,
“她的身上,似乎还有着很多秘密没有对我们细说。”
沐晚秋轻轻的甩开他,“是你,而不是我们。”她缓步走向江荷,“母亲,您要保重身体。”不论如何,那个女人是她的母亲,她纵使有再多的疑问,心里有再多的委屈,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晚儿。”
江荷的眼神格外的复杂,伸手,轻轻的抚了抚眼前这张绝代风华的脸庞,语气格外的落寞哀伤,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娘亲为何非要你留下。”
她略一低头,只剩下苦涩的笑,母亲的手应该是最温暖的,为何抚在她的脸庞,却只让她感受到无尽的寒冷?
今后,她又将回到两年前的日子,没有辰儿,没有大哥,有的只是压抑与苦楚,她终日都将面对这个带给她无尽痛苦的男人。
东阁,北阁,两座别院如今已是人去楼空。
站在这里,便会不自觉的想到绿湖。
从她入庄的第一日起,便接触到的女子,那个面冷心善的绿湖,她离开人世已有两年之久,而如今,自己不但未能替她报仇,反而将自己又卷回了原点。
“起风了,你站在这里已经一个下午了。”
她的身上赫然多了一件披风,转过头去,只见一个怯怯的身影,看向她时,眼里既是惊喜又是闪躲。
“晴儿?”
她颇有些惊讶,只是很快又多了一份释然,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再去回想从前的种种,细想当时晴儿的心境,一定也是复杂不已。
“小姐。”
晴儿有些哽咽,
“晴儿真的没有想到还可以再见到您。”
她的语气里,皆是酸楚,眼泪不由得夺眶而出。
见到沐晚秋有些凄然的双眼,她只是越发的流泪不止:“我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小姐您一定不会原谅我,我也没有奢望您还能像从前那样待我,只是您回来了,晴儿真的好高兴。”
“其实你也没有做错什么,人都是自私的,想要让自己过得更好一点,便会不由自主的去做错一些事情。”
沐晚秋轻柔的说着,兴许是由于晴儿的眼泪,使得她也觉得眼角干涩不已,
“你毕竟与我从小一块儿长大,你跟我在一起的时间,比娘亲跟我在一起的时间甚至都要多。”
“我知道,小姐,是我辜负了您对我的信任,我真该死。”
晴儿伸出双手,紧紧的抓住沐晚秋的衣袖,
“这两年来,我日夜祈求,希望您能平安无事,上天总算听见了我的声音,它总算眷顾了您,让您在两年之后又重新回到了这里。”
她的哭泣不止,使得沐晚秋终于忍不住也落下泪来。
“晴儿,不要哭了。”
她轻轻的拭去晴儿眼角的泪水,原本压抑在心口的那些不悦,此刻都消散开来,似乎晴儿仍然是从前那个晴儿,一点也不曾变过。
“小姐,晴儿有好多话想要对您说。”
晴儿狠狠吸了吸鼻子,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晴儿最想说的便是,庄主他自从知道是凌然夫人亲手掐死了小紫凝之后,便悔恨交加,每天都过得异常痛苦,晴儿能够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心里有您,即使在不知道真相之前,任何人只要提及您的名字,他都会暴跳如雷,但自那般的暴躁之中,任谁也能感受得到,他对您的思念。”
“晴儿,我真是想不到你竟然会是来替他当说客的。”
沐晚秋唯有无奈的苦笑,
“这两年,你过得好不好?”
她先是极快的摇头,尔后又点头:“自从两年前的那个事情之后,庄里所有的女子都失了宠,即使是那个不可一世的凌然,她借着小紫凝的死去想要博取庄主的同情心,却也未将庄主留在她的东阁留宿过,后来庄主还曾想将庄里所有的妾室们全都送人,只不过出了个小插曲,又将此事给耽搁下来了。”
“傻晴儿,我问的是你,并非让你说这个庄里两年来所发生的事情,你只需要简短的回答我,你在这两年间过得可好?”沐晚秋的神色里颇有些叹息,晴儿对她的这份内疚如此之深,而她其实早已不在意了。
晴儿只是垂下首,不再作答。
她的好或不好,旁人一眼就不难看出,全写在脸上。
这两年里,她过的便是这种怯懦胆小的生活,庄里任何一个人都可以随意的欺压她。
面对这样的晴儿,沐晚秋也无能为力,她现在自身难保,自然无瑕去顾及他人的死活。
迟疑不决的徘徊在轩辕楼外,不知道该不该走进去,她害怕那个身影会在房里犹如神抵一般静坐着,等候她的到来,只是这样的时刻,迟早是需要去面对的。
迈着轻缓的步伐,推开门,屋内一片黑暗,心下顿时一喜,看来那个恶魔今夜暂时不会出现,放松心境的以火折子燃了烛火,却赫然发现床沿处正坐着那个一脸悠然自得的男子,此时正慵懒不已的微启红唇,冲她露出灿若琼花的笑意。
受到惊吓的她连往后退了几步,踩中自己的裙摆后更是直直的朝后倒去。
君煜泽原本已飞快的俯身上前,伸手欲扯住她的手掌,却发现她紧握着拳头并不领他的情,于是,转而以伸出一只脚来在她的身形即将挨上地面之际,轻巧的替她挡住此劫,再略一抬腿,便将她的身形送到了自己跟前。
“明知道我会来,为什么还是如此惊讶?我长得有如此可怕?”
他轻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直视自己,低沉的嗓音混合着他身上好闻的清香将她团团围住:
“你离开我两年了,这两年间,我无时无刻不在幻想着我们重逢的这一刻,幻想着你重新回到这里的那个情形,如今,总算被我等到了。”
她牵强的笑:“君庄主,不要对我说这么情意绵绵的话,我听了真的很不习惯。”
他低头,咬住她的唇瓣,直至她痛得轻呼一声,这才松口。
“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对你的夫君如此冷淡,着实让我异常伤心。”
她飞快的抬手,狠狠抹去他留在她唇瓣之上的痕迹。
“你不是说,要得到我的心吗?要我原谅你吗?用强迫的手段将我留下来,再以这种强硬的方式去获取你想要的,这就是你君煜泽会的方式吗?”
“想要我不强迫你,也得你肯接受我的歉意才行。”
君煜泽原本伸到了她身前衣襟的手顿时停了下来,一脸的落寞,他已经拿眼前的这个女人毫无办法,软硬她统统不吃,他的忏悔她看在眼里却只是云淡风轻,他的霸道促使她留下又惹来她的越发嫌恶,他已经没有了一点头绪,不知道要怎么样去做,眼前这个女人才肯平静的对待他,而不要像现在这样冷若冰霜。
“我知道你现在心里有一个最大的疑问,我会去帮你解决这个问题。”君煜泽的背影,写着无尽的无奈与绝望,推开房门之际,他又站住身形,轻声说着。
转过头去触到她疑惑的眼神,他出声解释道:“我知道你一定很想知道你的母亲为什么要处处帮着我,这也正是我想知道的,所以我会去查这件事情,查到结果了,我一定会让你知道,你可以将此事看成是我在对你示好,今后我也会让你看到,我对你的真心实意,绝不仅仅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他的话,在她心里起了阵阵涟漪,去查母亲?
那个结果,会是她能承受得了的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