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这恐怕是最后一次,能和他靠得这样近了……
这样想着,心境倒也挺释然的,平静得如同毫无波澜的水面。
离了婚之后,和这个男人再无瓜葛之后,她总算可以让自己疲惫不堪的心,好好休息一阵了……
项慕川和夏温暖一离开,机场这一头就像是演出已经落幕一般,气氛萧索得连个鼓掌的观众都没有。
项乔伊苦着一张脸,在林依的劝说之下,半推半就地跟着她离开了。
这个时候,宋亦霖收到夏温暖发来的简讯——前半句只是普通的道歉,还说了让他好好休息,之后会请他和宋母吃饭。
宋亦霖笑了笑,接着往下看,然而,后半句,却让他惊诧地捏住了下巴,无法自控地低叫了一声。
宋母立马意识到有情况,连忙凑上去和他一起看。
以极快的速度确认了信息,宋母有些激动地大力拍着宋亦霖的肩膀,“儿子,你有希望了,快点准备准备!”
“希望?什么希望?准备?准备什么啊?”
宋亦霖云里雾里,他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时差其实折磨得他累得不得了。
刚刚的精神头也是因为夏温暖在面前而强硬地撑出来的,这会她既然已经走了,男人就立刻被打回了原形,困得连话都不想说。
宋亦霖挠着短发,看着还在不停给自己使眼色的母亲,真想不通为什么他亲妈还能这样的生龙活虎,明明和他乘同一架飞机的。
“诶哟喂,你这个傻小子,怎么这么不开窍!速战速决懂不懂啊速战速决!”
宋母话中的语气,那叫一个恨铁不成钢。她的眸中闪着精光,朝宋亦霖勾了勾手指。
“凑过来一点,妈和你说……”
宋亦霖疲惫地扣住行李箱的把手,叹了口气,垂着脑袋,认命地照办。
十五分钟的车程,就像是握在掌心的细沙,最终还是从指缝间滑出,很快流逝得无影无踪。
夏温暖从车上下来,项慕川独自一人将车停好。
女子静静地站在原地,抬起头,去看矗立在身后的大树,繁盛的枝叶就像是连成一片的巨伞,阳光懒懒地普照大地,投下斑驳的剪影。
被风一吹,散开、又聚拢,摇曳着,像是在翩翩舞蹈。
从盛夏到初冬,从火炉到冰窖,从五个月前的她到现在的自己,变化何止一点两点。
而这里,却仿佛是从未被涉及过的领域,不曾有所改变,一如既往的明媚,一如既往的孤单,一如既往的忧伤……
项慕川踏着阳光走到夏温暖的身后,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然后将手放下,负在背后,低声道:“我们进去吧。”
说完,便先她一步往里走。
夏温暖从恍惚之中抽回游走的思绪,她抬起眼眸,项慕川被金光包裹着的侧脸深深映在她近乎于琥珀色的瞳仁里,棱角分明的五官,整副线条流畅而完美,美好得让人一时间忘记了呼吸。
男人的气息淡淡的,却异常好闻。
轻轻地飘了过去,比风还要快,只稍一怔忪,便会漏掉,就什么也抓不住了。
夏温暖揉了揉胀痛的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挺直胸膛,跟上男人的脚步。
民政局里面是流通着暖气的,地板光洁,走廊上放着几株铁树,夏温暖多看了两眼,忽然想到这种植物,是极不容易开花的。
真是像极了自己和项慕川之间,这一段,不会开花结果的婚姻。
夏温暖知道几个月前自己曾经来过这里,隐约记得好像并没有呆多长的时间,但具体的心境,她却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
只是心,还是有些微微的不适感,就像是被蛀空了一般,忽然没了重量。
今天算不上是黄道吉日,加上天气寒冷,新婚夫妻大抵不会选择这个日子领证。
结婚登记处排队的人并不多,稀稀疏疏地站着,放眼望去也就五六对的样子。
外面天寒地冻,尽管里头的温度稍微高了一些,也还是驱散不了那股刺痛肌骨的冷意。
几个准新娘都被冻得脸上失了笑意,但就算是如此,她们交握着双手低头呵气的模样,看上去都无比的幸福。
丈夫们体贴地守在妻子们的身边,鞍前马后,劳心劳力。
或是将能脱的衣物都脱下来添到她们身上,或是帮忙搓动她们的肩膀和手臂,或是索性牢牢地将她们抱在怀里,传递着彼此的体温。
每一个动作,都美好得像是一幅静止的图画。
夏温暖静静地看着,有些失神,好似被他们感染了一般,脸上的表情渐渐浮上了一丝温情。
她转过脸,瞄了一眼项慕川。
因为男人很高,所以从她这个角度望过去,他的大半张脸都被埋在阴影之中,但尽管如此,他还是在场最英俊、最迷人的一个,甚至让那些准新娘们,都微微羞红了脸。
——可是,这个男人,她不要了……
——并不是要不起,而是她不想要了……
这时,走上来一个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他低声说了一句“项先生,项太太,请你们去那边的办公室”,然后走在前面为他们引路。
周围传来窃窃私语,女人这种生物的可怕之处就在于,哪怕素不相识,也能在一秒钟之内迅速找到共同话题,然后迅速熟络起来。
“哇,有钱人真是了不起,办个婚姻登记都有专门的办公室。我在想他们在里面能不能吃点点心喝杯热茶什么的。”
“啊,政府部门都被土豪攻陷了,天理何在呀!”
“诶,我和你说哦,那一男一女我看着好眼熟啊,应该是经常上头版头条的那种豪门贵族吧。我想想啊——哦,是那个啊……那个、那个项氏集团啊!”
“什么什么?项氏集团?难道那个身材比模特还要正的男人就是项氏集团的总裁么?真的好帅啊……不过,前段日子不是传他已经订婚了么?那他旁边的女人是……他未婚妻?”
“不对啊,我看过那则报道啊,那个叫林什么的长相很一般啊,还没有我好看呢,哪有这么……这么的……”
却忽然词穷了,戴着眼镜的女人尴尬地扶着架在鼻梁上的镜片,然后站在她旁边的男人一把搂过她的肩膀,说得无比自豪——“在我眼里,你最好看。”
然后,所有人都会心笑出了声来。
“是啊,你管人家做什么,八卦死了。”
“更何况,他们是办离婚,我听到刚才那个工作人员‘先生、太太’地叫的。”
“你看,再有钱,到最后还不是婚姻破裂。所以说,平凡人也有平凡人的好。”
男人们说话的字数明显少了许多,但语气都宠溺得不得了。
谈话在某人说了“啊,终于到我们了,先进去了哦”之后,戛然而止。
同一时刻,项慕川和夏温暖也推开门,走进了那间特别为他们独立出来的办公室。
“项先生,项太太,快请坐!”
登记员在他们进门的同时,也霍地站起了身子,动作那叫一个迅猛,恭恭敬敬地向他们打招呼,生怕有半分的纰漏。
那是一个蓄着山羊胡子的中年大叔,周正的脸,表情却很世故。
在项慕川和夏温暖坐定之后,他才拉过自己的椅子,坐了下去。
中年登记员清了清嗓子,双手交叠着放在桌上,开口道:“请问两位,该带的东西都带齐了么?”
夏温暖闻言,低下头拉开包包,掏出被折得有些皱了的离婚协议书,径直摊在身边坐着的男人面前。
她冷冷道,“在这之前,项慕川,你先把这个签了吧。”
项慕川纤长的睫毛抑制不住地抖动着,他看了她一眼,旋即又转过了眼眸——原来,她是随身带着的啊……
为的就是随时能来这一趟,和他彻底地断了。
谁说女人是容易心软的生物呢?
不过夏温暖这样决绝也无可厚非,她是那种一旦做了某个决定,就不会回头的女人!
说好听点就是孤傲,说难听点就是一根筋。
然而,恐怕最一根筋的,是那个爱惨了这样的她的自己。
“——不用了,你的那份我不会签。”
项慕川说着,也不做过多的解释,只抬了抬下巴示意对面坐着的登记员。
男人立刻会意地搓了搓手,有些狗腿地笑了一下。
他低下头打开抽屉,翻找了一下,取出一个全新的文件袋,麻利地将线绕开,然后从里头取出一份全新的离婚协议书。
“项太太,这是项先生今天早上过来拟定的离婚协议书,落款处他已经签好字了……”登记员翻到最后一页,指了指,以便让夏温暖看得清楚。
女子怔怔地看着那工整而又笔锋凌厉的三个字,回想了一下,确实是记忆中的笔迹。
多少次,他批下自己的策划书,然后在末页签名——绝对不会有错的。
夏温暖不由纳闷:他今天早上就来过了?立了这份协议书?所以,他没能准时去机场接机,是因为这个么?
那么,项慕川就应该已经确定好了离婚的各项事宜,并不是心血来潮才对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