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最爱的人,也会忘记吗?”
项忱低垂着眉眼深深望着夏温暖,唇角泛着苦涩的笑意,有些无奈地自语道。
他想:如果她能忘了项慕川,那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这么多年来,就只有这么一个男人走进了她的心里,可他做了什么呢?
——伤她,负她,折磨她……无所不用其极。
但尽管如此,他却还是犹如一棵茁壮成长的大树,有着坚实的树干和庞大的树根,深深地扎在她的心底,连着所有的血脉,固若金汤,拔都拔不出来!
如果项慕川可以出局,那么,对其他人来说,都会公平一些。
他也嚣张得够久了……
虽然这样有些趁人之危,但是自己从来就不是一个君子。
拥有一个记忆不完整的夏温暖,总好过永远都得不到她,一生活在遗憾和孤寂之中!
而如今,最棘手的事发生了——就是那个男人的幡然醒悟。
要是没有这场意外的发生,夏温暖说不定已经原谅了项慕川,重新回到了他的身边。
这让项忱如何还能呆在原地止步不前坐以待毙?!
虽然曾恨不得代替夏温暖受下所有的伤,虽然也曾心疼夏温暖心疼到差点冲进殷司的住所大开杀戒,虽然这三个月他每日每夜寝食难安,但项忱却从来没有后悔过和殷司联手。
是,他可以很狠心,对朋友,对家人,甚至是对自己!
但夏温暖——就是有片叶子掉下来,擦到她,他都会心疼好久……
他宁愿折磨天下人,包括自己,也不想伤她一根汗毛!
然而有些事,发生了还是发生了,时光最珍贵的地方就在于,它的不可倒退……
这时,项悦悦忽然又踮着脚尖趴到夏温暖面前,一双大眼睛眨啊眨的,露出一个感染力十足的微笑——“漂亮阿姨,你姓夏是不是啊?那个,我叫项悦悦哦,这个‘项’,这个‘悦’……你可以叫我‘悦悦’,我爸爸就是这么叫我的!我今年五岁啦,在‘艾青’幼儿园上中班,平常喜欢……”
小丫头也不知道在兴奋个什么劲,两条小辫轻晃,话匣子哗啦啦地打开,倒豆子似的吐着不甚清晰的字眼。
她将夏温暖的手掌翻过来,食指戳着她的手心,歪歪扭扭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项悦悦的小脸红扑扑的,鼓着嘴巴的那股认真劲,可爱得不得了。
夏温暖听着她稚嫩的声音,嘴角不由地微微勾起,笑得美极了。
但却似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眉毛微动,薄唇也张了张,“项……?”
好似呢喃,又好似探寻。
声音轻如蚊蚋,又很沙哑,偏偏这个字,项忱听得清清楚楚。
像是有一把手术刀在切割着自己的心脏,项忱却还是逞强地撑起了一抹苦笑。
看来,有些记忆,终归是不可磨灭的……
痛也好,伤也好,她不想忘,就忘不了!
两个星期后。
安逸的下午茶时间,依旧是暖阳微风,为冬日披上了一层柔和的外衣。
偌大的房间里,有人在小小声地说着话,犹如催眠曲一般。
“……从此,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项悦悦轻轻软软的声音念到了结尾,然后憨憨地咧开嘴巴笑了笑,有些意犹未尽地“啪”地一声合上童话书。
小丫头长舒一口气,仰起头,圆溜溜的大眼睛注视着面前的女子,眼神之中含着点点星光,仿佛隐隐期待着什么。
夏温暖靠坐在床上,披着一件毛绒绒的棉制大衣,衬着她的肌肤更加的白皙胜雪。
厚重的衣服搭在她的身上,却还是显得她整个人纤瘦无余,暴露在空气中的锁骨深深凹陷下去,精致得让人移不开眼球。
尤其是那张脸蛋,根本没剩下几两肉。下巴尖得都能够削葱了,也不知营养都补充到哪里去了。
不过夏温暖的面色倒是红润了许多,细长的眉眼炯炯有神的,给人一种很健康的感觉。
她的身后是金灿灿的阳光,撒在她的发顶、肩头、指尖,就像是为她涂抹上了一层明亮的光晕,闪耀得就像是高贵的雅典娜女神一般。
夏温暖温和地微微笑起来,伸出手,摸了摸项悦悦的头。
她的手没有项忱那么大,但感觉起来非常的舒服,小丫头享受地缩了缩脖子。
然后就听得夏温暖夸赞她道:“嗯,悦悦很厉害,故事也很好听呢……”
“这个故事是程老师说给我听的,然后我今天说给夏阿姨听啊……”
项悦悦将脸又仰高一分,朝着夏温暖笑,小大人一般地拍了拍她身上盖着的被子,刻意弄粗了嗓子咳嗽了两声,摇头晃脑地数落道:“老爸老是让你呆在屋子里,你都不能出去玩,肯定闷坏了的!”
“悦悦是好孩子,我要给你解闷……”
听项悦悦提到程向凡,夏温暖莫明就有些想念。
还有英姿飒爽的梁北北,几个月没见,不知道她们两个过得好不好。
起码,得比自己好啊……
她昏迷了这么久,苏醒了之后又一直被勒令呆在房间里,休息、复健;复健,又休息,循环往复,近乎与世隔绝。
想到这里,夏温暖耸了耸肩,无奈地叹了口气道:“这也没办法啊……其实我也很想出门……”
“对,夏阿姨我能理解你的!这都要怪那个臭老爸!”小家伙挥舞着小拳头,为夏温暖愤愤不平,“坏死了!我要帮你去打他!”
“悦悦——”
刚巧这时,门被叩开。
独属于项忱的温润声线如同风儿一般吹了进来,直直地钻进项悦悦的耳朵里。
小丫头连忙挺直了脊背,转过身去,跟小兵见到司令一般,敬了个礼,中气十足地喊了声“爸爸”,变脸变得那叫一个快。
“你这个小鬼头,我一不注意你就跑过来烦夏阿姨!”
项忱故意虎着脸,大步走上前,一把揪住项悦悦的后领子,只手一捞就将她抱进了怀里。
他学着之前项悦悦说话的口气数落她道,“我说过的,夏阿姨每天都要花很长的时间做复健恢复身体,已经很累了,没力气再陪你了……”
项悦悦立刻弱弱地举起小手辩驳道:“爸爸,我没有烦夏阿姨……我在和她讲故事,帮她解闷呢……”
夏温暖看着小丫头正可怜兮兮地朝自己抛眼色求救,立刻就心软了,轻轻笑起来,“大哥,没有关系的,随悦悦喜欢就好……”
她说话很慢,音色听起来也比之从前逊色了许多,但至少不会像刚苏醒那会嘶哑得一个字都听不清楚。
夏温暖也不心急,恢复总是有个过程的,这也不是小感冒,不是捂一身汗就会好的。
“温暖,你不能这么惯着这丫头。只会让她得寸进尺!”
项悦悦窝在项忱怀里,仰起头尽情地和项忱做鬼脸,吐舌头的模样让夏温暖会心地勾起唇。
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摸上自己的小腹,来回抚动着。
隔着一层肚皮,原本的小胚胎已经成形,此刻恐怕正在香甜地睡着。
不知道它有多大呢?
有没有自己半条手臂那么长呢?失笑一声,大概是还没有的吧……
会不会很重呢?
偶尔复健练习做得多了,自己会累得喘不过气来,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小家伙的缘故……
想着想着,就出了神。
等到夏温暖忽地有所反应地抬了抬眼眸,项悦悦却已经不见了。
屋子里,就剩下一个项忱在她旁边坐着,视线牢牢锁定在自己身上,也不知看了多久。
夏温暖轻咳一声,莫明有些尴尬,一直到现在,她还是无法驾熟就轻地面对项忱。
就像是新手永远无法很好地驾驭车子一般。
“呃……悦悦去哪儿了?”
“哦,她的钢琴老师来了。刚才保姆过来,把她给叫走了。”
夏温暖这才恍然大悟地点点头,额角却倏然挂下一颗冷汗,但很快被她抹去。
——每次都是这样,只要项悦悦一走,或者是说完了那小丫头的事,他们之间,便再没有话题可言。
夏温暖只觉得喉头就像是压着一块石头,脑子里也是空荡荡一片,翻来覆去的,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时,项忱的手机刚巧响了起来。
夏温暖眉头间的缝隙一宽,明显是松了一口气。
项忱自然没有错漏了这一幕,无奈地苦笑,接通了电话——“喂?”
——“喂,是项忱对吧?项慕川的哥哥没错吧?我是宋亦霖!你别挂电话,我好不容易才弄到你的私人号码的!我就想问问暖暖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脑子里的淤血没了嘛?!她醒过来没有?!还有孩子……喂,项忱,你倒是说句话啊!”
宋亦霖那嗓门大得,近乎是在吼了。就算是隔着手机,夏温暖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她甚至能想象得出男人攥紧话机,双眸猩红,青筋崩裂的凶悍模样。
项忱直接给震得有些发懵,眼睛瞪得滚圆,仔细看还有爆出来的几条血丝,瘆人极了。
夏温暖充满歉意地和项忱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将手机给自己,她来接听。(未完待续)