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面上很镇定,可是紧抿着的嘴角,却暴露了他此时紧张的内心。
童臻不肯走,她死死抓着沈从的衣袖,心里忽然有些发慌,好像她此时转身离开了,就会再也看不到他。
“听话,前面有人在等着你,是保护你的人,不用害怕,回家里等我。”
见她实在不肯走,沈从只好软下声音来劝慰。
“你跟我一起回去不行吗?”童臻望着他的伤口,声音颤抖。
沈从轻叹,抬手抚去了她头发上的落雪,一脸无奈又自豪地说,“唉,你也知道我的枪法多么厉害吧,那些属下哪里及的上我,我挡在这里,他们谁都别想跟上来,你快点跑回家,我也能快点抽身。”
只有他挡住去路,才能为童臻争取逃离的时间。
对方的人,太多了……
陈方叙的人已经在小巷的尽头不停地发出暗号,沈从跟那帮人很熟了,抬手做了手势,那帮人便迅速过来,拉住了童臻。
“夫人,请跟我们离开!”
两人握住了童臻的臂弯,直接往小巷的尽头拖了过去,童臻不敢大声,怕将追他们的人引过来,但她无法挣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沈从染着血色的身影在她的视线里越来越模糊。
那一瞬间,童臻忽然想到了六年前的那个晚上。
也是一个像这么寒冷的晚上,她泡在海水里,在海上飘飘荡荡,以为自己生命的结束,要么是被鲨鱼吃掉,要么是被活活冻死的时候,那个人,带着身后的一线光芒,像是上天派来拯救她的神邸,悄悄降临在她生命垂危之际……
沈从说,她从不欠他什么。
他说,不用愧疚,不用想着报答,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
童臻忽然觉得心脏一阵抽痛,她无法回应他的期待,对于他来说,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情,他却还要装作那么坦然,只为不想让她心有负担。
她明明,欠他的太多了,这辈子,下辈子,都还不清……
那些人拖着她走了好长一段,她终于觉得,自己不能被眼前的情绪所支配,毫无疑问,她的离开会让沈从放心下来,好心无旁骛地对付那些人。
“放开我吧,我自己走。”她说。
那帮人犹豫了一下,但很快像似发现了什么惊悚的事情,同时倒抽了一口凉气,拔出了手枪,将童臻挡在了身后。
前面的路竟然也被人堵死了……
看来,这次的计划是经过缜密谋算的,连少将府附近的各个小路都那么熟悉。
很快,童臻被人扑倒护在身下,她趴在地上,耳边不断传来消音枪的声音,像似雨点那般细密紧凑,让人喘不过气来。
那伙人以猛烈的火力逼近,到跟前的时候,护着童臻的那帮人已经不剩几个了,子弹没了,便只能肉搏,混乱的黑暗中,童臻被人拎起来,推到另外一边小巷。
童臻顾不了那么多,爬起来后,头也不回地往那条小巷深处跑去
身后传来的压抑的痛呼声,像似从地狱深处发出来的。
夹着雪的冷风刮将她的脸颊刮的生疼,此刻的她早已忘记了寒冷,脑袋一片空白,只知道一个不停不停地往前跑,没有终点,没有出口,前方的路仿佛一条冗长的隧道,通往着不知道是天堂还是地狱的地方……
一如六年前的那个晚上,不管多么绝望,也无法停下划水的双手,她不能停下,不能放弃,她要回去等沈从。
终于,不知道跑了多久,小巷的尽头终于出现了一袭明明灭灭的微芒,就像在夜色下茫茫大海中的一盏微弱的光芒,再次给了她希望。
她加快了沉重的脚步,却不曾察觉自己浑身已经颤抖的不成样子。
身后的那些人,被她远远抛弃在身后的那些人,都已经……
她不敢相信,因为自己这微不足道的生命,渺小的,不值一提的性命,竟然会有这么多人无辜死去……
那抹微光在视线中越来越大,直到将她浑身笼罩在其中。
童臻站在路边,顿住了脚步,面色复杂地望着眼前的大街。
这条大街,是刚才她跟沈从说,想要走回去的路,没想到……她竟然又绕回来了。
铺满厚雪的大街上依然是那么安静美好,如若不是某些地方染上了斑驳的血迹,童臻差点以为她又回到了刚从火锅店出来的时候,一切都还没发生的半个小时候前。
沈从的身影从对面的黑暗的巷子中走出来,跌跌撞撞的样子,最后靠在冰冷的墙上,慢慢滑落下来。
“沈……沈从!”
童臻像似被人当头棒喝了一般,瞪大了眼睛,加快脚步跑了过去,扶住了那快要滑落在地的身影。
借着路灯,她看到那驼色的大衣上,几乎被血迹沾满,冰冷的空气中传来了血腥的味道。
她怔怔地看向他的身后,那暗黑的巷子里面,满是横陈的尸体……
“你怎么没回去呀,你总是……不听我的话。”
沈从靠在墙上,低着眉眼,轻声说。
童臻抹去了不停地滚落出来的眼泪,颤抖的手摸索出了手机,却被沈从抬手拦下。
“别担心……少将府的人在来的路上了,不要报警,也不要叫救护车,我已经安排好了人处理……”
他仿佛失去了浑身的力气,靠在童臻的肩膀上,眼睑缓缓垂下,很疲乏的模样。
“好,好……那我,那我先给你止血。”
童臻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想要伸手打开他的外套,看看他的伤势,做下应急处理,却再次被沈从按住了手。
“别看,咳咳……没中要害,不碍事的……”
沈从低头靠在她的肩膀上,紧紧撰住她的手,嘴角有鲜血溢出,他却没敢抬手去擦,怕童臻会看到,会更害怕……
“他们就快来了……我们等一会儿,一会儿就到了……你不是想看雪景么?你看,或许是缘分吧,我们竟然又在这里遇到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虚弱,却还是不停地跟童臻说话。
如果突然安静下来,她会惊慌失措的吧。
经沈从提醒,童臻这才想起来,她跟沈从的第一次见面,也是在这条大街。
初见时,他穿着军装,剑眉朗目,一双黑沉的眸子鹰隼锋利,神情淡然。
他从童遇的车上下来,淡淡地跟她打着招呼……
童臻突然抱着他大哭,她从未像现在这样害怕过,害怕怀里这个一向强大的人,会突然消失不见。
“别怕……别怕,我受过比这更严重的伤呢……这算什么……”
听见她哭了,沈从费力地抬手,轻轻拍着她抱住自己的手臂。
远处,汽车的声音由远而近,在地上轧过一道道醒目的痕迹,车停在两人面前,那些人穿着军装,沈从被他们带走了。
路上被清理干净,所有的尸体都在一夜之间消失不见,连一个弹壳、一抹带着血色的雪花都没有留下……
天亮之后,倾城的白雪依然没停,将昨天那个血色的夜晚,覆盖的干干净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童臻呆坐在军区医院的病房外,沈从还在抢救。
已经过去了近十个小时,她盯着抢救室上方亮着的‘手术中’的红色电子屏,恍如一尊雕像。
“童女士,请您先回少将府,少将这边一旦脱险,我们会通知您。”
陪童臻一起守在抢救室外的,还有他的下属们,整个楼层被封锁,这件事情,对外是绝对保密的。
领头的军人是沈从的得力下属封元,昨天晚上,沈从最后联系的人,便是他来着。
“我没关系,我等他出来,你忙你的,不用在意我。”
童臻淡淡地说,眼神却依然没有离开抢救室。
“可是,少将吩咐我们要好好照顾您,您已经在这里守了一个晚上……”
“真的没关系,我很好。”
童臻打断了他的话,沈从在这里还未脱险,她怎么可能离开。
正说着,手术室的门终于推开,助理护士们扶着主刀医生走了出来,却见那主刀医生双腿似乎一刻都站不住了,双手也在微微颤抖,手指上遗留着握手术刀的深深印痕。
“医生……”
封元刚上前想问什么,主刀医生便点了点头,抬手示意他不必问。
“虽然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但需要在重症监护室继续观察,伤患还在昏迷中,暂时就不要探望了。”
“谢谢医生。”封元重重地松了口气。
他转身看向紧跟在自己身后,眼巴巴地望着医生的童臻,却见她忽然双脚一软,跪坐在了地上。
“童女士!”
封元赶紧扶住她,然后叫来了护士,将童臻扶到旁边的座位上。
“没事,我没事……”
童臻摇了摇头,她整整一夜未眠,精神高度紧张,方才得知沈从已经脱离生命危险,紧绷的精神忽然放松下来,才会一时头晕,浑身无力罢了。
“您还是回去休息吧,等到可以探望的时候,我在派车回去接您过来。”封云劝道。
昨天晚上沈从通知他来的时候,可是千叮万嘱过,一定要保护好童臻,万一沈从醒来,童臻却倒下去,沈从是会跟他们好好算账的。
童臻略想了一下,既然沈从已经脱离危险,但手术了这么久,伤势一定很严重,住院的时间会很久,她回去收拾一些换洗的衣物和日用品过来,等他醒了,也不会要用到什么的时候都没有。
“好,我先回去一趟,要是他醒过来,你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啊。”
童臻有些不放心地盯着手术室,封元重重地点头,示意她放心,正在这时,手术室的门再次打开,需要转移到重症监护室的沈从被护士从里面推了出来。
“沈从!”
童臻快步跑过去,却被护士拦住,“这位女士,请您不要靠近,伤患的情况还很不稳定。”
“我知道,我不靠近,我站在这里看看他。”
见护士阻拦,童臻很快后退两步,不再上前,越过护士的身侧,她终于瞧清楚了沈从的那张毫无血色的侧脸……
他紧闭着双眸,陷入沉睡,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毫无生机地被人推走。
童臻紧紧捂住胸口,那一瞬间,仿佛一根利刺狠狠扎进她的心脏,疼痛的让她几乎窒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