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慕川沉默了很久,久到夏温暖以为他无话可说,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但抬起头,却发现男人还在,一动不动地立在那儿,似是站成了一棵树。
他的一双眼眸黑曜石一般亮,就这么静静地注视着她,深邃得好似可以将世上的一切都收入囊中,包括她的一颗心。
夏温暖蓦地想到很多年前,就是这样的一个眼神,让她一直记挂在心,直到现在回忆起来,都还会怦然悸动。
他曾是她的悬崖,她一头栽下去,便爱上了他。
而如今她在万丈深渊,却没有一个人,能救她上岸。
这时候,项慕川终于出声了,他叹了口气,拧着眉心道:“你非要拿过往的过错,来评定现在的我吗?”他的声音越发的喑哑,似是极不愿说出后面的话,“真要翻旧账的话,你以为你有无辜到哪里去?”
夏温暖听到他这么说,第一次语塞了,她煞有介事地回想了一下,赞同地点点头,“是啊,我们都不是什么好人。”
“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他们可以送你,我就不行?”项慕川走近一步,趁热打铁问道。
“因为,我根本就不想你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我不要你的任何东西,我要的是什么,你清楚得很。”
听她又提到这个,项慕川立刻沉下脸来,像是被触到了底线一般阴郁到底,“决裂是你提出来的,我并没有同意。既然你要单方面地决裂,那我也可以单方面地对你好,这两者并不矛盾。”
“对我好?你做这种莫名其妙的事,就是对我好?”夏温暖就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满脸的惊诧,“如果今天换做是林依,你还会这么做吗?”
项慕川皱眉,心里一阵厌烦:好端端的,怎么又扯到依依了?
夏温暖却立刻肯定地摇头,替他答了,“你不会。你不会让这么多人来见证,把浪漫搞得如同作秀;你不会用这种虚伪的方式,也不会完全不顾她的感受。”
“说白了,你要的只是胜利的感觉而已。你对我所做的,不过是要满足你作为男人的尊严罢了。就像是小孩子之间抢糖吃一样,可项慕川你知不知道,我甚至不是那块糖,我只是那层单薄而廉价的糖衣,是等你抢到了,开心了之后,随时被丢弃的存在。”
夏温暖被一簇又一簇明媚的红玫瑰包围,心却在下着雨,“别干这种幼稚的事了,只会让我觉得虚伪而已。”
“所以你的意思是,等你找着了新欢,我还得开心地祝你幸福?这才是成熟的作风?嗯?”
“至少我不会自欺欺人。什么‘永远恩爱,幸福长久’。项慕川,你真的不觉得可笑吗?”夏温暖莹白的指尖刮过干涩的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全都是假的。有些话,说得再多,听得再频繁,重复了再多遍,都不可能变成真的。”
到最后,两人还是不欢而散。
对话早已进行不下去,彼此却也不知在较什么劲,就那么不死不活地僵持着。
白可儿在外面闲荡了半个小时,最后是怕麦片凉透了,才不得不回去。
一进门,却看见夏温暖和项慕川面对面站着,脸上寒霜四溢,冷峻非常,直将满室芬芳的红玫瑰都冻结了。
白可儿不禁想,要是此刻往他们手里塞一把刀,指不准就狠狠地捅进对方的心脏里去了!
不过好在被她这么一扰,那剑拔弩张的氛围倒是渐渐消停了下去,项慕川轻咳一声,率先背过身子,大步走了出去。
白可儿整个人抖得厉害,项慕川身上的那种威压可不是闹着玩的,擦过她的时候,手中握着的杯子险些倾倒。她要不是强撑着,人都快要跪到地上去了。
老天,总监到底是和总裁说了些什么啊,他这个样子,别说是杀人了,杀神都没有问题呀!
“可儿。”
夏温暖清冷的声音一把将她从光怪陆离的想法里拽了回来。
“在!”
“把这些花处理掉。”
“呃……是。”
白可儿不由咋舌,嘴巴都圈成了O型,听夏温暖的意思,是要全部清出她的视线吗?
想要问原因,想劝上一劝,白可儿却骤然发现她自己没有这个立场也没有这个资格。
收到这么多的花,又昂贵又漂亮,还排场十足,换做一般的女人,早就该乐疯了哭晕了。可为什么总监看上去,一点也不高兴呢?反而,还露出那么落寞的神色,看得她都心疼了起来。
项慕川一走出夏温暖的办公室,立刻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万年都不会去瞧上一眼的号码。
项忱那匹白眼狼,竟敢把主意打到项太太身上,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
“喂……”
项慕川没有给对方说第二个字的机会,不寒暄,也不客套,声音里带着他独有的傲慢和冷然,开门见山道,“老大,我不管你想做什么……这句话我只说一遍,你听好了——给我离项太太远点!”
项慕川无比的认真,字字千钧,隔着电话都仿佛能感受到他身上凛冽的肃杀之气。
那头的气息却依旧平稳,很快传来一声无奈的轻叹。
“项二,就一笔零花钱,也值得你气成这样?你的度量,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了?”项忱也不恼,听声音还是在笑着的,“再说了,我的这点钱算什么呢。温暖要是想买一个名牌包,恐怕都是不够的。”
项慕川厌恶地,“别叫得那么亲热,她和你没这么熟。”
“是么?她本人倒是不介意的样子。”
“你说什么?”
“怎么,她没有告诉你,她现在住在豪生酒店吗?”
“……”
“我以为她说不想让你知道她住在哪里是开玩笑的,没想到……”
项慕川再听不下去,黑着脸挂断了电话。
听着机械的忙音,男人挥出一拳,重重砸在墙面上。
天很沉,阴郁的空气团团簇簇地飘来飘去,彼此拥挤着,却愣是挤不出一丝快意的雨来。
项慕川坐在豪华的转椅上,只手撑着下颌,另一只手握着手机贴在耳侧,如镜一般光洁的桌面映出他不快却依旧英气逼人的侧脸。
他的面前摊着一张枚红色的请柬,做工精致而简约,那是明晚慈善年会的邀请函。
不接,还是不接……
项慕川啧了一声,放下手机,垂头看了一眼记录。
整整十八通电话,耗费了他半个多小时,每一次,却永远是那一句智能回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听得他耳朵都快要起茧了。
男人烦躁地扯了扯领带,手心沁出了薄汗,在伤口周围泛滥,又痒又疼,他却无暇理会,满脑子都是夏温暖究竟在和谁通话的闹心猜测。
越想越坐不住,项慕川起身,拉开门往外走。
“项先生,距离三方油品贸易洽谈会议还有半个小时。”
特助齐高守在门外,一板一眼地小声提醒。
他的个子非一般的高大,魁梧的身躯宛如一堵坚实的墙,脸却出奇的清秀,眉目间的神色淡淡的,好像没什么情绪。
光凭这张平凡的面孔,恐怕没有人能想象他能在很短的时间内撂倒十几个壮汉,快到人眼看不清他的动作,或者预想到他曾是英国、军情六处最传奇的特工的这一事实。
项慕川向他挥挥手,懒得解释,只说,“我去透口气。”
这一透,就透到了公司的监控室。
在里头值班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正悠闲地喝着茶,听见脚步声,转过头一瞧,一口茶水就呛到了。
“总、总裁好!”
“嗯。你忙你的,别理会我。”
项慕川淡淡说了一句,便站在他的身后目不转睛地盯着显示屏看,眸光划过某一处,眉头渐渐地拧在了一块儿。
坐着的男人背上的冷汗刷拉刷拉地直淌,一动也不敢动,冷不防项慕川一只手伸了过来,指着某处问道,“为什么有一块子屏幕,是黑屏的?”
男人抖了一下,但立刻回答了,“呃……这是夏总监要求的,下午一点到三点是她的午睡时间,她希望有私人空间。”
原来是这样。
项慕川点点头,但转念又有些担心:她最近很累吗?工作量太大了,还是孕期容易疲惫?
“她什么时候这样的?”
“我想想……应该是,夏总监来项氏之后没多久吧。”
那么早之前?!项慕川的心一寸寸下沉:他……从来都不知道,她有这个习惯。
终究,还是对她关心不够。
“那你把之前的监控记录调出来。”
小伙子乖乖照办。
屏幕上的夏温暖沉静地翻阅着文件,偶或抬眸,看一眼窗外的风景。自始至终,她都没有拿起过桌上的手机。
项慕川这才意识到,夏温暖是把他拉进黑名单了。
不是亲眼所见,真的很难相信,自己竟然已经被她厌弃到这个地步了。
同一时刻,总监办公室。
地面上的花瓣还来不及清扫干净,风吹过,只是冲乱了甜腻,却冲不开空气中浓烈的余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